第22章

不要小看宗族的力量,大周朝也是采取“民不告官不究”的律法,人丁單薄,無權無勢之人,被族人搶走田産家業,那是隔斷時間就能聽到一回。當然,只要家族不那麽短視,這種事便不會太過頻繁。

就這點上來說,被族人欺負,比被外人欺負還要麻煩。被外人欺負,至少還能借助族人的勢力試圖讨回公道,被同族欺負,基本是申告無門。

鐘家的情況更為複雜,換成旁的事,鐘老爺子還可能硬撐到底,畢竟雖然小五房內部也是亂成一團,但起碼面對其他四房時極為團結。只是族長說的紅鳌蝦這個處理方法,連小五房都能惠及,牽扯到自身利益,鐘老爺子可以想象到,他這個小五房一脈掌事者說的話沒幾家會響應。

其他房的族老們不在乎這點小錢,小五房可有不少家庭,生活水準在平均線之下,能多個一文兩文錢都是好的,更不用說輕輕松松就能賺來幾十上百文。

知道事不可為,鐘老爺子才咬着牙答應下來,黑着臉同族老們商談妥每天收購量,這才腳步踉跄地回到家,把鐘家人都給驚動了。還好,鐘老爺子沒出什麽事,只是氣着了,一時難以接受而已。

鐘慶然眼底晦暗不明,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實在是讓人不爽。事已成定局,現在重要的不是張口罵人發洩。

鐘慶然推開上房門,室內和室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靜悄悄的,落針可聞。鐘老爺子此時正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鐘慶然上前用他那半吊子醫術查看一番,知曉鐘老爺子身體并無大礙,着實松了一口氣。老人最怕有事悶在心裏,看這個時候鐘老爺子還能安然入睡,顯然心理承受力不錯,之前讓人看着都害怕不已的樣子,還真是一時不忿造成的情緒失控。

輕輕帶上房門,鐘慶然找到童氏,拉着她到一旁:“阿奶,爺爺這次情緒起伏過大,給他吃點好的壓壓驚。現在這個時候肉攤子還有豬肝豬心嗎?不妨買上一些。對了,誰家要是有羊奶牛奶,最好要個一碗,聽說這東西有安神效果。”

童氏剛才還在為每天上百文銅錢不翼而飛心痛不已,現在被三孫子這麽一說,話題很自然就被帶偏,心思放到了買東西之上。她瞧了瞧天色,有點晚了,拿上籃子便匆匆往外走去。

沒人跟着一起罵,明氏也慢慢歇下陣來。

鐘慶然這才上前:“娘,東西都賣完了?”

“還沒,這不是被你爺爺這模樣給吓到了,攤子只留了你二嬸照看,我現在就過去瞧瞧去。”明氏似是想起了她的職責,又匆匆趕回攤上。

看着明氏風風火火的樣子,鐘慶然不由愕然,剛才還罵得痛快,被他一打岔,竟然就跑着走了。

回到東次間,鐘慶然拿起素線稿仔細打量起來。畫紙上動物造型有三種,虎、貓和豬,老虎大的威嚴,小的活潑,其他兩種都是怎麽可愛怎麽畫。剩餘那些除了書箱實物畫之外,就非常瑣碎,有的一張紙上甚至畫着好幾種小玩意,鐘慶然瞧着是真心不錯,也不知道其他人什麽想法。

這幾天家裏大人很忙,沒空折騰這些,鐘慶然便抽出幾張畫稿,兜着去找他大姐和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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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欣到了出嫁的年紀,外面的活一般都不讓她幹,在家做完自己那份,就窩在房裏做針線賺些私房,再不然便是出門找小姐妹們一起耍。

鐘慶然雖然天天都能見到鐘欣,兩人交集真心不多。這次會找她,很簡單,和他好的兩個丫頭都太小,鐘磬還成,不管針腳如何,起碼能縫個樣子出來,鐘曉就不行了,還沒到學針線的年紀,其他幾個大點的堂妹,他都不熟。

鐘欣終歸是他大姐,就算沒多少情分,血緣關系在那,有現成的人選,不找她找誰去?

“三弟,你這是?”鐘欣說話聲音柔和,語調也很平緩,倒是容易引人好感。她拿着手中畫稿翻了翻,眼中閃過疑惑。

“大姐,這些你能不能做出來?”

“給我點時間,我試試看。”鐘欣遲疑了一下,随即應下。

聽到大姐這樣回答,鐘慶然心中有數,圖樣八成能做成成品。他對能賣多少錢倒沒抱太大期望,若非獨門秘訣,只要利益可觀,保準新品一上市,過個幾天大街小巷,鋪天蓋地到處都是同類物品,還比原先的更加精美,質量更為上乘,賣的自然也更好。

市場被擠占,像鐘家這樣沒有大量客源的家庭作坊,最終只能賺點小錢,這跟姐妹們做針線賣有何區別?勞心勞力不說,還賺不了幾個錢,到此生意便可停了,無他,利潤不足罷了。

所以,這些很容易被人仿照的生意,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大點,多屯點貨,一次性賣出去,狠賺一筆,然後趁機收手。這樣做生意省心省力不說,還能有實打實的銀子入口袋,何樂而不為呢?買賣成與不成,就要看出來的成品如何。

這事不急,鐘慶然交代完大姐和四妹,便沒再多待。

晚飯吃得有些沉悶,鐘正仁三兄弟直到收工回家,才知道以後賣紅鳌蝦每斤都将無故少三文,一個個都虎着一張臉,卻什麽辦法都沒有,只能跟自己生悶氣。

鐘老爺子睡了一覺,臉色恢複正常,吃着三孫子讓童氏買的豬肝,心裏好過不少。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的事情不少,只不過這次輪到自己頭上罷了。族人想利益均沾,這點無可厚非,換成他自己,雖然不會犯紅眼病求到族老們身上,若有人分享,他難道會不抓紅鳌蝦去賣?明顯不可能。

不過被人強逼的滋味着實不好受,他可不願意再來一次,鐘老爺子如是想到。

第二天一早,鐘慶然和童氏打了聲招呼,便提着一把小鋤頭潇灑出門。

家裏人人都有事做,就他閑閑一人待在家中,實在礙人眼。昨天靈感爆棚,畫了一下午圖,今天便打算到山裏走走,順便看下自己名下那畝坡地。

麓山離河灣村好幾裏,鐘慶然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山腳下。手搭在額頭上望眼遠眺,入目所及不是田就是山。村裏所有坡地都在這裏,即使出産不多,數量也相當可觀。由于灌溉問題,坡地都只開墾出山腳一部分,再高太費勞力,有那功夫照顧,還不如做點臨活更來錢。

鐘慶然那畝田很好辨認,周圍都是各種莊稼,只他的田不是已經收了,就是被移栽到其他地方,上面空空如也,倒是雜草遍地。

鐘慶然沒有逗留,擡腳繼續朝山坡上走。

麓山外圍常有人光顧,有什麽好東西也早就被人摘走。鐘慶然除了偶爾看到一些常用草藥之外,其他半點發現都沒有,就連好不容易找着棵果樹,要不還沒到果期,要麽只剩一些青果子孤零零地挂在枝頭,仿佛在嘲笑他般。

呵呵,百姓的力量果真無窮,他們不會集體發懶,就為等着給他撿漏。

翻過前面兩座山頭,人跡開始逐漸減少。鐘慶然看了下,原主當初出事的那座山還要更裏一些。他今天走這一趟,主要就是為了看看事故現場,拿出布巾擦了擦滿頭汗水,鐘慶然打起精神繼續朝前走。

虧得麓山外圍幾座山都是低矮的丘陵,不然鐘慶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目的地。又翻過兩座小山,前面便是他出事的地方。眼看曙光在即,鐘慶然才猛然想起,他是從山背面山腰摔下去,而他現在身處的地方卻是山陽面,這不就意味着他還得征服眼前這座山?一想到此,鐘慶然便有點打慫。

想想原主的身體,再對比一下好吃好喝養了幾個月的他,鐘慶然不相信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會不及原主。他爬得這麽吃力,興許是他基本沒停歇,一口氣連爬數座山頭的緣故,就算這些山都不高,也不能視它們于無物。

目标就在眼前,鐘慶然一鼓作氣,手腳并用之下,總算熬到了地方。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做,只想找塊幹淨地方好好休息一下。鐘慶然有些汗顏,明明身體很壯實,怎麽爬幾座小山頭都這麽費勁?估計都是爺奶給慣的,想着是不是找時間鍛煉下身體。

在附近轉悠了一圈,鐘慶然很快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放下空背簍,拿出一塊破布掂在石塊上,一連灌了好幾口水,這才覺得整個人都舒服許多。

這裏是山陰面,沒那麽悶熱,鐘慶然坐下不動之後,很快便涼爽下來。前面就是他摔倒的地方,看上去并沒什麽特別,要不是原主對這裏的記憶特別深刻,他估計都找不對地方。

鐘慶然過來這裏,并不是覺得誰動了手腳才讓原主摔下山,而是作為後來者,到事發地點看看,了解一下,算是對原主的一個交代,也能讓自己活的沒有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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