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奕王府的夜和其他地方的夜晚也沒有什麽不一樣, 靜谧的深夜的裏月光依舊會從紙窗傾瀉進來,她睜開眼睛借着月光還是可以看見沈映溫和好看的眉眼,容虞的臉上慣常沒有什麽表情, 她生氣的時候唇角會向下壓, 但是開心的時候唇角卻不會往上揚,她這樣靜靜的看着沈映的時候眼裏也沒有情人之間的溫柔, 就只是簡單的一直把目光放在沈映的身上。

片刻後,容虞移開目光,閉上眼睛又往他的懷裏縮了縮,沈映還在睡着,卻下意識的收緊攬着容虞的手。

清晨,容虞從床上坐起來。

沈映不在她的身邊, 容虞掀開被子坐起來, 然後赤腳走在地板上, 想要去開門找找沈映,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沈映一身官袍從外面走了進來。

“醒了,我讓人備了早膳,你洗漱完用一些吧。”

容虞問:“你要去上朝嗎”

沈映點頭, 然後道:“走之前會先送你。”

容虞這才滿意, 走到沈映面前踮起腳吻了吻他的唇,沈映輕笑着把容虞推開,道:“去洗漱, 。”

容虞從他身邊走開,沈映這才看到容虞是赤腳下床的,當即就皺了皺眉道:“為什麽不穿鞋。”

容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道:“怎麽了嗎?”

沈映沉默的上前攔腰把容虞抱起來放到床上, 道:“地上很髒。”

容虞坐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寬松,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頸還有胸口來,沈映從旁邊拿過來早先準備好的衣裳,道:“換上吧。”

容虞把衣服接過來,然後當着沈映的面換上了。

直到容虞離開奕王府,她都沒有見過奕王妃,也沒有丫鬟或者奴才對她露出什麽嘲諷或者不屑的神情,一切都很正常。

容虞沒有開口問沈映緣由,她心裏明白這定然是沈映的特地安排。

從奕王府出去,馬車拐了幾條街,然後在轉角處停了下來,前面就是郡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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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下去了。”

沈映颔首,道:“如果你想過來找我就過來,不必忌諱什麽。”

容虞說:“哦。”

沈映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容虞下了馬車,走到郡王府門口時回頭看了眼她過來的方向,那輛馬車還停在原地,她一回頭就能看到。

她轉過頭來,站在郡王府在看着牌匾上那幾個氣勢恢宏的大字發了會愣,然後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容虞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裳。

她昨天晚上一脫下來就有下人把衣服帶走,洗幹淨之後又連夜烘幹,然後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送到房裏。

沈映很了解她,知道她最不想引人注意,不想讓郡王府的人逼問她昨天去幹什麽了。

大夫人昨日裏沒有帶她就直接回了府,所以容虞今天早上,應當是才剛剛從普恩寺走回來才對。

所以她一路上,都未曾碰見什麽刁難。

但是容虞一直記得昨天那個小沙彌的話。

有人過來說了什麽,大夫人一行人面色大變,然後匆匆的離開了普恩寺。

府裏到底出了什麽事了呢。

容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琉夏迎了過來,面色不太好,顯然是知道她一路從普恩寺走出來這件事了。

琉夏想要扶住容虞的胳膊,被容虞輕輕躲開了,琉夏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僵了僵,然後收了回去。

“……姑娘,您要沐浴嗎?奴婢讓人燒水。”

容虞輕嗯了一聲,然後道:“府裏怎麽了,發生何事了?”

琉夏看了看四周,然後輕輕的把院門關上,對容虞輕聲道:

“是大少爺,大少爺他入獄了!”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傳入容虞的耳朵,她的腳步停在了原地,清晨的風靜悄悄的鑽入她的衣領,她動了動手指,覺得有點僵硬了。

“……姑娘?”

琉夏拉了拉容虞的衣袖,道:“姑娘你怎麽了?”

容虞回過神來,問:“是怎麽回事,你聽說了嗎?”

琉夏聲音放小了些,道:“聽說了!”

“這事都要傳遍了,聽說是大少爺同那前鹽運使有勾結,然後那鹽商居然直接找到這來了,攔住了大少爺的馬車鬧事,最後聽說還鬧出了人命,後來碰巧就在那條街上碰到次輔大人。”

“這事根本瞞不下來,大街上百姓都在看着,然後就被上報了,陳大人直接讓人把大少爺抓了起來。”

說着琉夏嘆了口氣,道:“這是官家事,大少爺這事不是刑部處理,是錦衣衛直接接手,人現在還在诏獄裏呢。”

“王爺和大夫人都快急死了……”

容虞靜靜的聽着,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手中那個茶杯底部的缺口。

琉夏說完,容虞淡淡道:“知道了,去讓人燒水吧。”

琉夏松手,對大少爺這事還唏噓不已,念叨了句“也不知道大少爺這次能不能順利出來。”

就道:“那姑娘我下去了。”

容虞擡手,道:“去吧。”

琉夏一走,房裏就陷入了寂靜。

容虞将茶杯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響聲,現在天色還早,此時的郡王府卻比往日要安靜的多,她走上前去把窗戶打開,外面光禿禿一片白牆,沒什麽好看的。

有風吹進來,攜裹着清晨的濕氣。

容虞忽然間想起曾經和母親住的那個院子裏,那顆古老又蒼勁的梧桐樹了。

它的樹根很大很粗壯,甚至又有一段裸露在外,小時候的她張開雙臂抱住那顆樹卻只能環住它的一半,它的樹皮飽經風霜,即便是最生機盎然的時候也透着蒼老,她小時候其實很好奇這棵樹到底還可以活多久,十年,一百年,又或者一千年?

但是它卻連一年都沒有活到。

在她向母親問出那個問題的八個月後,這棵樹就被砍下,然後聲勢浩大的倒了下來,

容長兼入獄,只能證明李天縱果然還是出手了。

當初那些證據李天縱不敢亂動根本不是怕別人借刀殺人,主要還是因為他不知道是誰把東西送給他,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麽,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着了別人的道。也怕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容府,而是他李天縱。

李天縱雖然為圓滑,行為處事也頗具智謀和膽量,但他卻是實打實寒門狀元,能做到今天這一步屬實不容易。

也正因如此,他才絕不會輕易讓自己陷于險地。

所以促使他做出這一步,就必須要容府本身入手。

那天容長兼暴怒是因為李天縱同僚的彈劾,而當天夜裏他就在和容圍商讨如何一步一步的把李天縱這個侍郎給拉下來,他們一有動作,李天縱那邊勢必會有察覺。

狗急了還會跳牆,李天縱被容長兼那樣對付,他手裏握着幾乎是容長兼命門的證據,怎麽可能不有所動作呢。

而那何姓鹽商,就是李天縱抛出來的那個線索。

讓人開始關注這件事,然後順着這個線索一路查下去,直到查到那些“證據”。

開玩笑,如果沒有人在背後幫助,那些人是不可能一路安安全全的從泌州趕往上京城,也根本不可能在容長兼的眼皮子底下搞出這樣一出,不會那麽巧,就碰到了正好出來的陳次輔。

确實是該急壞了,進了诏獄能不急嗎。

大夫人的母系如今已經衰落,在這件事情上還真幫不上什麽忙,原本倒是有個親戚在錦衣衛當差,就是當初抓容虞進诏獄的那個男人。

只是後來那人被沈映帶走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十有八九就是死了。

沒過一會,琉夏便回來了。

一齊随同她過來的,還有大夫人身旁的小丫鬟以及那天和容虞坐在同一個馬車的五姑娘。

容虞對五姑娘印象不深,她的母親早逝,從小寄養在大夫人的膝下。

“姑娘,奴婢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五姑娘,她說她要像您道歉。”

容虞坐在椅子上,沒有站起來,看着面前神色有些不耐的五姑娘,不語。

琉夏提醒道:“……姑娘?”

容虞道:“有事嗎?”

五姑娘抿了抿唇,她向來看不起這個容虞,一般都不屑于和她有什麽接觸,這次去普恩寺她和容虞坐在同輛馬車裏,走的時候知道容虞沒上馬車的可不止她一個人,如今道歉卻偏要她一個人來道歉。

“九妹妹,昨日裏去普恩寺祈福,是我的疏忽,走的時候太過匆忙,把你忘了,想必九妹妹不會介意這些。”

這其中彎彎道道其實很好想。

容長兼入獄,是因為貪污款項草菅人命,但是大多數情況下,款項往往要比人命重要。

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郡王府那點錢估計還是能拿的出手的,錢補上,剩下的事就沒那麽難辦了。

可為什麽大夫人還會派人過來找她呢?

自然是因為她還有一個叫顧岑的“入幕之賓”。

進了诏獄就別想好好出來,就算容圍填補了欠款,那容長兼在裏面勢必也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這皮肉之苦在容圍看來不算什麽,可在大夫人看來,那不是割她的心頭肉嗎。

這些日子裏,容虞和顧岑的傳言可是瘋了一般蔓延,且不論容虞什麽人,但是顧岑沒有否認就足以讓人津津樂道了,所以這份謠言在日複一日的發酵中早就已經坐實了。

誰人不知顧岑油鹽不進呢,想要容長兼在獄裏好好的,可還不得通過容虞去給顧岑吹吹耳邊風呢。

容虞看着這個五姑娘。

忽然想起來她小時候好像打碎了母親最喜歡的那個花瓶。

那時候五姑娘才十歲,打碎了花瓶非但沒有和母親道歉,反倒去大夫人告狀說花瓶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

容虞看了眼不遠處放着的花瓶,然後對五姑娘說:“你幫我打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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