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把我的東西弄壞了
容畫在府裏很是得寵,畢竟她是嫡出的女兒,她一受傷,居然連已然一個月都不曾回家的郡王容圍都回來了。
家主一回來,自然是要備一場家宴的。
容圍是世襲第四代的郡王,早就沒了第一代郡王的那股氣勢和風範,今年已年過五十,身量不高,甚至和在女性中較為高挑的容虞相比,看着還沒有她高。這些年吃的好睡得好,更是顯得油光滿面,身材比較臃腫,臉上又常常帶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倘若沒有這層身份,看着就是個猥瑣小人的樣子。
但因為有了這層身份,又有許多心裏惡心至極但面上卻還得奉承的人來同他虛與委蛇。
容圍在上京城的名聲也不是多好,貪婪下作,極好美色,強取豪奪的事幹的一件不少。
但是讓外人看來,最多也僅僅只會評論一句作風不嚴罷了。
“什麽白貓白狗的,都是無稽之談,我看你是睡覺睡傻了,說的什麽裝神弄鬼的胡話!”容圍坐在主位上,一身華服披在身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訓斥着容畫。
容畫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容圍一句也不問,倒是先訓斥上了。
家裏幾乎沒有誰對容畫說過重話,她同容圍并不親近,從小到大也沒同這個爹說上幾句話,被這麽一訓直接就紅了眼睛。
“哭,有什麽好哭的?以後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話!”
容長兼皺了皺眉:“爹,您消消氣,你看畫畫這傷還沒好,就別訓她了。”
容圍雖然在家裏總是端一副說一不二的樣子,但是對着大兒子的話倒也會聽個一兩分。
他坐下來又道:“你們可別給我做什麽丢臉的事,時時刻刻記住自己的身份!”
目光掃過容虞,瞧見她那張豔麗的臉,厭惡之色更甚,直接道:“可別都像她一樣,下賤!”
話說的可謂難聽至極,但容虞依舊面不改色的繼續吃着飯,并不為容圍的話有絲毫反應。
容圍也瞧見了容虞這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輕罵了聲厚顏無恥就不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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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坐在角落裏,像往常一樣,存在感很低。
她知道容圍為什麽回來,可不僅僅是因為容畫受傷。
那件事情早就在府裏流傳開了,雖說不至于府裏上都知道,但至少府裏的姨娘還有少爺姑娘們都隐隐知道點的。
據說是容圍在外面搶占了一個剛剛及笄的少女,讓人給下了藥送到床上,容圍玩的有些狠,第二天姑娘一清醒過來直接就崩潰了,硬是托着殘破的身體下了床,一頭撞在了柱子上,當場就撞死了。
後來容圍嫌晦氣,也沒讓人把屍體送給這個姑娘的爹娘,直接就想讓人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
但就在手下的人把姑娘拖出去時,遇見了個身形清瘦的青年,那青年打倒了拖着屍體的兩人,看見了麻袋裏血淋淋的屍體。
那青年是姑娘的未婚夫,兩人的婚期就定在一個月之後,誰知竟遭了此番變故。
青年去容圍那鬧過,但是連容圍面都不曾見過就被打了一頓扔了出去,後來他又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知道那人是祿郡王,便又朝祿郡王府讨公道。
容圍不堪其擾,讓人把青年打了個半死之後,送他去了皇宮受宮刑,當了最底層的太監。
容虞忽然間想起前幾日聽見的那僅僅片刻的府外的喧鬧,想來那應該就是那個青年了。
以容圍的身份,不聲不響的弄死一個姑娘,欺負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老百姓簡直太容易,或許那青年也試圖用其他方法報複容虞,但是應該都無濟于事吧。
否則也不會選擇來郡王府鬧這樣愚蠢又無用的行為。
這件事髒的很,但奇怪的是,府裏大多數知道的人對此都嗤之以鼻,他們無一不覺得那青年和那姑娘是活該如此。
祿郡王是什麽人啊,皇親國戚,那個姑娘太過矯情,那個青年實在不自量力。
容虞對這事也沒什麽感觸,內心幾乎毫無波瀾。
或許她也同郡王府的其他人一樣,從根上就爛掉了吧。
這次家宴進行的還算順利,左右不過是一群人對容圍的吹捧罷了。
但一陣喧鬧中,容虞突然發現,大夫人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對勁。
容虞一直低垂着頭無視這道目光。大夫人果真是大夫人啊,容畫的那套說辭還真的沒有騙過她。
只是不知道她聽說那樣的傳言時,可也同別人一樣,聯想到她的母親了呢。
家宴散了之後,大夫人派人過來叫住了容虞。
“九姑娘,夫人請您過去。”
容虞也沒什麽意外的,道:“知道了。”
丫鬟道:“那九姑娘随奴婢過來吧。”
大夫人自己先回了住處,沒有等她。待到她走到大夫人的院子的時候,才看見房門是緊閉的。
她垂着頭站在門邊,也不去問為什麽,就那樣靜靜的等着,看起來陰沉又木讷。
一旁的丫鬟過了片刻才過來道:“九姑娘稍等一會,夫人在念經,不喜被人打擾,一會就好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容虞過來求見大夫人但是被拒之門外呢。
容虞習慣了這樣的冷待,面上并沒有什麽情緒。
沒有反駁,沒有質問,也沒有不甘心。
皎潔的月光撒在大地上,這幾天天氣悶熱,蚊蟲很多,透過木門有光線洩出來,更加的吸引蚊蟲,它們圍繞着容虞不停的飛舞着,嗡嗡聲格外的引人煩躁。
但容虞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那,就像沒有感覺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終于被打開,暖光大片的傾洩出來,丫鬟道:“九姑娘,夫人讓您進去。”
容虞擡步走進去,大夫人正坐在主位上,瞧見她時只淡淡的擡了擡眼,她沒說什麽刺耳的話,也沒做什麽動作,僅僅是一個眼神,誰尊誰卑就分的清清楚楚。
“最近都在幹什麽。”她問
“沒幹什麽。”
大夫人擺弄着手裏的佛珠,道:“既然沒什麽事就過來幫我抄佛經吧,畫畫手受傷了,從明天起就你來吧。”
容虞依舊是衆人印象中那幅逆來順受的樣子,她看起來沒有絲毫不滿,甚至根本就沒有情緒:“是。”
“行了,你走吧。”
在門口等了辦個時辰,等來的就是這幾句極其簡單的對話。
大夫人沒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但容虞知道,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夜晚,絕美的月光從窗隙投到房裏,那個紅漆的木匣子放在床邊,月光為它添上了一層流光。
容虞坐在床上靜靜的看了它半晌,然後伸出手小心翼翼把它摟在懷裏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容虞去了大夫人的院子裏。
這一天過的毫無波瀾,大夫人沒有怎麽為難她,也沒有特地讓她抄很多,好像就真的只是簡簡單單的,來抄佛經罷了。
但臨近晌午,容虞從大夫人的院子裏回去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大夫人首要的事,并不是替容畫報仇。
“你們幹什麽!”琉夏堵着門,面色急切。
“快點讓開,耽誤了大夫人的事你該當何罪?!”為首的那個仆從一把就把琉夏推開,理都沒理她直接進了屋翻找。
“你們……”
容虞回來的時候撞見的就是這一幕。
她皺着眉頭,一旁的丫鬟上前道:“九姑娘,奴婢們也是奉大夫人的密令,多有得罪。”
“夫人那釵子是曾經聖上賜的,丢了實在是非同小可,不止是您,夫人身邊随侍的丫鬟可都搜了。”
這顯然是個幌子。
方才容虞在大夫人院子裏的時候,沒聽說任何關于這釵子丢了的事,但她一到家就看見一群人在她的房裏翻找,是要避開她啊。
他們要找的,十有八九是那個香囊。容虞知道遲早會有那麽一天,所以香囊她早就藏起來了。
來搜東西的都是手腳麻利的小厮,他們沒有絲毫對容虞身份的顧忌,與其說是在搜東西,倒不如說是在砸東西的。
容虞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他們翻找。
原本整潔的屋子瞬間就變得淩亂,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廉價的瓷杯,顏色灰暗做工粗糙的花瓶似乎都無一不在嘲諷着她的卑賤。
她靜靜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麽,在這片淩亂與喧鬧中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了半天。
忽然,容虞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猛地擡起了頭,大步邁向前去,推開前面擋着的丫鬟,掀開門簾走到了裏屋。
“砰!”
與此同時,淩亂之中一聲不起眼的響聲想起,容虞腳步猛地頓住,原本毫無情緒的臉上一下陰雲密布。
她幾乎從未在這麽多人面前流露出這樣駭人的神情,眼底發紅,唇角緊緊的繃着,麻木和木讷褪去,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像含了血光,恨意與瘋狂交織着,詭異又病态。
那個紅漆的木匣子被扔在地上,匣門大開着,裏面的東西三三兩兩的散落出來。
它們孤獨的躺在地上,沾上了灰塵還有別人探究的目光。
一個白玉簪子,一小節繡了半朵牡丹的布料,一張疊的四四方方,已經泛黃了的紙張,一塊色澤瑩潤的玉佩以及一塊繡着白鶴的帕子。
玉佩碎掉了,帕子也髒了。
驚慌和害怕席卷而來,容虞覺得渾身發冷,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着,她走上前去蹲下了身子,把掉出來的東西一件一件仔細的擦掉灰塵,小心翼翼的重新放進匣子裏。
她蹲在那裏,擡起頭看向了那個把她的東西摔倒地上的小厮,眸子裏翻滾的情緒已然褪去,只剩如深淵一般的漆黑。
“你把我的東西弄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