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合一) 不會……
夜風靜靜的吹着, 朦胧的月色下隐約可見那人鋒利的臉龐,一雙漆黑的眸子隐在無邊的夜色下。
“……顧岑?”
容虞臉色不太好看,眼底藏着駭人的冷意。
顧岑慢悠悠的走過來, 站在容虞面前, 問她:“九姑娘是在找我嗎?”
容虞面色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直接問:“你想幹什麽。”
顧岑能出現在這裏, 能這樣跟她一路,恐怕很難不知道她方才才從書房裏出來,容虞不确定這個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着她的,但是不管是從什麽時候,顧岑這種行為都讓她十分抵觸且厭惡。
顧岑依舊是那幅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摸着下巴想了想, 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你想幹什麽?”
容虞皺眉, 道:“這不關你的事吧。”
顧岑道:“诶?那我來郡王府幹什麽, 應當也不關你的事吧。”
容虞退後了一步, 扯了扯嘴角,道:“不關我的事?”
“我做什麽,都是自己的府裏, 我就是被人看見在這裏也沒什麽, 而顧大人你可是深夜私自闖入,我們倆應該要解釋的,是你才對。”
顧岑依舊是那幅樣子, 他慢悠悠的跟着容虞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容虞,嘴角帶着抹笑意,頗具暗示意味的道:
“……我來這裏也很正常啊, 我來會我的美嬌娘啊。”
容虞頓了頓,沒心思再同顧岑說這些試探來試探去的話,看着他沉下聲音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顧岑道:“都說了我是來見你的。”
容虞收回目光,手指攥的緊了緊,既然問不出什麽那也不必在這裏多費口舌,她邁動步子朝旁邊走了一步,不打算再理會顧岑,略過他直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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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怎麽走了?”
顧岑邁動長腿,三兩步就追上了容虞,大手抓住了容虞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容虞被拉的轉過身來,顧岑力氣大,容虞腳步一個不穩,顧岑下意識的扶了一下她的腰。
容虞原本并不在意這種在她看來很小的事情。
但是當顧岑接觸到她的那一瞬間,容虞恍然想起了沈映那清冷的眉眼,她蹙了蹙眉,抽回了自己還在顧岑握着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顧岑注意到容虞的動作,眼底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冷意,但随即又被一抹戲谑取代,道:“诶?你怎麽回事兒啊?”
容虞輕笑一聲,聲音透着涼意,說出來的話毫不留情面:“顧大人難道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
“深夜闖進郡王府就只是過來見我,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果真只是一個套圖美色的草包麽?同我在這裏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顧大人覺得很有意思嗎?”
“試探也該有個度吧,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還在這裏虛與委蛇,恕我直言,顧大人你爬到如今這個職位上,該不會是靠臉吧。”
顧岑被容虞說的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簡直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他以前就發現這個看起來話少又冷漠的小姑娘其實很是伶牙俐齒,如今見識到了,看見她那幅帶着嘲諷的樣子,竟然還覺得有點可愛?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道:“唔,臉啊,其實也靠一點吧。”
容虞:“……”
顧岑沖容虞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亮白的牙齒。
他沒有再說的是,他是真的沒騙容虞,他的确是過來看她的。
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也許……就是他孤家寡人夜裏太無聊了,想給自己找個樂子吧。
郡王府那點屁事還真不值得他注意。
“你是不是男人啊,茅房也要別人跟你一起。”
容虞還沒說什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模模糊糊的聲音,伴随着一陣哈欠聲。
還未曾等容虞挪動腳步,她就被顧岑拉到了一處草木繁盛的地方。
“噓”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間,顧岑站在她身後,他長的身高腿長,想要鉗制住容虞簡直輕而易舉。
“男人就不能怕鬼了嗎,別說了,操,要憋死了。”
“去什麽茅房啊,就擱這吧。”
兩個人一拍即合,沒過一會嘩啦啦的水聲就響了起來。
夜色下,這兩個奴仆的身形看的不太清楚,但是寂靜中聲音就格外明顯。
顧岑比容虞高出許多,他一低頭就可以看到容虞天鵝般細嫩白皙的脖頸,還有她漠然的神色,要是尋常姑娘聽到這聲音恐怕早就羞的沒邊了,但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好像還聽得挺認真。
顧岑動了動手指,目光落在她小巧瑩潤的耳朵上,突然想要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想讓她聽見這樣污穢的聲音。
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兩人提了褲子,其中一個人男人疑神疑鬼的道:“我怎麽覺得有人看着咱倆?”
“睡懵了吧你,鬼在你旁邊看着你啊。”
“大半夜別說什麽鬼不鬼的啊!”
聲音漸漸遠去,容虞掙脫開顧岑的束縛,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顧岑:“……”
“我身上很髒?”
容虞沒有回答顧岑的話,看了看四周,道:“你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顧岑道:“我有事啊,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着你的嗎。”
他看了看四周,繼續道:“不過我們在這裏說,好像不太合适吧。”
容虞抿了抿唇,道:“跟我過來吧。”
這裏離容虞的小院子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她的院子。
顧岑跟着容虞走進來,看着這破敗的地方有些意外,雖然容虞平常看穿着雖然沒有那樣精貴,但是也絕不破舊,如今看來,他忽然覺得可能是這個女人模樣生的太好,以至于讓人覺得她的衣裳也比旁人好看了。
“你這院子真的是人住的嗎?”
容虞道:“別說話,偏房有人。”偏房住的是琉夏。
容虞打開門,沒有點燈,坐在了案前,直接道:“你想說什麽?”
顧岑知道要是在跟她打馬虎眼兒這人肯定要生氣,于是便正色起來,道:“嘿,你別跟我裝了,當初那個劉鼎,就是你殺的吧。”
容虞道:“證據呢。”
顧岑道:“沒有證據。”
“但是我直覺,就是你殺的。你最後自己一個人走的,沒帶下屬,就說明他要幹的事絕不是什麽正經事,他好色,年輕時傾慕你的母親,你是他侄女,長的那麽好看,他對你有想法很正常,所以他最後是去找你了吧。”
容虞不回答,但是看向顧岑的眼神已經很明确的在說“既然沒證據那你在說什麽廢話”了。
他啧了一聲,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麽把這件事做的毫無破綻的呢?”
他看着容虞,問:“該不會有人在背後幫你吧?”
容虞對上他的目光,默然不語。
“哈哈哈,好了不跟你說這個了。”
他拍了拍容虞的胳膊,道:“放心吧,我方才什麽都沒聽到,你要做什麽放心做吧,郡王府跟我又沒關系。”
顧岑也了解過一點容虞的過往,知曉她母親的死,她對郡王妃有恨也正常,要做的無非就是扳倒這個女人,或者再扳倒她的兒子,頂天也就是這些了。
左右這兩人都跟他沒什麽關系。
他挑了挑眉,道:“咱倆相識一場,你求我,我會幫你的。”
容虞對顧岑這個人了解的不多,雖說這兩個月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并不少,但是容虞一直沒有摸清顧岑為什麽會關注他。
他雖然這麽說了,容虞的疑慮卻絲毫沒有被打消。
外面忽然傳來“篤篤篤”三聲敲門聲,琉夏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
“姑娘?姑娘,你在醒着嗎?”
顧岑看起來一點也不着急,攤着手看着容虞。
容虞打開窗戶,意思很明顯,讓他從這裏跳下去。
敲門聲急促了些:“姑娘?”
顧岑一個翻身從窗戶外跳下去,容虞起身前去開門。
“有事?”
琉夏手裏提着燈,神色有些急切道:“奴婢方才聽見姑娘的房裏有其他人的聲音,還以為有人進來了。”
容虞道:“沒人,你回去吧。”
琉夏放下心來,點了點頭,道:“沒人就好,姑娘你有什麽事一定要叫我啊。”
容虞不回答,琉夏也習慣了,福了福身子道:“那姑娘,奴婢就先告退了。”
容虞站在門邊,看着琉夏提着燈走開,忽然叫住了她:“琉夏。”
琉夏回頭,清亮的眸子裏帶着疑惑,問:“怎麽啦姑娘?”
容虞默了片刻,最終只道:“去睡吧,不用擔心我。”
琉夏笑了笑,臉頰的小梨渦若隐若現,道:“姑娘好夢啊。”
琉夏走了之後,房間裏陷入寂靜,容虞轉身去關窗戶,顧岑卻忽然出現在窗邊。
容虞:“還不走?”
顧岑臉上帶着笑意,道:“本來是要走的,不是你叫我留下的嗎?”
容虞:“?”
“你方才自己喊的啊,留下。”
容虞:“……”
注意到容虞不耐煩的神色,顧岑笑了笑,道:“好了,不跟你玩了。”
他站在窗外,後面是無邊的月色,他學着方才琉夏的語氣,然後輕聲對容虞道:“好夢啊,我走了。”
容虞毫無反應,顧岑也不覺得意外,沖容虞眨了眨眼睛然後身手利落的從高牆上翻了出去。
容虞面無表情的關上窗戶。
顧岑的到來是一場意外,不管顧岑到底有什麽意圖,容虞的計劃也并不會因為他的懷疑而有所改變。
顧岑走了之後,容虞自己一個人坐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麽,想了想又去把燈點着了。
有飛蛾撲向燭火,它并不是在奔赴死亡,而是在奔赴光明。
明明滅滅的燭光裏,容虞自己坐着發了會楞,然後忽然起身将自己一直寶貝着的小紅木匣子拿了出來。
打開,拿出了沈映當初給她的那塊玉佩。
她輕輕的摩挲半天,那雙潋滟的眸子裏,除卻和往常一模一樣的癡戀,還有容虞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溫柔。
唇角微微的翹起,借着絕美的月光,低緩又柔和的聲音消散在了房間裏。
“好夢啊,沈映。”
翌日,清晨。
容虞方才用過早膳,就有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趕了過來。
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大夫人要去不遠處常泱山上的普恩寺上香,要帶着容虞一起去。
往常去常泱山上香這種事情向來是帶着郡王府的女眷們一起去,但是往年基本上都不會帶上容虞,因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認為容虞去了,會玷污那樣神聖的地方。
據說這次本來也沒打算帶容虞去,但是正好撞上容圍了,容圍訓斥了幾句所以才派人過來叫上容虞。
容虞大致也知道為什麽。
左右不過是昨天早上容長兼打了她,容圍因為顧岑還有要用到她的地方,她要是因此和容府離心就不好了,所以今日才讓大夫人過來帶上她,還送來了幾件好看的衣裳。
容虞随手捏起托盤上的衣裳看了看,做工精細,布料上等,屬實不是敷衍她的。
但是指望這些讓她心甘情願的幫容圍,未免也過于可笑了些。
容虞随便挑了件紅色的裙子換上,就随同女眷們一起上了馬車。
也許是刻意安排的,她并沒有同大夫人還有容畫在一輛馬車上,而是和她的其他姑娘坐在一起。
普恩寺并不遠,約莫走了兩個時辰就到了。
如今雖然已經臨近九月,但是太陽大的時候還是能把人曬得昏昏沉沉。
這一路上也沒有誰過來找她麻煩,容畫看到她就恨不得離她遠遠的,大夫人見她也是一副懶得多說的樣子,容虞本身不是個多話的人,一路上也沒人同她說話,倒也還算自在。
普恩寺雖說不是國寺,但也十分有地位,上京城中高官權貴們的家眷幾乎都時不時會來這裏上香。
而容虞這次,也在這裏遇見了一個她認識的人。
蘇致。
沒看見她旁邊有奕王妃,只有幾個丫鬟,看樣子應當是自己來的。
容虞站在角落裏看着她。
她正在同住持說話,不管是儀态還是其他都表現的落落大方,她的長相就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更別說又傳聞中她又是性子親切溫和了。
但容虞覺得自己不太喜歡她。
并不是這一次這樣,曾經第一眼見她的時候容虞就不喜歡她,可是她想到這是沈映認可的人,所以壓下了自己心裏的情緒。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她第一次對除了沈映和郡王府之外的人感到其他的情緒。
同住持說完話,蘇致似有所感一般輕飄飄的朝容虞望了過來,看見容虞一直在看她,便彎唇禮貌性的朝容虞笑了笑。
恰如沈映曾經向她形容的那般婉約大方。
上完香之後,大夫人還有容畫她們一起去了觀音殿,容虞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她們也不曾注意到容虞沒有跟着,或者是有人注意到了,但是沒想提醒她。
她跪在蒲團上,仰頭看着面前那座法相莊嚴的佛像,他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在看着別處,雖然只是一座金身佛像,但是周身似乎真的籠罩着慈悲的光輝一般。
分明是肅穆的,可是容虞在想,佛祖真是慈光授衆生嗎,那麽什麽該被寬恕而什麽該萬劫不複呢。
來來往往那麽多過來求神拜佛的人,貪官,暴吏,他們求富貴,求權利,他們本身就肮髒不堪卻求佛祖普渡衆生。
可這樣的衆生,有資格被佛祖偏愛嗎?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跪在了容虞旁邊。
容虞側頭望過去,臉龐白皙精致,着一身素衣,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氣質,是蘇致。
她雙手合十,動作規範的朝面前的佛像磕了三個頭,接着又閉上眼睛,嘴裏無聲的念了什麽,然後轉頭看向了容虞。
像是剛剛認出來一樣,蘇致清透的眸子像含着水光,柔聲道:“九姑娘?”
容虞忽然覺得自己得出了答案。
佛陀眼裏無善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返身之所,他永遠用一種哀憐又善意的目光注視着你,惡意産生并不可怕,因為當它消退的那一刻,永遠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線生機。
而容虞永遠不會有這一線生機了。
容虞側頭看向她,道:“蘇姑娘。”
蘇致像是有些意外,道:“九姑娘居然識得我?”
容虞轉過頭來,再次仰頭看着面前的佛祖,道:“蘇姑娘才貌雙全,不識得也難。”
蘇致掩唇笑了下,笑聲清脆,緩聲道:“哪有那麽誇張。”
她又道:“第一次在這裏碰見九姑娘,怎麽往常都不見你過來,是因為你不想過來嗎?”
容虞彎了彎唇,道:“不是,我名聲不好,夫人說我過來了會玷污這裏。”
蘇致顯然也是沒想到容虞會把話說的這樣直接,她微微愣了愣,然後道:“九姑娘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這上京城裏,喜歡景朝哥哥的人能排到城外去,九姑娘你只是說出來,她們沒說而已,大家都是一樣的,誰都不能說誰。”
容虞問:“那你也是這樣嗎?”
蘇致抿了抿唇,顯然是對容虞問的話有些不太開心,道:“啊?我自小和景朝哥哥一起長大,我們倆自然是不同的。”
“不過九姑娘,你這樣屬實不好啊,景朝哥哥他脾氣好,從來不會給人難堪,但你總是那樣煩他,他也會覺得不太自在。”
“你怎麽知道他不自在?”
蘇致神色有些為難,但好似還是為容虞好一般道:“實不相瞞,你也不要難過啊,景朝哥哥私下同我說過幾回這個……”
“我回回都是勸他不要管的,不能拂姑娘家的面子,可他總跟我說自己很為難。”
“是嗎?”
“是啊,九姑娘我今日偷偷同你說了,你不要難過呀。”
“那為什麽霁徊宴上他會那樣拒絕你?”
蘇致有些驚訝,道:“九姑娘以為那是拒絕嗎?”
“我年紀還小,那樣大庭廣衆的議論婚事實在不妥,景朝哥哥是在替我解圍啊,我們倆之間是不會介意這些的。”
容虞點點頭,說:“哦。”
她站起身來,低頭看着還跪在地上的蘇致,道:“我先告辭了。”
蘇致輕輕笑了笑,模樣溫婉可人,道:“九姑娘慢走。”
容虞推開門走出去,清風吹過來,她呼出一口氣,然後攤開手掌,看着方才被自己握在手裏的那根發簪。
因為握的太緊,她的手掌已經有幾條紅痕,直到現在還在隐隐作痛。
這根發簪曾經刺入過兩個人的脖頸,拔.出來的時候鮮血濺了她一臉,她知道怎麽扼制住別人,也知道從那個角度刺進去那人會必死無疑。
曾經她殺人是為了母親,可方才她對蘇致動了殺心時,為的是自己。
她想,或許當她為了私欲想去殺一個無辜的人時,就永遠失去了向善的機會。
她把簪子收了起來,再擡起頭來發現沈映就站在她的面前。
容虞不知道沈映為什麽會出現在普恩寺,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到這裏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沈映看她的目光有些複雜。
半晌他才問:“方才在想什麽?”
容虞道:“沒什麽。”
沈映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紅痕還未消退的手掌,輕輕的撫了撫,道:“她在騙你,你知道嗎?”
容虞望着他,道:“我知道她在騙我,可是她以後确實是要嫁給你是嗎?”
容虞從來沒有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畢竟容虞從來都不關心他将來會娶誰為妻,納誰為妾,或是接受了那個姑娘的愛意。
沈映站在容虞對面,殿門沒有關,他看見房裏轉角處有有塊白色的衣角。
但他還是低頭對容虞道:“不會。”
“如果将來我不娶你,那我也不會娶其他任何人。”
容虞抿了抿唇,想說什麽,但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她轉頭望過去。
蘇致楞楞的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的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