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在想如……

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太陽升起,雨水一滴一滴的順着樹葉往下滑落,砸在濕潤的泥土上, 然後悄無聲息的滲了下去。

沈映打開門, 容虞跟在他身後,沈映回頭看她, 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容虞搖頭,說:“不要。”

沈映拉過她的手,像是沒聽見容虞說的話一樣,拉着她走下濕潤的臺階,道:“去後院看看吧。”

容虞跟着他。

原本有丫鬟跟在他們身後,但被沈映揮退了, 剛剛下過雨, 大雨把一切都洗的發亮, 陽光照在上面, 會折射出彩色的光線, 嬌嫩的花朵被雨打的花瓣零落,但草木新發的綠芽又格外具有生命力。

容虞并不看那些,一點也不感興趣, 她只一直看着沈映。

沈映問:“喜歡下雨嗎?”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但是容虞卻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喜歡下雨嗎?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下雨還是不下雨有什麽區別嗎?雨下還是不下,和她都沒有關系, 那下雨與否和她喜不喜歡也沒有關系。

沈映停在一株月季旁,又問:“覺得月季好看還是海.棠花好看?”

容虞眉頭皺的更深了,她無法回答沈映的問題,因為她覺得這月季和海·棠是兩個與她無關的東西, 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判斷它們倆誰好看。

于是容虞看着沈映,認真道:“你好看。”

沈映:“……”

沈映眼裏有些許笑意,但傾刻間便收斂了回去,他只一臉嚴肅的問容虞:

“為什麽會回答不出來我剛剛問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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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不解:“為什麽要回答,跟我有什麽關系?”

若非是沈映習慣了容虞這種風格,那從另一角度來看,容虞的話屬實無情又刻薄,再配上她這副冷漠的表情,脾氣再好的人恐怕不想伺候了。

但容虞的回答在沈映的意料之中。

她似乎對別的事物嚴重缺乏一種同理心,對情緒還有情感的理解也很薄弱,判斷對錯還有行為處事都只會從“和我有什麽關系”或者“和我的目标有什麽關系”這個角度出發。

對于容虞而言,只有和她認為重要的東西有關她才會看一眼,無關的在她眼裏就像不存在了一樣,根本不值得分付絲毫的注意力。

下不下雨和她沒有關系所以她無法判斷自己喜不喜歡下雨,海棠好看還是月季好看和她也沒有關系,所以她也無法判斷。她能那樣坦然的說出“你好看”,是因為對于容虞而言,沈映是重要的,是值得分付注意力的東西。

沈映摘下一朵在大雨中幸免的月季,擡起她的手,将月季放在她的掌心,說:

“為什麽一定要與你有關你才去判斷它們的美醜或者你的喜歡或者厭惡?”

“如果大雨時雨水的聲音令你焦躁,你就可以說你厭惡下雨,如果這朵月季看起來比海棠更讓你覺得舒适,你就可以說你你覺得月季好看。”

容虞低頭看着手裏的月季,不語。

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

和容虞一起沒有目的的出來實在是過于枯燥,她從來不會主動說起什麽,對于沈映想知道的,也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如果沈映不說話,他們倆就算是相對無言一整天容虞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走完那條小徑,沈映道:“回去吧,前面泥土實在是泥濘了些。”

容虞跟着沈映轉身,那朵被沈映放在她掌心裏的月季,落在了滿是枯葉的濕地上,沾上了泥土。

回到房裏時,早上小薔讓人去熬的藥這會已經冷了下來,一個面容清秀的仆從将藥端過來,放在桌面上。

那個仆從瞧身形和常人無異,只是眼睛是閉着的,仔細看過去會發現他的眼睛那裏格外的空,是個瞎子,而且眼球被人挖出來了。

可他像是天生長了一張笑臉,稍微彎一下嘴角臉上的小酒窩就特別明顯。

“殿下,姑娘的藥好了。”

沈映伸手試了試碗壁,确定溫度适宜後才把它端給容虞,道:“把它喝掉。”

藥湯黑乎乎的,整個房間裏都彌漫着一股特有的苦澀的味道,容虞接過藥湯,仰頭喝完。

沈映把盤上的那粒糖遞給容虞,容虞搖了搖頭,說:“不要。”

沈映将糖遞至容虞唇邊,口吻不容拒絕:“吃掉。”

容虞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就着他的手吃掉了。

甜味在口腔裏蔓延,和方才的苦澀好像也并沒有多大區別。

沈映見她吃掉才将藥碗放在托盤裏,那個仆從又端着托盤退了出去,雖說是個瞎子,但步伐居然沒有絲毫停頓。

沈映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方才拿過糖的手,然後漫不經心道:“給你煎藥的那個奴才叫阿雪,是個瞎子。”

容虞:“?”

沈映擦完手,把帕子随手遞給了一旁的丫鬟。

小薔是個性子活脫的姑娘,她站在旁邊一聽這個就忍不住接話道:“殿下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姑娘有所不知,給你煎藥的不止是個小瞎子,還是個愛笑的小瞎子呢,他可讓人心疼了!”

容虞聞言,看了看小薔感慨的表情,說:“哦。”

小薔:“……”

嗚嗚嗚她和姑娘根本就無法聊天!

但這時,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沈映,其實殿下就是很普通的看了她一眼,但是一像腦子不怎麽好的小薔居然在這一瞬間好像突然感覺殿下好像在跟她暗示着什麽。

她咽了咽口水,試探着繼續道:“那個小瞎子叫阿雪,姑娘是不是覺得聽起來特別像女孩的名字,但是他是個男的!”

如果容虞眼睛正常的話,大概可以自己看出來是個男的。

“姑娘你知道他為什麽叫阿雪嗎?因為他說他父親撿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大雪天,那時候他才七歲,嗚嗚嗚太可憐了,那麽小就被人抛棄了。”

房裏沒人理她,但是每每小薔一說起阿雪心裏的悲傷就難以抑制,她本來還有點尴尬,說到這裏也不尴尬了,繼續道:

“他真的好慘,被他的父親撿到之後還沒過幾年好日子,父親就因為沒錢還債被打死了,他當時才十三歲就被那些人買到榴風樓裏當小倌兒。”

“後來過了好多年才遇到殿下,多虧了殿下救了他,殿下把他帶出來的時候他都沒個人樣了,眼睛還瞎了……”

“我本來以為他肯定要一輩子活在陰影裏,但是他傷好之後,我去給他送藥的時候,他居然沖我笑诶!”

小薔癟了癟嘴,道:“雖然他眼睛不好,當時看的其實是一張桌子吧……”

小薔說完,房裏陷入了一片沉默,方才消失的尴尬又回來了,她抿了抿唇,為了緩解尴尬道:

“那個…姑娘,你說他是不是很慘?”

容虞點頭,看向她,問:“所以呢?”

所以……就是很慘啊。

小薔求助的看了看沈映,沈映擺了擺手,讓她先下去了。

房門被關上,房裏陷入寂靜,沈映忽然問容虞:“糖甜不甜?”

容虞說:“甜。”

容虞坐在椅子上,沈映站在她的面前,她仰頭看着,然後拉了拉沈映的衣袖,說:“我要親你。”

沈映依言,彎腰,往她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要離開時,容虞抓住了沈映的衣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幾近完美的臉龐,又輕輕的回吻了一下他。

沈映眸光變得有些暗沉,然後挑起了容虞的下巴加深了這個吻,中藥的苦澀還有糖的清甜在交織着。

之後,他起身,問她:“喜歡和我接吻嗎。”

“喜歡。”

“如果你和我成親,我們可以每天親吻。”

容虞說:“那算了。”

沈映并不意外,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曲膝蹲在了容虞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這是個甚至有些卑微的姿勢,把自己放在一個低姿态的角度,看着面前這個冷漠又豔麗的女人。

他緩緩開口:“我見到阿雪的時候也是一年雪天,我那時只是路過辦案,他被人脫·光了衣服扔在雪地裏,身上傷痕很多,臉上都是已經幹涸的血,眼睛被人挖掉了,蜷縮着蹲在一個角落裏,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我本沒想救他,但當我正準備離開時,忽然看見他的懷裏抱着一條孱弱的小貓。”

“小貓對他叫了兩聲,然後他就笑了出來。”

那天還下着鵝毛般的大雪,在一片雪白的街道上,那樣不着寸縷又渾身血污的阿雪實在是格格不入,世界上可憐人那麽多,阿雪也沒什麽特別的。但是當時沈映看到他咧開嘴角笑起來的時候,恍然間想起了好像從不會笑的容虞。

“我當時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能那樣笑出來,眼睛一定很好看。”

“你救他是因為這個?”

沈映搖頭,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一個人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肮髒和黑暗,到底還會不會相信世間的美好。”

容虞并不回答這樣的問題,她只道:“你怎麽知道他當時不是知道你過來了,所以故意那麽做的?”

“他是不是故意的根本不重要。”

“過往終歸是過往,你看他現在不是依舊活的很開心。”

容虞面無表情開口:“很開心?笑起來就一定是開心嗎?”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在想如何将曾經那些人全部殺死,然後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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