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衆人看到卷子上的字,先是嗤笑了一聲,這等字既沒有顏筋柳骨,更沒有館閣之美,何以能成為第一?
他們滿心不屑,從第一題“子曰”開始看起。
蔡良心裏摩拳擦掌,這道“子曰”之難比起鄉試的題目來也毫不遜色,他當初在考場上冥思苦想才想到怎麽破題好,他倒要看看,賈赦是如何破這道題的?
無獨有偶,其他人等也是這麽想的。
韓毅這道題出得太難,他們這裏沒幾個人能破得出來,此時個個都想着看賈赦這道題是如何做的。
賈赦在卷子上寫道:“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注[1]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蔡良滿臉愕然,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其他人也都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來,這—這話真是賈赦寫的?!
“先生,您會不會漏題了?”李子裁驚愕過度,竟然直接問了這個冒昧的問題。
韓毅眉頭一皺,不悅地摸着須髯道:“胡言亂語,這些題目都是我親自寫,親自保管,如何能漏題?”
李子裁自己心裏也知道不可能,韓毅一向很重視旬考,他的書舍也都一向有書童負責看着,沒有人能不露馬腳地偷了題目,但要他相信,這是賈赦自己寫的,他從心裏不願意接受這點兒。
“不過是僥幸罷了。”蔡良硬嘴說道,瞎貓撞到死耗子,讓這家夥碰了個巧寫了句像樣的話罷了。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嘴裏低聲附和,心裏頭卻默契地想道,恐怕沒那麽僥幸吧?這要是其他題目也就罷了,這題目他們所有人都是頭一次看到,怎麽他們沒僥幸呢?這題目賈赦破的叫所有人都說不出一個不來,前一句破子,後一句破曰,簡單明了,卻叫人忍不住擊節叫好!
這回答,別說擱在他們外舍,就是擱在上舍,也沒有人能出其右。
已經有人心裏悄悄打鼓了,他們偷偷拿眼睛瞧了賈赦一眼,難不成——真是他的真才實學不成?
第二題——不以規矩。
這一題不難,很多人都寫得出來,故而感悟是最深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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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裁自認自己這題破得足以是外舍第一,但當他看到賈赦的答案時,不由啞口無言,心中那股自得之氣悄然熄了。
“好,破得好!”有人忍不住出聲贊嘆道。
衆人面紅耳赤,卻沒有人反駁他的話,只因為他說的是真話。
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孰好孰壞,他們讀過書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們要是不帶着攀比之心還好,偏偏此時為了力證賈赦作弊,一個個卯足了勁頭,暗暗拿自己的答案與賈赦的答案作比較,瞬間高下立判,一個個都燥得滿臉通紅。
等到看到第三題。
就連蔡良也面帶土色。
第三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道題的難度算是中等,蔡良自以為自己的答案已經是最好,但在賈赦的答案面前,依舊被襯托得猶如塵埃。
至于後頭的《孟子》。
他們都是熟讀四書五經之人,一沾手就知道賈赦默的內容一個錯字都沒有,甚至該避諱的地方都自覺地避諱。
這一張卷子——毫無疑問應得第一!
至于所謂的作弊,根本就不可能,他們同窗多時,彼此之間幾斤幾兩都是清楚的,外舍裏蔡良雖然公認的第一,但以他的本事,要寫出這樣的卷子,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如何?”韓毅摸着須髯,見衆人都垂頭喪氣,以為他們自慚形穢,忙拿話寬解他們,畢竟他的本意是要他們上進,可不是要他們洩氣,“你們既然見了恩侯的卷子,也該見賢思齊,勤學苦讀才是,何以面露頹然之色,不似大丈夫诶?”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蔡良和李子裁的臉都快青了。
向誰學習?賈赦!
這不是在說賈赦比他們厲害嗎?
要是其他人,蔡良早就發作了。
但此時在韓毅面前,他也只得忍氣吞聲,諾諾稱是。
陳榮貴怔然,他根本沒看見賈赦的卷子,那張卷子被裏三重外三重地包圍着,他根本就擠不進去,此時聽到蔡良的默認,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巴。
這、這意思是——恩侯比蔡良還厲害?!
陳榮貴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媽呀!這居然不是在做夢!
他頓時覺得如同三伏天裏吃下一碗冰露,每個毛孔都透着酥爽!
“既然蔡兄也承認了在下是憑自己得的第一,是否也該兌現承諾了?”一直沉默的賈赦倏然說道。
他這話如同驚雷一般,在衆人耳旁炸開。
蔡良臉色刷地一下就紅了,脖子青筋畢露,“你、你是什麽意思?要我負荊請罪?賈恩侯,你何以這麽刻薄?我們好歹也是同窗一場。”
賈赦看着蔡良,眼神平淡無波,像是在看一場笨拙的猴戲,他見多了各色各樣的人了,蔡良的反應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就像是那種分明惡意地辱罵你的人,在你翻臉了後,卻笑嘻嘻地指責你小心眼,計較,連玩笑都生氣,但如果事情落到他身上,他就會瞬間翻臉。
其他人也在一旁勸說道:“是啊,賈兄,此事不過是小事罷了,我等也是一時誤會,現如今解開了也就罷了,何必鬧得這麽大呢?”
這些人在剛才還跟着蔡良指責他作弊,現如今得知真相後,一個個心虛不已,就推說是個誤會。
賈赦敢打賭,如果不是他發揮得水平太好,這些人一定會斷定是他作弊,到時候,他下跪道歉的時候,他們可不會說什麽誤會,什麽同窗。
說到底,這群人不過是碌碌無為、愚鈍惡心的蠕蟲罷了。
“蔡兄的誠信原來是如此嗎?”一旁的陳榮貴氣得肺都要炸了,他漲紅着臉,怒目斥責道。
“關你什麽事!陳榮貴!”蔡良對上賈赦雖然心虛氣弱,但對上陳榮貴,卻絲毫不落下風。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蔡兄難不成不知此話?”賈赦攔住了陳榮貴,氣定神閑地反問道。
蔡良啞口無言,嘴唇蠕動着,向李子裁投向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