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既然瘋了,那就算了吧

容虞推開郡王府大門,府裏還依舊如同以往,細細的聽過去,還有孩童們嬉鬧的聲音。

她轉身關上大門,裏衣早已被汗透。

剛剛回到小院子沒多久,容畫身邊的小丫鬟就派人送過來了幾盆時令水果,說了一些諸如方才是她太過沖動之類的話。

瞧那樣子大約是冷靜下來之後又怕容虞去報複她吧。

琉夏多少也聽說了一些方才的事情,她雖然心有怨怼,但她知道自己什麽都改變不了,只得默默的去讓人燒些洗澡水,然後給端過來。

“……姑娘,六姑娘她…太過分了。”

“她怎麽能讓您自己一個人回來呢,萬一路上遇到什麽歹人那可怎麽辦。”

洗過澡,琉夏站在容虞身後細細的幫她擦着頭發,小心的提議道:“姑娘,可容奴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容虞:“說。”

琉夏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才小聲的帶着埋怨道:“姑娘,反正郡王府待您也不好,要不您…您跑吧,奴婢跟着您!”

“這些年奴婢雖然攢錢攢的少,但是多少也有點,再加上姑娘您自己的,足夠生存了。”

偷偷去個遠離上京城的地方,她可以繼續照顧姑娘,或許她們也可以在一個小鎮上開一個小鋪子,賺不到多少錢但是足夠生活,以姑娘的姿色肯定有許多人喜歡,到時候姑娘再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嫁了,安安穩穩的相夫教子,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她們可以在那個小鎮上好好生活,小橋流水,一定連時光流逝都是美好的。

可容虞說:“不必。”

琉夏動作頓了一下,道:“……為什麽呀,姑娘是覺得跑不掉嗎?”

“還是說…您舍不得沈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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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容虞看着鏡中的自己,面無表情的臉竟然試着僵硬的勾了下嘴角。

這大概算是個笑容吧,漆黑的眼睛裏流露出期待還有躍躍欲試,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但是又十分不自然,就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形木雕,被僵硬又潦草的改了表情。

“不是哦。”

“郡王府可是我的家,我得一直留在這裏。”

琉夏看着鏡中精致美豔的美人,握着木梳的手漸漸收緊,那股熟悉的詭異感再次翻湧而上。

風從敞開的木窗橫貫而過,盛夏之下,琉夏卻覺得冷意漸漸攀升。

八月已經過半,今年的夏格外的燥熱,距離七月二十七那天,已然過去了十幾日。

那天是白傾的忌日,府裏正熱烈的舉辦着大夫人的生辰宴,沒人提起那個死了七年的女人。

她仿佛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死亡帶來的是遺忘,縱然她曾經多年風華傾世,最終還是孤獨的被人忘卻。

有人說過,真正的死亡是世上再沒人記得。

可容虞一直沒有忘,又怎麽會允許別人忘呢?

七年了啊。

容虞關上木窗,陽光投進來,砸下斑駁的陰影,她坐在床上,打開了那個紅木匣子。

一個白玉簪子,一小節繡了半朵牡丹的布料,一張疊的四四方方,已經泛黃了的紙張,一塊色澤瑩潤的玉佩以及一塊繡着白鶴的帕子。

和那天掉出來的東西一模一樣。

容虞沒有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只靜靜的這樣看了半晌,不去碰它們,目光貪戀的落在每一個東西上,細細的描繪着它們熟悉的輪廓。

半晌,她收回目光,然後慢吞吞的重新合上了匣子。

——娘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娘無法再繼續活下去了。

——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娘答應每年都會陪你過的,就算娘走了,在那一天你也要相信,娘會回來陪你。

今天是八月十三,是她的生辰。

母親會回來看她。

容虞把木匣子小心的放在枕頭旁邊,她坐在床邊,看得出來心情很好,向來麻木的臉上竟然少見的出現了些許靈動。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細碎的陽光砸下來的地方,慢慢的揚起了唇角,紅唇慢慢張合,語氣輕快道:

“娘親,今天又是八月十三了啊,你在我身邊吧。”

“讓我好好想一想,今天讓哪個人想起你呢?”

“我早就準備好了。”

…………

“夫人您要不試着放松一些,或許這樣自然而然就能睡着了?”

大夫人劉娴坐在太師椅上,擰了擰眉心,一臉煩躁,并不理會一旁丫鬟的話。

小丫鬟知道夫人心裏正煩着,猶疑了一下道:“夫人,又不奴婢去幫您把前幾天大夫配的安神香給您點上一些?”

劉娴擺了擺手,示意小丫鬟去吧。

她這幾天睡眠很是不好,沒有來由的,就是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大夫說是心事太重,然後開了些安神的藥。可她嫌那些藥味道不好,便又讓大夫開了這安神的熏香。

“夜深了,夫人您快睡吧。”

劉娴願放下手裏的經書,朝外面看了看,夜色果然已經很是深重了,便道:“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會。”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大夫人您要是有事就叫奴婢。”

小丫鬟退下。

劉娴繼續看着手裏的經書。

許是安神香起了作用,沒過一會她居然就覺得腦袋昏沉了起來,連經書上的字都看的不太清楚了。

劉娴攬了攬身上的衣服,從軟塌上站了起來,往床邊走去。

可忽然,窗邊似乎傳來了什麽動靜。

劉娴步子一頓,站在原地細細的聽了一下。

寂靜蔓延,仿佛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她繼續往床邊走去,但奇異的是,那聲音在這時居然又響了一下。

劉娴皺了皺眉頭,朝窗邊走了過去。

吱呀一聲,木窗被打開,月光大片照了進來,姣姣的月華像一層銀霜一般覆蓋在大地上,精巧的院子被盡收眼底。垂下的花藤,深色的藤椅,茂盛的草木。

沒什麽異常的。

劉娴收回目光,不禁覺得自己當真是睡得太少了,連幻覺都出現了。

目光收回時,她随意的瞥過窗下的草叢,驟然與一雙寂靜陰森的,發着光的眼睛對上。

劉娴瞳孔狠狠一縮。

大貓的叫聲乍然響起,凄厲又尖銳,像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只白貓猛然竄了起來,尖銳的爪子亮出,撲向了劉娴。

——啊!

但她張了張嘴,還沒叫出來,不遠處便同時傳來了一聲女人凄厲的慘叫

“——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郡王府,如同容畫落水那晚一樣,寂靜的郡王府被陡然驚醒。

玉錦軒是大夫人住的地方,位置很好,院子也很大,劉娴日常住在主屋,偏房有四個,是丫鬟們住的地方。

劉娴有兩個貼身丫鬟,還有兩個二等的随侍丫頭,其中一個丫頭是不久之前剛剛升的,她之前只是錦軒的打掃丫頭而已。

那個小丫鬟名叫彩熏,是個腦子靈活的姑娘,可是現在,她卻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下身光.裸着,眼裏的驚恐還未曾褪去,有人過來了也不知道遮掩,仿佛癡傻了一般。

不管別人問什麽,她的嘴裏都只有一句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被逼的。”

有人過來試圖把她拉起來,遭到的确是尤其強烈的反抗,甚至還扭曲着臉把要扶她的丫鬟的臉抓花了。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沒有神志,眼裏透着癫狂,已經瘋了。

她的身上不難發現有許多吻痕,這副模樣看起來也是好像才進行了什麽事一般,下身毫無遮掩,瞧着特別不堪入目。

大夫人的臉被那只貓抓出了一道口子,血珠一滴一滴的流下來,可那只貓卻沒能被抓到。

很容易便能查出來彩熏和府裏的一個奴才有私,拒那個奴才交代,他們倆事才進行到一半,門外就忽然有聲音,他一驚就匆匆從窗戶那跳走離開,然後沒過多久,便聽見了那聲慘叫。

郡王府一片混亂。

那只好像被容畫虛構出來的白貓,居然真的在她的面前出現了。

那個丫鬟是不久前提議讓容虞在她的生辰宴上彈琵琶曲的那個,或者說再往前推一點,那個丫鬟在七年前是白傾院子裏的丫頭,當年那院子裏的奴才死了大半,只有少數活了下來,這個彩熏,就是活下來的那其中之一。

白傾死了之後,她就一直在玉錦軒裏當打掃丫鬟。

偏僻的小院裏,容虞靜靜的洗着手,她神色很愉悅,一邊洗一邊低着頭道:“她居然以為我不記得她。”

“真是不禁吓,不過她很幸運,我原本是想殺了她的。”

“既然瘋了,那就算了吧。”

她在跟人說話,可四周靜悄悄的,自然沒有人回應。

郡王府裏的人提起白傾會想起什麽呢?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走了天大的好運在小鎮中遇到了祿郡王,當上了郡王府的姨娘,然後生下了一個女兒。

最後不甘寂寞與人通奸,甚至陷害大夫人妄圖取而代之,最後終于惡人有惡報,受不了屈辱,自殺而死。

可事實并不是這樣的。

容虞知道她的母親至死,都是這個世上最幹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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