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震天雷?”賈代善皺着眉頭, 隐約想起這是個什麽東西來。
這震天雷是前朝的攻城時用的東西, 威力驚人,但有個要命的地方,就是這震天雷經常出岔子, 有時候是殺敵一千, 自殺八百。
故而,很快就被棄用了。
“你是想用這震天雷去對付蠻子?”賈代善沉默了片刻後看着賈赦問道。
“是。”賈赦點頭,若不是方才想起這震天雷, 他還想不起那本子裏記載的□□、□□之類的配方, “震天雷雖然弊端多多, 但未必沒有解決的辦法。”
賈代善想了想, “你去做吧, 只是這事到最後功勞恐怕不能歸你。”
賈赦明白賈代善的意思,他們榮國府現在幾乎已經是榮盛至極, 水滿則溢, 月滿則虧, 過于出風頭,往往沒什麽好下場。
但這事, 賈赦去做, 卻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是為了大安的百姓。
“兒子知道。”賈赦道。
他早就想好了該由誰去出這個風頭了。
“煉丹?”賈敬一臉驚訝地看着賈赦。
“是啊, 敬兄弟這些日子不是在練一些丹藥嗎?”賈赦滿臉帶笑着說道, “我也有些感興趣, 想找你讨要一本丹方來瞧瞧。”
一說到煉丹, 賈敬頓時就來了興趣,原本對賈赦的三分生疏立即變成了熱切。
賈敬煉丹,那是發自內心的熱愛,要是擱在其他世家,有長輩攔着,說不定這條心還沒熱乎呢,就熄火了,但是賈敬的雙親撒手的早,賈代善又忙于朝堂之事,賈史氏就更不可能騰出手來管教賈敬,故而他可以說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有寧國府的家業支撐着,賈敬煉丹比起其他道士來可以說是方便多了。
但對于賈敬來說,唯一一點惋惜的就是一直找不到同好。
在榮寧二府子弟當中,汲汲于功名的不少,沉溺于吃喝玩樂的不少,但煉丹,抱歉,賈敬可以說是鶴立雞群了。
“赦兄弟是要什麽丹方?我這兒有九轉還陽丹、百煉長清丹、固容培顏丹,都是我親自淘換來的,別人要借,我都不肯,但你不同。”賈敬說着引着賈赦往書房裏走去。
賈赦臉上帶着笑,心裏無奈,耳聞不如眼見,這賈敬對煉丹的着迷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也不拘什麽丹方,”賈赦道,他選中賈敬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賈敬原本就沉迷于這些煉丹之術,那改善震天雷的方子從他這兒得到,并不出人意料,二是因為賈敬此人的背景,寧國府雖然與榮國府齊名,但是京城中人都知道寧國府早已沒落,故而就算憑此得到功勞,也不會過于打眼,不至于給賈敬招惹來麻煩。
“那這本如何?”賈敬取出一本翻得脫頁的古本來,“這本丹方我看過不下十來遍,是最簡單,也是最有趣的。”
那可不行。賈赦心裏想到,他眼睛一轉,視線在賈敬的書架上轉悠了一圈,看到頂端一層書架旁被放得生塵的孤本,眼睛一亮,“那本如何?”
賈敬伸出手,将那本冊子取了下來,他撣了撣灰塵,“這本書我還沒瞧過,也不知道好壞。”
“沒關系。”賈赦就是要他沒瞧過的書,要是賈敬瞧過的,他還怎麽把功勞“送”給賈敬,“就這本書吧,想來敬兄弟的書必定是好的。”
賈敬被賈赦這麽一誇,臉都紅了。
他連連擺手:“沒什麽,你拿去看便是,要是喜歡,回頭還可以再來借,有什麽不明白的,也只管來問我。”
“行,那就這麽說定了。”賈赦笑道。
賈敬親自把賈赦送出了門,甚至還有想要把賈赦送到家門口的打算。
賈赦心裏好笑,連連推辭道:“不必再送了,敬兄弟留步。”
賈敬這才依依不舍地停住了腳步。
許是因着賈敬這聲勢浩蕩的相送,賈赦去寧國府借丹方的事情很快就傳得阖府都知道了。
賈史氏和賈政母子自然也都知道了此事。
“真是太不像話!”賈史氏怒道,“好好的書不念,去看什麽丹方,不過得了個解元,就得意成這樣,日後還不知如何呢!”
“太太不要動怒,免得傷了身體。”賈政看似勸慰,實則火上澆油,“大哥每日都那麽辛苦讀書,想來偶爾看本雜書打發打發時間,也未嘗不可。”
“打發時間?”賈史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看他是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這些日裝得像模像樣,我還以為真是改了性子,現在看來,不過是鼻子插蒜——裝象罷了!”
“也不能就這麽說。”賈政嘴角掠過一縷難以覺察的笑意,“大哥想來心裏是有數的。”
賈史氏被賈政幾句話,說得心裏越來越有氣。
在她看來,賈赦這些日子來是越來越不把她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裏,除卻晨昏定省以外,其他時候,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
之前還不斷地惹出是非來,好不容易平靜了些時日,又要學起賈敬看什麽丹方。
與其說賈史氏在乎賈赦用不用心學習,倒不如說她這些日子憋在肚子裏的火總算找到了個借口來發落賈赦。
“不行,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賈史氏道,“我這就去找老爺,我倒要問問他,難道就是這樣管教的老大嗎?”
賈政聽到這話,心裏有幾分了然。
賈史氏除了借此發落賈赦外,恐怕還有想要借機讨要回管教賈赦的權利。
說到底,賈史氏就是一個勢力的人,原身當初對她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雖然是個纨绔子弟,但是一片孝心卻是實打實的,賈史氏卻對他愛理不理。現如今眼見得賈赦有出息了,但卻對她只是面子上功夫,賈史氏就不肯了。
她嘴裏口口聲聲說不在乎,但心裏未嘗沒有擔憂賈赦日後飛黃騰達後對她置之不理。
賈史氏滿懷着怒氣去書房尋找賈代善。
恰逢賈赦正和賈代善說着自己尋思得出的主意。
見到賈史氏怒容滿面的走進來,賈赦不由停下自己的話。
賈史氏只是冷冷瞥他一眼,坐了下來,道:“老爺,有件事,我得和你說說。”
賈代善現在一聽到賈史氏的話,就覺得頭痛不已,他按了按眉心,“什麽事?”
“是老大的事。”賈史氏說到這裏,朝賈赦看了一眼。
賈赦愣了下。
他這些日啥事也沒幹啊,怎麽又招惹到賈史氏了?
賈代善心裏也疑惑,皺着眉頭看着賈史氏,“老大怎麽了?”
賈史氏垂眉順眼,做出一副關切的表情看着賈赦,“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聽府裏的下人們說,老大最近喜歡上了丹方這些雜書,這本來也沒什麽,只是眼瞧着會試就要到了,我心裏頭少不得替他擔心,但老大如今也不歸我管,我也……”
賈史氏說到這裏,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副慈母做派。
賈赦心裏頭卻被膈應的不輕。
真要是慈母,豈會三番兩次給他難堪?
賈代善上下瞧了賈史氏一眼,摸着胡須道:“原來是這事。”
賈史氏心裏一緊,難道這事賈代善是知情的?
“老爺知道了?”
“當然知道。”賈代善淡淡道,“這事是我準許的。”
“什麽?”賈史氏愣住了,詫異地看着賈代善,懷疑自己恐怕聽錯了話。
但賈代善很善解人意地又重複了一遍,“是我準許老大看這些雜書的,怎麽?你覺得我這決定有問題嗎?”
賈史氏幾乎維持不住臉上那溫和的笑容。
她幾乎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話,賈赦看那些雜書竟然是他準許的。
“如果是因為這事,那你可以放心了。”賈代善對賈史氏已經不再失望了,他端起茶盞來,端茶送客的意味明顯得叫賈史氏面紅耳赤。
賈史氏忍着羞怒離開。
賈代善喝了口茶,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是真拿賈史氏沒辦法,要是老大不是她親生的,賈史氏這麽對待他,賈代善還能理解,可老大的的确确是賈史氏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孩子,這母子倆簡直就跟前世有仇一樣。
賈史氏這樣狠心,也怨不得老大對她不親近了。
“別放在心上。”賈代善寬慰道。
賈赦笑笑,“老爺放心,兒子不至于為這點兒事難過。”
賈代善心中嘆了口氣,“你先回去吧,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老大平日如何用功,賈代善嘴裏雖然不說,心裏頭也是心知肚明的,三更起五更眠,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別說他今日早就知道這事,就是不知道,賈代善也不會因此就對賈赦動怒。
“是。”賈赦退下,帶上了門。
“章大人。”賈赦跟随着帶路的小厮步入書房,含笑喊了一聲。
章桁正和自己手談一局,聽到聲音,擡起頭來,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來得正好,我正愁沒人手談,閑得發悶呢。”
賈赦笑笑,在章桁對面落座,“學生棋力不足,若是輸了,大人可別笑話我。”
章桁挑眉,半信半疑地斜睨了他一眼,眉眼轉瞬如山水流動,飄逸如畫,“本官可不信你這鬼話,老老實實下棋,若是藏着掖着,日後可別指望喝我泡的茶。”
賈赦故意做出一副愁容,皺着眉頭,皺着眼睛,“大人可就高估我了,別說藏着掖着了,就算是我今日如有神助,也未必能贏大人。”
賈赦這番話不虛,他陪他爺爺下了二十幾年的棋,臭棋簍子這個稱號一直就扣在他頭上沒移開過,二十幾年的下棋,頂多就是讓他能知道孰高孰低而已,對于他的棋力卻是半點兒助力都沒有。
因此,賈赦方才往棋盤上掃了一眼,就篤定自己必輸無疑了。
他就是這麽自信!
章桁嘴角含笑,“先下了再說。”
他心裏是不信的。
以賈赦設局的功夫,沒道理會下不好棋。
然而。
賈赦很快就用自己的實力向章桁證明了——下棋和布局是不成正比關系的。
“輸了七子。”章桁頓了頓,擡起頭來,眼神複雜地看着賈赦。
一切盡在不言中。
賈赦低着頭,薄如蟬翼的耳根紅得剔透,他都說了他的棋力不足了!
而且七子怎麽了?
已經進步很大了!
“算了,”章桁擡起手來,收拾棋局,“其實,這下棋也沒什麽意思,你這次來,有什麽事嗎?”
賈赦心中松了口氣,總算把話題給岔開了,他從袖子中取出從賈敬那裏借來的孤本,遞到章桁跟前,“有件事,學生覺得得和大人說說。”
章桁垂下眼,那孤本上寫着《玄道》二字,他漫不經心地翻開書頁,“怎麽?你要出家為道?”
“……”賈赦差點兒就被章桁這突如其來的幽默感給噎住了,他沉默了半晌,“大人,真是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