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榜的日子無論衆人是期盼, 還是畏懼,它都準時來了。
這一日, 但凡有考生的人家都是早早就起來焚香拜佛,祈求佛祖、祖宗保佑能榜上有名,而不少人更是一夜輾轉沒睡, 直到黎明時分眼睛都沒合上。
因此,貢院門口衆人相見的時候,看見彼此眼睛下的黑眼圈,都不由地了然地互相點了個頭。
鄉試三年一次, 榜上有名就能成為舉人。
成為舉人那可就大不同了,有句老話叫做——窮秀才, 富舉人。
由秀才到舉人,地位的提高非同凡響, 在一些鄉下, 舉人的地位有時候甚至比縣衙父母官的地位還來得高呢,而且, 成了舉人之後,錢財也自然而然跟着來了。
故而, 但凡是舉人,就沒有一個窮的。
所有人甭管沖着名,還是沖着利,都迫切地希望自己這回能榜上有名。
京城的舉人, 分量自然比外地的舉人分量要重的多了。
有些富商還會在今日來個榜下捉婿, 因此此時, 貢院門口,除了那些學生外,還有不少穿着富貴的豪商帶着一群家仆,等着一放榜,瞧到個如意女婿,就立即抓了去拜堂。
國子監的學生在這一日也少不了要到貢院來看。
有的人是等不及,在家裏坐不住,有的人是勝券在握,滿以為自己必然是榜上有名,故而特地前來,好在等會兒張榜後,得到衆人的羨慕和稱贊。蔡良就是後者。
“蔡兄果然好氣魄,這時候都不慌不忙的。”蔡良雖然被趕出了國子監,但是看在徐成松的份上和他結交的人依舊不少,這說話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了。
蔡良輕笑,視線往榜上暼去,極力做雲淡風輕的模樣,從從容容說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橫豎你我都已盡力,又何必擔憂呢?”
“是,是,蔡兄一語驚醒夢中人。”說話的人不留餘力地吹捧,心裏卻暗道,誰不知曉你是徐尚書的侄子,說不定早就內定了解元也不一定,當然有本事站在這裏說風涼話了。
“诶,蔡兄,那不是賈恩侯嗎?”說話的人視線一掃,瞧見了賈赦和陳榮貴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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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良朝賈赦看去,冷笑一聲,“他倒也來了。”
“怎麽了?”說話那人不解地問道。
蔡良笑了笑,不懷好意地對着賈赦看了一眼,道:“咱們過去,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跟他打個招呼吧。”
之前賈赦害得他被趕出國子監,這筆賬他一直記在心頭,今時今日就是他讨回當日吃的虧的時候了。
陳榮貴瞥見了蔡良走來,用手肘撞了下賈赦的腰側,“蔡良來了。”
賈赦擡眼看去。
蔡良滿臉意氣風發,他從上往下看了賈赦一番,笑道:“真是巧了,竟然在這裏遇見賈兄。”
賈赦不意與他起争執,但也不是個怕事的主兒,淡淡道:“今日放榜,有什麽巧的。”
“這倒是。”蔡良合扇而道:“我本來還以為在這裏定然見不到賈兄的,沒想到賈兄竟然不怕等會兒出乖露醜,也來了,這倒是我想錯了,賈兄旁的不行,臉皮卻是一等一的厚。”
身旁的人竊笑不已。
陳榮貴怒道:“你說什麽?蔡良,你別太放肆!”
“我哪裏放肆了,我不過是說實話罷了,難不成你還以為他賈赦能上榜嗎?真是癡心妄想。”蔡良冷笑着說道,“我要是你們,我就趕緊回家,免得等會兒在這裏丢臉。”
“你!!”陳榮貴被蔡良的話給氣到了,當下就想上去和他好好說道一番。
賈赦伸手一攔,眼神平靜地看着蔡良,眼神中帶着一分懷疑一分冷漠一分警惕,“蔡兄真是好大的口氣,看來蔡兄對于誰能上榜誰上不了榜,是心裏有數的。”
“那……”蔡良得意中,正要脫口而出那是當然,話說到一半就斷了,他驚慌地把原來的話咽了下去,戒備地看着賈赦。
如今鄉試的榜尚未放出,他針對賈赦,沒有人會說什麽,但要是被人懷疑事先早已知道榜單,那麻煩可就大了,牽扯到科舉舞弊的事,別說他,柳意也得倒黴。
“哼!總之賈赦,我勸你還是先走為妙,免得等會兒在衆多同窗面前丢人現眼,要是男子漢哭哭啼啼,那可就更好笑了。”蔡良岔開話題,不屑地說道。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倒是覺得我寫的還行。”賈赦一點兒也不謙虛地說道:“至少比起某個被趕出國子監的人來得強。”
被趕出國子監本就是蔡良心裏的一道疤,此時他被賈赦戳中心中的疤,眼神越發陰狠,冷笑着說道:“那咱們就走着瞧!”
蔡良的話剛落,就聽到有人高聲喊道:“放榜了。”
随後一聲鑼鼓震天響。
蔡良等人忙跑了過去。
陳榮貴拉了拉賈赦的衣袖,不安地說道:“恩侯兄,蔡良這人說話放肆向來都是有憑據的,這回鄉試的主考官聽說又是徐尚書的學生,他說的恐怕有幾分是真的。”
“那又如何?”賈赦平靜地說道:“我既然要下場考試,遲早是要對上徐尚書一派的,他的學生遍布天下,難不成以後我都不考了嗎?”
“這倒也不是。”陳榮貴一心替着賈赦着想,怕他等會兒榜上無名,受辱,又怕等會兒蔡良考得比賈赦好,趁機奚落賈赦。
“走吧,是死是活,上去一看便知道了。”賈赦拉着陳榮貴擠進了人群中。
鄉試一榜錄取一百人,而下場考試的差不多就有三千人了,此時,人頭攢攢,擠在榜單前面,要想擠到前頭去委實不易。
好在以陳榮貴的體格,最後還是拉着賈赦到了前頭。
陳榮貴張大了眼睛往上看,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蔡良怔愣仿佛魔怔了的表情。
“恩侯,你瞧見你的名字了嗎?”陳榮貴個子不高,脖子也短,使勁瞧,都沒發現賈赦在哪裏,他心裏不由一慌,別真被蔡良那烏鴉嘴說中了。
賈赦點了下頭,随手指着榜首道:“瞧見了,就在那兒。”
“哪兒?”陳榮貴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放在眼睛上,朝上一看。
他先看的是底下的,倒也不是他不信賈赦,而是知道柳意身為徐成松的學生,怎麽也不可能點賈赦為解元!這不是打他師傅的臉嗎?!
“不是,我怎麽沒瞧見。”陳榮貴看得眼睛都酸脹了。
賈赦道:“第一個就是了。”
“第一個哦,那我看看。”陳榮貴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個是什麽意思,他迷迷瞪瞪地瞧着,最頂上果然是賈恩侯三個字,他愣了愣,低下頭,看向賈赦。
賈赦嘴角含笑,“這不就看到了嗎?”
“解、解元?!”陳榮貴驚喜的忘記控制自己的聲音,他激動地抱了下賈赦,結結巴巴地說道:“恭,恭喜!”
“誰得了解元啊?”後頭有人沒瞧見榜的,忙高聲問道。
陳榮貴此時正高興,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兄弟賈恩侯。”
賈赦無奈地扶額笑了笑。
一旁的蔡良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裏念念有詞地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會是他?“
柳意分明早早就和他說了,這次的解元是他!怎麽會是賈赦!!
這裏頭一定有什麽地方出錯了!
“賈恩侯,你到底使了什麽手段?!”蔡良突然大聲問道。
一下子,四周圍擠着要看榜的人都朝他們看去。
“什麽我使了什麽手段?”賈赦不明白地皺了皺眉頭。
“解元本該是我,怎麽會是你呢?”蔡良一時受打擊過大,大喜大悲,竟然失了神智,忘記這話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
“他說什麽啊?”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好像說那賈恩侯的解元該是他的?”
“呵,可笑,我下場考試這麽多年,可還從沒聽說過這說法!”
人群中頓時吵雜了起來,衆人都齊刷刷地看着賈赦和蔡良。
賈赦勾起一絲譏笑,“蔡兄這話可就有趣了,難不成這解元還有規定一定得是姓蔡嗎?這我可沒聽說過。”
“是啊,我們也沒聽說過。”有人附和道,“這解元都是座師和各位大人點的,哪有什麽本該是誰的道理。”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跟着說道:“還是說,這裏頭還有其他門道。”
這句話點醒了魔怔了的蔡良。
他滿臉蒼白,後背幾乎被汗水打濕,看着賈赦的眼睛裏淬了毒似的,如果視線能殺人,此時他已經将賈赦殺了七八百回了。
蔡良轉過頭又看了一眼榜單,榜單上沒有他的名字,而賈赦的名字卻穩穩當當地位在前列。
他咬緊牙關,嘴唇邊溢出一抹鮮血來。
“呵,蔡兄剛才不是還說叫恩侯不要在這丢人現眼嗎?”陳榮貴方才被蔡良吓得不輕,眼下絲毫不給蔡良留面子地譏諷道:“現在又是誰在這裏丢人現眼?怎麽蔡兄剛才說的那麽厲害?到底幾名啊?”
“是啊,你幾名,說出來讓我們聽聽,也算是見識一下你這本該拿解元的本事。”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道。
蔡良幾乎沒咬碎一口牙齒,惡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又惡毒地看了賈赦一眼,“好,好,你給我記着!”
他拂袖而去,可背影看着怎麽都有種落荒而逃的跡象。
跟着蔡良來的人臉上帶着尴尬的神色,也跟着溜了。
“恭喜賈公子喜得解元。”一胖乎乎的富商擠了進來,笑得滿臉褶子地對賈赦說道。
賈赦忙側過身,不敢全受他的禮,“多謝。”
“賈公子可婚配否?”富商像是拉家常地說道。
賈赦一時不疑有他,便也答道:“尚未婚配。”
“那就好。”富商笑着點頭,贊許地打量了賈赦一番,那眼神看着賈赦覺得有些奇怪。
忽然,只聽那富商招收高呼:“快把姑爺綁走!”
當下,立即從人群中擠出七八個壯漢來。
賈赦懵了。
陳榮貴也懵了!
這是榜下捉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