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狐貍精

剛開始的幾年,容虞每次看到大夫人的時候,就會想起她那早逝的母親。

她的母親美麗溫柔,身處郡王府這樣的地方依舊對人事懷揣着善意,她的眼睛裏總有對未來的憧憬,相信事情永遠會朝着美好的方向發展。

但她最終還是死在了那些令人不恥的宅門手段中,曾經的旖夢都砰的一下,砸碎在了她的眼前。

後來時間久了,容虞就很少會主動想起她的母親了。

可此時此刻,她站在大夫人面前,低垂着頭,視線裏印出大夫人那華貴精致的衣角,和那雙雲絲金線軟底繡鞋時,竟然又想起了那個溫婉的江南女人。

大夫人淡淡啓唇,慢條斯理道:“你對畫畫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容畫就坐在旁邊,她的胳膊還沒好,這時候又忍不住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胳膊,神色有些不自然把目光從容虞身上移開了。

“那個叫劉則的奴才,應當也是你做的吧。”

大夫人看着面前沉默着的容虞,并不和容畫一樣覺得這個人有多可怕,反倒饒有興致的笑了笑,面容上透露出了幾絲回憶曾經的味道:

“說起來,你和你的母親還真是不像,我印象裏的她,是個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你這樣狠毒,一點都不像是她的女兒。”

容虞依舊低着頭不說話,大夫人也不覺得尴尬,一個人自顧自的繼續道:“當年的事情你應當知道些真相的罷,她當初廢盡心思把你的命留下來,想來也是存了些讓你替她報仇的心思的。”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繼續道:“這麽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反抗,一個人哪能容忍自己的殺母仇人在自己面前過的那樣安穩自在呢?可我似乎想岔了,你好像并沒有這個心思。”

“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一些,你知道你一旦有絲毫動作,我就不會允許你繼續活下去。”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穩的活下去。”

容畫在一旁安安靜靜的低着頭,連呼吸都放緩了,今日她的母親不說,她還真不知道當初白傾的死另有隐情,她一直以為白傾就是因為和下人通奸然後羞愧自殺,如今看來并非如此,這其中,恐怕有她的母親的手筆。

氣氛有些凝滞,她嘲諷厭惡了那麽多年的容虞,她母親居然是被自己的母親害死的,這種感覺實在難以言喻,愧疚算不上,只是到底覺得有點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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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沒注意到容畫心思的複雜,終于開口道:“那你想做什麽。”

大夫人擡了擡手,旁邊的丫鬟會意,手持一個托盤,走到了容虞的面前。

上面是一張請柬,呈緋紅色,上面寫有蒼勁的三個大字——霁徊宴。

霁徊宴一般由當朝皇後舉辦,宴請朝中各門貴女,有皇室血統的青年才俊也會出席,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宴。

她淡淡道: “你那樣喜歡沈映,應當知道沈映也會受邀在列吧。”

沈映……

容虞看着這張請柬,不知想起了什麽,目光渙散了一下,随即又流露出癡迷,真情實意不似作假。

大夫人一直在細細的觀察着容虞的表情,她是世家出來的女人,勾心鬥角那麽多年,自然曉得容虞這眼睛裏的迷戀并非做戲,她覺得驚奇,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娘親若是知道你這樣喜歡一個男人,九泉之下也會不安的吧。”

容虞沒理她這句話,看了一會便收回目光,道:“你想要那個香囊?”

大夫人點了點頭,道:“很聰明。”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容畫,道:“我這個女兒心性天真,過于蠢笨,輕易就被你威脅住了,你應當知道,你今日就是不答應,我也有辦法讓你自己交出來。”

容虞并未猶豫,直接道:“我答應。”

她的幹脆令人驚訝,那份執念也讓人難以置信。

很難想象她對沈映的喜歡已經到了這種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太像假的,又太像真的。

“我會讓翠兒跟着你一起,別說什麽不在王府的廢話,你把香囊交給我,我就讓你跟畫畫一同去赴宴。”

“好。”

霁徊宴,說起來好聽,其實不過是一場為那些皇子皇孫挑媳婦的宴會罷了,如今的皇帝年齡不大,宮裏最大的皇子也才八歲多,這場宴會皇帝不一定會去,若是去了說不定還會點幾個入宮。

沈映作為奕王府的世子,奕王妃又是當今皇後的親姐姐,沈映必然會到場。

更何況,沈映今年已年滿二十一,潔身自好歸潔身自好,他不可能一直不娶妻不納妾,這次宴會,奕王妃十有八九是為了沈映去的。

容虞把香囊交給了大夫人,用它來換取見沈映一面的機會。

似乎不太值得,但卻讓容虞有片刻的滿足。

霁徊宴那天,大夫人令人給容虞送過來了赴宴的衣裳還有頭面,她是郡王府的當家主母,自然不會那麽狹隘的就讓容虞穿一身破舊的衣裳去。

在府裏受辱那時郡王府的家事,在外頭被人奚落,那就是拂郡王府的面子。

………

“姑娘,你…真的好美啊。”琉夏為容虞梳完頭,手裏拿着梳子驚嘆于鏡中人的美貌。

琉夏印象中的容虞一直是素衣木釵,鮮少有盛裝打扮的時候,大夫人令人送過來的衣裳襯她的膚色白皙若雪,頭面也是适合她的。

五官美豔,處處精致。

只是可惜這張臉的主人并不會做出什麽多餘的表情,她的臉再美,依舊木讷冷漠,沒有絲毫靈氣,禁不起細看。

“姑娘,大夫人怎麽會同意讓你陪九姑娘一起去,她會不會是…有什麽意圖?”

容虞搖了搖頭,不知道她要回答的是“不知道”還是“不會”,她站起身來,道:“收拾好了就走吧。”

琉夏點了點頭,又替容虞理了理頭上的發釵才退後一步,道:“是,姑娘。”

容畫和容虞共乘一輛馬車。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不久之前的安平侯府慶宴,容畫就硬是要讓容虞同她一起去,那時候她們倆也是共乘一輛馬車。

現在的容虞和那時的容虞一樣也是一直低着頭不說話,但是現在氣氛倒有些微妙了起來。

不管容畫平常怎麽奚落容虞,她卻是打心眼裏喜歡容虞的臉,或者說在這個京城裏恐怕沒幾個女人不喜歡容虞的臉,只是鮮少有人願意承認罷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都會控制不住的去看容虞,去驚嘆于這個女人的容貌與身段。

她一邊喜歡着又一邊不受控制的嫉妒,一邊嫉妒卻又不自覺的害怕。

畢竟容虞曾經是要殺了她的人,劉則的失蹤也令人匪夷所思,總之她左右是無法像之前那般肆無忌憚的調笑她了。

今年的霁徊宴在禦花園裏舉辦。

皇後是當今首輔的二女兒陸知霜,而她的姐姐陸知雨就是奕王妃,是沈映的母親。

今日的皇宮自是比往常熱鬧,各府的馬車依次到來,或精致低調,或古樸雅致,或奢侈華貴,無一不在彰顯着馬車中人的地位與身份。

行至西華門,早有太監在那候着,領着這些小姐們前往設宴之地。

巍峨的宮殿寬闊又華麗,成片成片的紅牆綠瓦,一眼望不到頭,上好的白玉磚整齊的鋪砌着,四角檐尖飛揚而出,宮門上頭雕刻的龍鳳極為細致,金碧輝煌,氣勢宏偉,處處回蕩着奢靡。

禦花園內的花草修剪的恰到好處,許多不合時令的花居然也開的正豔,太監宮女均是神色恭敬,邁趨步,皆是訓練有素的樣子。

從高大的西華門離開,禦花園內宴席早已設置好,她們去的不早不晚,到達的時候已然有許多人已經到了。

容畫在京城裏風評還不錯,加之她前段時間受傷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這會倒有不少人過來問候她。

周邊的人來來往往,有許多不加掩飾的目光都落在了容虞身上,男男女女都有,帶着探究和驚豔。

“嘿!”

身後忽然有個人輕輕的拍了容虞一下。

容虞回頭,見是一個十分面生的小姑娘。這京城裏稍微有點名氣的小姐容虞都有印象,但這個人容虞的确是沒見過。

小姑娘看起來年歲不大,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相嬌俏,笑起來的時候很有靈氣,幾年之後長開了,應當也極是不俗。

她的眼裏有明顯的驚豔,連掩飾都不曾有。

容虞依舊是板着臉,眼裏也沒有情緒,瞧着十分冷漠,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後咧開嘴角笑了起來:“你長的好好看啊,比我姑姑還好看!”

這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容虞見過不少,一看就是被家裏捧在手心裏的小公主,能來參加霁徊宴的,身份勢必不俗。

當初的侍郎之女就是這樣,長的嬌俏可愛,說的話卻毒辣至極。

容虞收回目光,低聲道:“多謝姑娘。”

小姑娘絲毫沒察覺到容虞的冷淡,繼續道:“我以前沒有見過你诶,我聽別人說郡王府的九姑娘長的好看,像個小狐貍精,皮相好心卻不好,雖然我也沒有見過她,但是你肯定比那個小狐貍精要好看……”

容虞擡頭看着她,小姑娘被這平靜的目光看的愣了愣。

“怎…怎麽了嗎?”

容虞:“你有事嗎。”

“沒有…啊,不是,我好無聊,我不喜歡她們,你很漂亮,我想跟你說話……”

容虞并不理會她,她看了看入口處,那兒進出的人來來往往,她卻沒能看到沈映的蹤跡。

小姑娘并不因容虞的冷淡而覺得掃興,她依舊笑盈盈的道:“你叫什麽名字呀,我第一次來人這麽多的場合,你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朋友。”

“我聽別人說那小狐貍精也會來,我們待會一起看看吧,我要看看她長的像不像小狐貍!”

她戳了戳容虞頭上帶的一個發釵,道:“你這個發釵我見過,當時我覺得它可醜了,為什麽戴在你頭上就很好看?”

“你怎麽不說話呀……”

她順着容虞的目光朝入口處望去,道:“你在等人嗎?你是不是有喜歡的男子呀,我可以幫你跟我姑姑說哦。”

“不過好像也不需要啊,你比那小狐貍精還好看,又比她性格好,喜歡你的人肯定得排隊啊。”

容虞忽然回頭望她,突兀的問:“你姑姑?”

“你終于理我啦!我姑姑很厲害哦。”

容虞終于認真的打量了下她,問:“那你是……”

小姑娘笑了起來,道:“我可以跟你說我是誰,但是你也要跟我說你是誰!”

容虞看着她,眸光中帶着點不耐,她厭煩這種你來我往的諷刺游戲,那些羞辱的話對她來說雖然不痛不癢,但這種戲碼上演多了實在讓人煩躁,她臉色很是不好看。

“你不是知道嗎。”

小姑娘瞪大眼睛:“……知道什麽?”

容虞:“我是那個小狐貍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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