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比先輸

氣氛凝滞了一會。

小姑娘看向容虞目光越來越複雜,不可置信中夾雜着被抓包的羞愧,羞愧中又含帶着難以掩飾的失望。

“……啊?”

“怎麽是你啊。”

容虞不語,靜靜的看着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顯然是對容虞的身份很是不滿,她默默的離容虞遠了點,但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還是有些喪氣的道:“我叫陸長寧。”

姓陸,姑姑很厲害,是京門貴女。

她似乎并不是有意要來嘲諷容虞,也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容虞就是那聲名狼藉的九姑娘。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容虞摸了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漆黑的眸子像一片深淵,她像是沒發現陸長寧的懊惱,靜靜的道:“你怎麽會來這裏,京城裏沒聽說有哪個陸姓世家。”

陸長寧道:“你好笨啊,你沒聽說國公府嗎,我姑姑可是皇後娘娘。”

果然如此。

姓陸的高門本就不多,最為顯赫的還要數國公府。有一個厲害的姑姑,在大靖朝,女人的地位從來都不及男人,她不說她的父親,也不說她的兄長,偏偏說她的姑姑,就說明這個姑姑的地位十有八九比她的父兄更值得一提。

陸覃安有一子二女,兩個女兒一個是皇後一個是奕王妃,兒子陸赭原本是朝中戰功赫赫的大将軍,後來戰場失利廢了雙腿,沒過多久便郁郁而終。

陸赭自從雙腿被廢之後直到去世都很少出現在大衆面前,陸長寧是陸赭的女兒倒也說的過去,可能只是這些年一直被養在陸府沒人知道罷了。

陸長寧撐着下巴,神色複雜的看着容虞,她一點也不喜歡傳聞中的郡王府九姑娘,可是她又實在喜歡容虞的長相,自己在那糾結了半天,終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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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長的那麽好看,為什麽就不自尊自愛啊。”

“雖然我不喜歡讀書,但是書上有的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你既然那麽喜歡我映哥哥,為什麽還要去招惹別人?”

容虞唇角向下壓了壓,眼睫低垂着,語調放慢,是失落又帶着自嘲的樣子:

“我從未招惹過別人。”

陸長寧撇了撇嘴,道:“可是別人都說你像一只小狐貍精,到處勾引人。”

“別人說是別人說,為什麽要聽信別人?”

陸長寧哽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她道:“……別人都那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什麽不說別人偏偏說你。”

容虞低聲笑了下,陸長寧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被這笑容迷了心,嘴巴不自覺的張開,目光直接粘在了容虞的臉上。

“也許是因為我好欺負吧,你也知道,我母親早逝,府裏的哥哥姐姐都不太喜歡我,不管我做什麽或許都是不對的吧。”

美人垂眸,神色低落,陸長寧一下子就心軟了,但還是兇巴巴道:

“我…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別想在我面前裝可憐!”

容虞道:“我為什麽要在你面前裝可憐?”

她擡起頭,看着遠處的天空,淡淡道:“你從小被人寵愛着,大約是不理解我的,今天這身衣裳…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穿這樣好的衣裳。”

“……”

陸長寧不自覺的掃了眼容虞的衣裳還有首飾,一眼就看出來這身衣裳雖然看着不錯,但着實沒那麽拿的出手。

她心裏并不想相信容虞的話,可是……這個女人的臉太好看了,連說話居然都莫名的增加了可信度!

“那關我什麽事!”

容虞搖了搖頭,道:“不關你什麽事。”

“只是她們都嫌我晦氣,不愛跟我說話,你是第一個主動對我示好的人。”她轉頭看着旁邊這個別扭的小姑娘,揚了揚唇,看在陸長寧眼裏忽然就帶了點苦澀的意味。

緊接着,她就聽容虞繼續道:“謝謝你。”

“……”

可惡,這個女人果然太會騙人了!

陸長寧握緊了手,其實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透露她糾結又動搖的內心了,但是仍舊在努力的掩飾自己,粉嫩的唇張了又合,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我只是母親早逝,愛慕沈映罷了,難道就這麽罪大惡極嗎……”

陸長寧還沒說話,容畫便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一看就是方才和那群姐妹的交流不太順利。

“容虞,你能不能找個角落站着,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裏很礙眼!”

本來自從容虞推她之後,她就莫名的對容虞有股懼意,但對容虞幾年來的固有态度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

方才她在她的那群小姐妹裏丢了臉,居然有人暗示她和容虞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她又無處反駁,這會一看見容虞就來氣。

她剛說完就後悔了,容虞這邊人不多,她聲音好像有點大,保不齊被什麽人聽見,對她影響不太好。

容虞衣服有些寬大,她站在這正好擋住了身材嬌小的陸長寧,容畫走近了才突然看見這居然有個人。

容畫與陸長寧四目相對。

陸長寧內心複雜,郡王府的六姑娘她曾遠遠的見過一次,動作輕柔,連說話都是輕輕的,她當時只覺得是個十分溫柔的人,真想不到居然能用那種語氣說出那樣的話。

容畫也有點尴尬,她很少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這些,但看着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又面生,應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

容虞在一片沉默中抿了抿春,低頭道:“……對不起,六姐姐。”

容畫還沒反應過來一向跟個木頭人似的的容虞怎麽忽然開口道歉了,就見面前的小姑娘皺着眉頭道:“她本來就站在角落裏,你還想要她站在哪裏?”

“再說了,同樣是參加宴會,憑什麽她要站角落裏,你怎麽不站?”

陸長寧這話說的很是無理,容畫嘴角抽了抽,心裏很是厭惡,但她掩飾極好,還是溫柔道:“讓姑娘見笑了,方才只是個誤會罷了。”

“有什麽好誤會的,我剛剛都聽見了。”

容畫也不慌,道:“原本這只是家事,現在與姑娘解釋一下也無妨,我這九妹妹啊……名聲不太好,今日也是聽說了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會過來所以才非要纏着我來的。”

“我實在是怕她又像以前一樣……”

容畫沒說完陸長寧也知道她後面要說什麽。

又像以前一樣勾.引人。

一點也不奇怪,這是容虞給人的固有印象。

陸長寧抿了抿唇,看着低眉順眼的容虞還有一臉溫柔的容畫,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皺着眉頭嫌棄道:

“你們好複雜。”

容畫愣了一下,道:“……什麽意思。”

陸長寧擺了擺手,道:“沒什麽意思。”

容畫也不計較,繼續道:“聊了這麽久,還不知道姑娘怎麽稱呼?”

陸長寧:“我不告訴你,我也不想跟你們說話了,你要實是在想知道我是誰的話,你妹妹知道,你問她就是了。”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容畫試圖叫住她但陸長寧連回頭都沒有。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容畫并不多在意。

“她是誰?”陸長寧一走,容畫就問容虞。

“不知道。”

“她自己剛剛說你知道,怎麽,不想讓我知道?”

容虞:“她讨厭我,只告訴我她姓陸,其餘的什麽也沒說。”

容畫自言自語道:“姓陸?難道是國公府的,不可能啊。”

國公府分明以後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剩下一個兒子還是個殘廢還要死了,沒聽說留有子嗣。

容畫不再多想,瞧着容虞這副樣子,惡意又蔓延開來:“讨厭你?這不是很正常嗎,有人喜歡你才稀奇吧。”

容虞不語。

赴宴的人越來越多,容虞和容畫坐在一張矮桌邊,離主位不遠也不近,皇後還有奕王妃都暫且還沒過來。

但沒過一會兒,前方便一片轟動,有太監尖聲道:

“皇後娘娘駕到——”

“王妃娘娘到——”

走在前面的是當今的皇後,绾朝鳳髻,飾金鳳釵,國色天香,盡顯威儀。

奕王妃就跟在皇後的後面。

奕王妃陸知雨比皇後陸知霜要大有十歲,在陸知霜還小的時候就嫁給了那時還是三殿下的奕王。

奕王妃雖然比皇後大了十歲,但看着就像只大了三四歲一般,她身上有股溫柔又淡然的氣質,同人說話的時候也是溫柔又細膩,十分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沈映在上京城很受歡迎,沒人不喜歡這位翩翩公子。

毫不誇張的說,在座的女眷們幾乎有一半都心儀沈映,但只有容虞一人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了。

所以許多姑娘們在起身請安之後,都偷偷的擡起頭看了幾眼奕王妃。能教養出沈映這般男子的人勢必也是非同凡響的。

容虞沒有。

她從請安到坐下一直都沒有擡頭朝主位上看過一眼,她一點都不好奇沈映的母親,也不關心那人是溫柔還是刻薄,仿佛同她毫無關系。

皇後一過來,場面便肅靜了不少,她只靜靜的坐在那,仿佛就自帶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後那個位置尊貴無匹,可望不可及。

“本宮瞧着今日禦花園花開的不錯,各位不必拘束,一同賞花敘意也是一件美事。”

容虞坐的位置并不惹人注意,她全程都跟着衆人一起起身,行禮,奉承些可有可無的場面話。

陸長寧沒有跟着陸知霜一起過來,她甚至沒有再出現在容虞的眼前。

她年紀還小,既然外人鮮少有人知道陸赭還留下了個小女兒,就證明陸家人暫時不想讓她出去抛頭露面。或許這也算一種別樣的保護方式了吧。

容虞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靜靜的待着,她并不怎麽關心外界,在心裏默默的盤算着東西。

思緒忽然被一聲驚嘆聲打斷,是旁邊的容畫發出的。

她擡頭,以為是沈映來了。

但她并沒有如願看見沈映,只在宴中看見了一個相貌不俗的姑娘。

她好像是剛剛才過來,此時正同皇後和奕王妃行禮。

“快快起來吧,今天你是怎麽回事,往日不是最準時的嗎?”是奕王妃發的話,雖然在責怪,但是卻透着一股子難言的親昵。

“致兒來得路上耽擱了些,還請姨母不要怪罪。”

皇後擺了擺手,笑道:“行了,快去坐下吧,能怪罪你什麽。”

容虞聽說過她,是國公夫人母系那邊的人,自小父母雙亡,從小寄養在國公府,同沈映是青梅竹馬般的存在。

這個人其實若真論相貌,她倒不如容虞,甚至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幾個能和容虞媲美的人來,但是這個女人身上卻有種別樣的,容虞比不了的氣質。

那時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她并沒有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但總會讓人覺得自慚形穢。她的禮儀趨近完美,身上有股書卷氣,但是一颦一笑又毫不古板,像水一樣,又溫柔又靈動。

而容虞只是美在皮相,毫無靈氣,庸俗又低級,簡直未比先輸。

她轉身落座時,容虞看見她發上一根色澤瑩潤的白玉碧玺簪,柄部扁平,有紅藍綠三種顏色的寶石做雕飾,柄首有一朵杏色的碧玺花。

是上次在沈映書房裏看見的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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