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致從馬車上走下來,……

蘇致從馬車上走下來, 膚色瑩白,妝容精致,頭上的發飾貴重華麗又不過于奪目, 身上穿着色淡卻不樸素的衣裳, 她随便走動一下,裙擺上就有不知用的什麽材質的線在陽光下閃着細光。

她笑起來總是端莊的, 做什麽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也是被寵大的掌上明珠。

而容虞,她的頭上永遠都只有一根廉價的木釵,身上的衣裳也是最普通的棉布,甚至有的穿的時間長了, 已經有些褪色了。

她和蘇致好像從一出生就注定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好巧呀, 能在這裏遇到九姑娘。”

容虞看着她, 沉默。

蘇致也不覺得尴尬, 自顧自的又道:“今天天氣不好, 我本不想過來的,可姑姥姥非要讓我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碰見了九姑娘。”

容虞道:“有事嗎。”

蘇致道:“也沒什麽事。”她掩唇笑了笑, 道:“不過我對管理這樣的酒樓實在是沒什麽經驗, 唔,聽說有一個管事的好像同九姑娘認識,是哪個管事啊, 九姑娘同我說說,或許我可以照顧一下。”

容虞見她這副樣子覺得實在厭惡,眉頭皺了皺,道:“別在裝了, 想說什麽直接說吧。”

蘇致像聽不到一樣,繼續道:“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個管事的以前是妓啊,那樣低賤的人怎麽配待在雲徊樓呢,九姑娘認識的那個人應當不是她吧,畢竟…我一直覺得,能和這樣下賤的女人在一起,也不會是什麽上的了臺面的人。”

“九姑娘你說是吧?”

容虞問:“那什麽才是上的了臺面。”

“你這種嗎,寄人籬下卻還自以為是的人。”

蘇致道:“寄人籬下?我不是寄人籬下啊,我的姑姥姥是我親姑姥姥,可你那個郡王父親真的是你的父親嗎?寄人籬下的,應該是你吧。”

“畢竟我聽說你的母親她和下人……,你懂我要說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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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動了動唇,不再說什麽。

容虞從不會試圖與人在言語上激烈辯駁,她從來都是沉默又冷漠的,許多人都會拿她的身世來諷刺,她不想在這方面去辯解什麽。

但她的沉默卻極大程度的滿足了蘇致,她故作詫異道:

“九姑娘認識的那個人該不會真的是哪個妓吧,可是我前幾天才下令讓她走的,不過如果是九姑娘開口,我也可以考慮讓她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容虞問:“你要如何?”

蘇致想了想,笑意盈盈道:“不如就過來陪我玩幾天吧,正好我有一個小丫鬟前幾天剛剛被調走。”

确實是讓容虞陪她玩,不過是讓容虞去當她的丫鬟陪她玩。她根本就沒想放過雲袖,說這些只是為了羞辱容虞罷了。

容虞眸光沉暗,沒有回答她。

蘇致也不堅持,道:“九姑娘不想來嗎,那就不來吧,不過九姑娘日後改主意了可以過來找我。”

她轉頭又對旁邊站着的小丫鬟說:“去把馬車裏的玉桂糕拿一點出來,九姑娘應當還沒吃過這個。”

丫鬟應聲,去了馬車取出了一袋玉桂糕出來,蘇致伸出蔥白如玉的手接過,然後遞給容虞,道:

“喏,這個送給你,雲徊樓的玉桂糕很好吃哦。”

“我就是因為喜歡吃這個,那天同姑母随便一說,姑母居然讓人把整個雲徊樓都買了下來。”

容虞伸手接過,那用油紙包裹的玉桂糕便輕輕的落在她的手上。

蘇致把手收回來,再次唇上的笑意一直都未曾消減,道:“我就先走啦,再見啊九姑娘。”

她姿态優雅的上了馬車,容虞站在原地沒動彈,看着馬車緩緩的從她面前駛過。

容虞不喜歡蘇致。

但這種厭惡不同于對郡王府衆人一樣,她可以面色淡然的去殺掉郡王府的人但是卻無法接受自己因為私欲去殺掉其他的人。

她不喜歡蘇致也不是因為蘇致看不起她或者對她口出惡言。

畢竟在容虞成長的這些年裏,聽得比這要惡毒的話簡直不計其數。

她提着蘇致給的玉桂糕走回了家。

琉夏一見她回來便迎了上來,道:“姑娘,您回來啦,奴婢給您準備了膳食。”

容虞沒回應,琉夏也習慣了,她看着容虞手裏提着的用油紙包着的東西,面色有些詫異,她幾乎從來沒見過容虞從外面帶什麽吃的東西回來。

“姑娘,您帶了什麽呀。”

“是姑娘您自己買的嗎?”

容虞走進房間,瞥了眼桌子上顏色鮮豔的幾道菜,然後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那幾道菜同往常比簡直精致了不止一點半點,葷素都有,連盤子都比往常要好看。

這樣的東西同這個破舊的小房子簡直格格不入,似乎在她記憶裏,這個小房間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精致的菜色。

琉夏也注意到了容虞的目光,這是她特地吩咐廚房做的,有了大夫人的幫助,最近她在府裏也多少不像之前那樣總受別人冷眼了。

她懷着期待希望容虞誇她幾句,或者在容虞眼裏眼裏發現幾絲意外或者驚喜的目光,但是都沒有。

她和容虞這幾年是一步一步一起走過來的。

所以她知道她們冬天分到的碳永遠比別人少,被褥永遠是別人用過的,膳食偶爾連下人都不如,就連月錢,她家姑娘得到的也沒有別的姑娘的多。

從前她們吃着味道寡淡的青菜時,她在旁邊看着姑娘面無表情的吃下那些東西。她就在一旁暗暗的下決心,以後一定不能讓姑娘一直持續這樣的生活。

可是當她真的有一天把那些精致的飯菜端進這個屋子的時候,卻和她想象的又不太一樣。

“一些吃的,你要吃的話自己拆開吧。”容虞随手把東西放在桌上那青瓷碗旁邊,便轉身回到了走到了自己房間裏去。

琉夏看着容虞進去,道:“姑娘,您…您不吃飯嗎。”

容虞道:“不了。”

琉夏不敢勸說什麽,腦袋攏拉了下來,應了句:“……那姑娘,你好好休息。”

十一月初,北戎入侵的消息伴随着第一場凜冽的冬風從遙遠的西北傳到了上京城。

大靖朝向來是個強大又安穩的國家,這個消息在溫柔鄉一般的上京城其實并沒有引起多大的震動,大靖朝地大物博,能引起周邊小國的觊觎很正常。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但是每次戰亂都會被迅速的平息,打的再激烈也只是邊境影響比較大罷了。

北戎民風強悍,但是地處偏遠,氣候嚴寒,糧食短缺,光是在吃穿用住這些條件上,同大靖就根本不能比。

這次進犯多是要同以前幾次一樣無疾而終。

但是北勝算不大歸勝算不大,朝中上下卻依舊對此嚴陣以待。

調兵遣将,運輸糧草,清點軍饷等都還是進行了起來,就連不愛管事的皇帝最近都開始看奏折了。

冬天已經到了,樹葉一片接着一片的落下來,不久之前好像還繁茂的枝丫突然之間就變得光禿禿起來。

容虞坐在窗前,手裏拿着針線。

她的面前放了一個竹籃,竹籃裏是各樣的線,還有一塊白色的緞布,容虞手裏的布是一塊黑色的棉布。

上面繡着很多東西,但大多都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麽,不過棉布從頭至尾,上面繡的東西卻越來越像個樣子,從針腳粗糙到針腳細密。

容虞不管做什麽,天賦都出奇的驚人,她幾乎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繡活,但是只要她耐下性子學,不出三天就可以學到常人幾近半年才能學出的成果。

其實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麽沈映會想要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他去大街買一些,随便二兩銀子就可以買到繡工比她要精細的多的東西來。

她不明白,但她還是嘗試去做了。

她已經坐在這裏一天了,除了吃飯,就一直在弄這些針線。手指上原本磨出來的紅已經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硬硬的繭。

琉夏端了些幹果送進來,瓷盤輕輕的放在容虞的手邊,琉夏退到一邊,臉上帶着笑意,像往常一樣問容虞:“姑娘,你是在做什麽呀?”

容虞回答:“一件衣服。”

琉夏見容虞回答自己,心裏便覺得開心不少,她把握好機會想要同容虞多說幾句話,道:“姑娘做這個可是要送給顧大人。”

容虞繼續手裏的動作,不做應答。

琉夏說完便反應過來自己這樣好像是在像上次一樣變相的催促或者威脅容虞,但她就僅僅只是想要和容虞多說幾句話而已。

雖然自從上次的事之後,姑娘待她同往常似乎也沒什麽區別,好像真的同姑娘所說的那般“沒事”一樣。

可是好像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她心裏有些慌張,解釋道:“姑娘,奴婢…奴婢只是随便問問,沒有其他的意思。”

容虞還是繼續擺弄着手裏的針線,依舊沒有開口同她說話。

琉夏心裏有些懊惱,後悔自己方才為什麽要問出那樣的話來。

但是沒過一會兒,容虞忽然開口:“我已經同顧岑說了,他說這幾天風聲緊,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琉夏愣了下,想說自己沒有想問這些,但話到嘴邊了,還是道:“……那大少爺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呀?”

容虞道:“半個月左右就行了吧。”

琉夏心裏冒出了喜意,只要大少爺可以安全回來,大夫人就允諾她把賣身契給她,除此之外還會給她一筆數額不小的錢讓她安身立命。

她此後就再也不用受人冷眼,也不用在再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了。

她原本不想說這些東西惹姑娘厭煩,可是當事情明明白白擺在她的眼前的時候,她又擋不住誘惑去關注。

“……多…多謝姑娘。”

容虞看着黑色棉布上第一次繡成功的那朵虞美人,手指輕輕的撫了撫,問道:“大夫人給了你什麽?”

琉夏面色有些不自然,臉色有些發紅,道:“大夫人允諾奴婢可以出府,再不用給人為奴為婢。”

“只是這樣?”

琉夏小聲補充道:“……還有一大筆錢財。”

她又急忙為自己辯解,道:“奴婢真的不是想要離開姑娘,奴婢願意伺候姑娘一輩子,只是……”

只是什麽,她又說不出個什麽所以然。

第一次動了想要離開的念頭是在三年前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真的是好冷啊,直到現在她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抱緊自己的胳膊。

那天下着鵝毛般的大雪,中午的時候雪才将将停下。

冷風順着領口灌入身體裏,凍的她忍不住打寒顫,碳已經燒完了,屋子裏很冷,她從院子裏出來想要再去找些碳回來,可是管家總說沒有碳了,碳已經分完了。

她的主子不受寵,她在府裏也沒有什麽地位,平常除了要在容虞的小院裏伺候偶爾還要去幫別的丫鬟幹活。

她的手被凍的皲裂,腳也已經麻木了。

那天她從六姑娘的院子門口路過,院門沒關,她站在外面正好可以看到廳堂正中央的地上炭盆燒着的碳。

那光紅彤彤的,照在人臉上能映出紅光,有幾個人圍坐在炭盆旁邊,她們手裏甚至還捧了個暖爐,正一邊看着雪景,一邊圍在一起聊着天。

琉夏清楚的看見炭盆旁邊有一個木桶,桶裏放的全都是炭。

她能想象的到那種溫暖的感覺,好像心肝脾肺都舒适了起來,腳也暖洋洋的,刺痛般的寒冷會盡數褪下,那種感覺真的太美好了,對于那時候的她來說,簡直就如同仙境一般。

她那時候就在想。

如果她是六姑娘手底下的丫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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