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賈赦頗為欣慰地點了下頭, “你這番話說得對頭,咱們雖然不能像那些人手段卑劣, 但也不能由着人欺負, 這人的生意不好, 十有八/九是因着他這手貍貓換太子的緣故, 但你可有想過, 為何他膽敢在這裏幹這等買賣?”
陳榮貴若有所思地說道:“因為他有依仗,說不定有什麽靠山在後頭, 或者是親戚。”
“對,”賈赦道:“既然如此, 我們如果要買他的鋪面, 就得提防他同樣用出這招來, 你覺得, 該怎麽提防呢?”
陳榮貴埋頭苦想, 這的确對他來說是一個難題。
賈赦也不着急, 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旁,等着他把事情想通,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魚, 他幫得了陳榮貴一時,可幫不了他一世。
陳榮貴想的滿頭大汗, 他咬着唇, 愁眉苦臉地想着。
這招貍貓換太子看似玄妙, 但說破了也只不過是借旁人不留意, 把東西趁機給換了, 方才在店裏面,那個掌櫃就是這麽做的。
如果要破這一招,那就得時刻注意着東西,防止被換。
可是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陳榮貴料想,那掌櫃必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來換了東西,那該怎麽辦呢?
陳榮貴往車窗外看去,瞧見街尾處有一變戲法的正在變着戲法。
只見那變戲法的笑呵呵地拿起筐子裏的一顆桃子,像模像樣地在衆人面前晃了一圈,他左手捏着桃子,左右晃了一圈,然後不過眨眼之間,那桃子就不見了,衆人看得愕然,紛紛問那桃子哪去了,那變戲法的笑呵呵地伸出右手,手心裏可不正是一顆桃子嗎?
圍觀的人紛紛拍手叫好,賞錢鋪天蓋地地砸下。
陳榮貴卻明白這只不過是個小伎倆罷了,那變戲法的左手的桃子還藏在袖管裏呢,而右手拿出來的桃子只不過是他事先就藏好的,只是衆人都被他的動作給糊弄了過去,故而沒注意到這一點兒。
等等,陳榮貴眼睛發光,他激動地攥緊了賈赦的衣袖,“賈兄,我想到個主意了。”
“哦。”賈赦的尾音上揚,饒有興趣地看着陳榮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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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絲綢店的掌櫃在盤點着這幾日賺的錢,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但實際上賬簿上也不過幾筆賬罷了,他嘆了口氣,最近這陣子生意可不太好做了,除了前幾日那個傻瓜被騙了一筆後,就再也沒有人到店裏來買東西了。
掌櫃的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學徒突然在這時候跑了進來,吵吵嚷嚷地說道:“掌櫃的,咱們隔壁那家幹貨店轉手了。”
“轉手了就轉手了,關我們什麽事。”掌櫃的沒好氣地将賬簿一收拾,撇着嘴說道。
“你要是沒事做,去把後院的柴火給劈了,挑出去賣,看看能賺多少錢。”
學徒沒想到自己一個八卦還攬活上身,哭喪着臉,往後院去,心裏暗罵,周王八蛋真是個周扒皮!
掌櫃的自己沏了一壺好茶,歪在羅圈椅上咋咋作響地喝着茶,一邊想着該怎麽賺錢,他耍的手段附近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要想再用一招招搖撞騙恐怕是不行,為今之計,是要另想一條法子來賺錢。
想什麽法子呢?掌櫃的喝着普洱,視線朝外頭飄去。
恰好,此時外頭停下來了一輛富麗輝煌的馬車。
掌櫃的頓時來了精神,他把紫砂茶壺擱下,把身上因為歪躺着而淩亂的衣裳一收拾,擠出一張笑臉來,迎到了門前。
掌櫃的才到門口,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後,臉色立即就變了。
這兩人分明是上次上當受騙的兩個傻瓜,這次來,該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掌櫃的雖然自恃自己妹夫是京都府衙的衙役頭子,但也不想招惹太多麻煩事給他妹夫,便想着等會兒該怎麽把這兩個蠢貨給打發走。
他心裏盤算着,面上仍然擠出殷勤的微笑來。
“掌櫃的,可還記得我們?”陳榮貴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他和賈赦商量定了,今日這一回的事,由他自己來辦,若是他出了什麽纰漏,賈赦再在旁邊提醒他。
“當然記得,二位貴客這回來是要……”陳榮貴的态度把掌櫃的弄糊塗了,這要是來找他算賬,不是該一進店裏就呼呼喝喝嗎?怎麽這态度有點兒不對頭。
“哎呀,別提了,上回我兄弟在你這裏買了一匹布,回去的路上去喝酒,沒想到車夫不懂事,竟然跑去和人說閑話,害得車裏的東西被賊給偷了,你說倒黴不倒黴。”陳榮貴說道這裏,一副氣憤的模樣。
原來是這麽回事!
掌櫃的險些笑出聲來,這還真是天助我也!這兩個傻瓜合該被他算計!
掌櫃的拿捏好主意,佯作同情地說道:“那可真是不走運,二位貴客人沒事便好,那匹布我們店裏多得是,二位貴客是要再買一匹嗎?”
果然上鈎了。
陳榮貴朝賈赦偷偷遞了個高興的眼神。
賈赦莞爾,不着痕跡地點頭表示贊賞。
“那倒也不是。”陳榮貴懶散地在椅子上坐下,看見桌上空空蕩蕩,皺着眉頭。
掌櫃的聞弦知雅意,連忙招呼後院的學徒道:“小八,沏一壺好茶來。”
這回沏的茶倒算是不錯。
陳榮貴雖說不在意這點兒小事,但是上次到底吃了個悶虧,不讨回來,總覺得心裏憋着一股氣。
“二位貴客,這茶如何?”掌櫃的搓着手說道:“上回那學徒不懂事,被我教訓了一頓,這回應該沒弄錯吧?”
“這回還可以。”陳榮貴喝了一口茶就把茶盞擱下,敷衍地說道。
賈赦自覺陳榮貴發揮得不錯,索性甩手當個閑人,捧着茶盅,慢慢喝着。
掌櫃的心疼地瞥了眼賈赦手裏的茶盞,這人怎麽跟沒喝過好茶似的,這杯茶可值個三五錢了呢!他要是不喝完,回頭他還能把茶葉撈起來,以後再沏呢。
心疼歸心疼,掌櫃的怎麽也不能開口讓賈赦把茶盞放下,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道,回頭把這兩個傻瓜的錢一騙,到時候茶錢就能好幾百倍的賺回來了。
“我去給二位貴客拿上回看的料子。”掌櫃的迫不及待地從椅子上起來,就要去櫃體拿布料。
陳榮貴擺手道,“不必忙了,我們這回來不是來買布料的。”
聽到這話,掌櫃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他哼了一聲,朝旁邊伺候的學徒使了個眼神,學徒心領神會,幾個邁步,上前來就要把茶端走。
“诶,诶,掌櫃的,你這是……”陳榮貴還從來沒遇到過掌櫃的這等人,居然能摳門扣到這個程度。
賈赦按下陳榮貴,笑着道:“掌櫃,我們不是來買布料,我們是要買你們的鋪面。”
陳榮貴這才發覺自己險些把事情搞砸了,連忙道:“是,是,我們是要來買鋪面。”
“買鋪面?”掌櫃的停下手裏的動作,腦海裏忽然掠過一個歪主意,這買賣鋪面賺來的錢可夠他揮霍好幾年了,這可不正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吃白不吃!
“正是,家父命我在這周邊尋摸一些鋪面,我想問下你賣不賣鋪面?”陳榮貴問道。
“賣,當然賣!”掌櫃的趕緊從櫃臺後出來,又用眼神示意學徒趕緊把東西放下。
“實不相瞞,我這店早就想賣了。”掌櫃的這話倒是真話,他這人就是個心黑手辣的,整日就是想着歪主意騙錢撈錢,叫他老老實實做生意簡直是癡心妄想。
不過,他話雖然這麽說,但卻不是真心想賣,而是想趁機騙一筆錢,回頭再把鋪面轉幾次手,撈夠錢就跑。
“那掌櫃的打算出多少錢?”陳榮貴裝出一副莽撞的樣子來。
掌櫃的心裏竊喜,遇到了個不懂行的傻貨了,他咬了咬牙,“你容我想想。”
他這點兒小心思都落入了陳榮貴眼裏。
陳榮貴心裏暗笑,他的确是不懂行,可是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他要買鋪面,早就把周圍的鋪面價錢打聽了個遍,這家店雖然比隔壁大了些,但滿打滿算頂天了也就二千兩。
陳榮貴沒打算跟這個掌櫃一樣坑人,二千兩這個價錢不高不低,恰好是市價,他頂多也就給這個價錢,再多就不可能了。
“這樣吧,我瞧您也面善,有心和您交個朋友,這鋪面我做了也有幾年了,街坊鄰居相處的感情也不差,你若是真心要買,就給我這個數。”掌櫃的伸手比了個手勢。
陳榮貴瞥了一眼,心裏冷笑,這是當他是水魚呢,要出這個價錢,他何必買這個鋪面?扭頭去再找一間更大的,雖說要多花些錢,多費些口舌,但是只要給的錢夠,就沒有買不到的。
似乎瞧出了陳榮貴的神色,掌櫃的尴尬地笑了笑,他摸了摸山羊胡,“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您打算出多少?”
陳榮貴比了個數。
掌櫃的連連搖頭,“這個數可不行,您可別開玩笑了。”
“那各退一步,您和我同時出個數吧。”陳榮貴說道。
掌櫃的點點頭,橫豎這筆買賣穩賺不賠,他想了想,比了個手勢,再瞧一眼陳榮貴,二人難得達成一致。
“唉呀,這可真是巧了!”掌櫃的笑得合不攏嘴,山羊胡一顫一顫的。
賈赦心想,這哪裏是巧,這掌櫃的分明知道市價,剛才卻故意裝糊塗,想試探陳榮貴。
“那就這麽說定了。”陳榮貴道。
掌櫃的連連道好,他的小眼珠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憑空賺個兩千兩,這筆買賣做得劃算!實在劃算!
等回頭這個傻瓜一走,他要趕緊找其他人多賣幾回,借這個機會發一筆大錢!真是可惜啊!他之前怎麽就沒有想到過這麽好的買賣!
要是早想到,他說不定早就發了財了,何必苦哈哈地守着鋪子呢!
“那來立契吧?”陳榮貴從懷裏掏出一張二千兩的銀票來。
掌櫃的眼睛登時放出光來,連連道好,轉過頭對呆呆地望着銀票的學徒喝道:“你個蠢貨!還不快筆墨伺候!”
“哦,哦。”學徒這才回過神來,他戀戀不舍地看了銀票一眼,才小跑着去後頭拿文房四寶。
“讓您見笑了。”掌櫃的回過頭來,笑着說道。
“沒關系。”陳榮貴擺了擺手,他此時額頭上緊張地沁出汗水來,等會兒契簽了名後,拿了地契,這人必定就要耍花招了!他雖然準備了好些日子,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要緊張,要擔心。
掌櫃的此時也緊張,他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他起身一走,陳榮貴忙喝了口茶解解緊張。
“放輕松些,咱們有備無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了。”賈赦在一旁寬慰道,陳榮貴到底還年輕,沒經過事,會緊張也是難免的。
“是。”陳榮貴喝了口茶後,深吸了口氣。
他的心裏此時既有緊張,也有興奮,有種蠢蠢欲動喉嚨發幹的感覺。
“出來了。”聽到動靜,賈赦小聲地提醒道。
陳榮貴整理了下情緒,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準備調整了下。
“對不住,讓二位久等了。”掌櫃的帶着拿着文房四寶的學徒出來,笑呵呵地跟彌勒佛似的說道。
“沒事。”陳榮貴此時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笑着說道:“左右不過一會兒功夫罷了。”
“您這人夠和氣,夠爽利,将來必定是個做大事的!”掌櫃的邊叫學徒把墨磨好,邊對陳榮貴吹捧道。
“承你吉言了。”陳榮貴笑道。
學徒邊低着頭沉默地磨着墨,邊不住地拿眼角的餘光去打量陳榮貴放在桌子上的銀票。
掌櫃的偷偷地掐了他一下,疼得他倒吸了口涼氣,趕緊收回視線,專心磨墨。
“行了,墨已經磨好了,您下筆吧。”掌櫃的親自把毛筆遞到陳榮貴面前。
陳榮貴早已将要寫的內容熟記在心,他裝作思索了一會兒,才落筆開始寫。
不到一息時間,陳榮貴就把東西給寫好了,“行了,現在我也名字也簽了,掌櫃的,您先把這地契放桌上,再簽個字,畫個手印,這二千兩銀票就是您的了。”
掌櫃的早已迫不及待,當下連忙接過陳榮貴的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周勝。
他又把右手拇指在印泥上按了按,而後重重地按在了契上。
“成了!”掌櫃的激動地說道。
“那就行。”陳榮貴仿佛随手一般,将契約和地契塞進了左邊的袖子裏,雙手攏了下,不動聲色地做了個小動作。
“诶?”掌櫃的沒想到陳榮貴這麽着急,心裏慌了一下。
“掌櫃的,我們也不打擾你了,這鋪面下午我們就叫人來收拾,你把你的貨物拿走就是了。”陳榮貴甩甩手,拔腿就要走人。
掌櫃的哪裏肯讓他走,連忙拉住他的袖子。
“掌櫃的,您這是?”陳榮貴故作不解,心裏暗暗冷笑,這周扒皮,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好在他早有防範。
“哎呀,您這麽急着走幹嘛?難得今日投緣,咱們一起做了買賣,這樣,我做東,叫人去辦桌酒菜來,咱們來個不醉不歸。”掌櫃的眼睛一轉,立即就想出一個主意來。
東西在你身手又如何,灌醉了一樣能把東西給讨回來!
到時候,再一燒,什麽證據都沒了,就算上到衙門裏頭去,也沒處說理去!
“這,這不好吧?”陳榮貴假裝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他根本就不怕喝酒,他們陳家人打小就培養着酒量,就是他的堂妹,那也是能喝個十壇八壇酒不眨眼的人。
“唉,有什麽不好!你聽我的,咱們慶祝一下,有什麽關系呢。”掌櫃的不死心,已經打發了學徒去辦酒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