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不起姑娘,……
“……對不起姑娘, 奴婢真的沒有辦法,她…她威脅奴婢,奴婢真的……”
琉夏的頭低垂着, 語調裏帶着哭腔, 跪在容虞面前,姿态極是卑微。
“姑娘, 您…您有辦法救大少爺的吧,姑娘您和顧大人那麽好,一定有辦法的。”
容虞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琉夏被容虞看的心虛,她重複道:“奴婢…也沒辦法。”
容虞輕飄飄問:“那她們威脅你什麽了。”
“不是說身不由己嗎?”
空氣陷入了寂靜,琉夏張了張嘴, 不敢直視容虞的眼睛, 她頓了半晌, 才顫顫巍巍的開口:
“是…是我阿婆。”
“我阿婆被葬在南郡山上, 大夫人說…如果我不聽她的, 她們就把我阿婆的屍體挖出來,我不敢……”
容虞點了點頭,就在琉夏以為容虞信了的時候, 容虞忽然道:
“你已經同我說明你的意圖了便不必美化自己的, 不要自欺欺人了。”
琉夏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你居然也會拿你阿婆出來拿出來當借口嗎,我以為你不會拿她當自己貪圖富貴的借口的。”
琉夏猛然睜大眼睛,臉色說不出的複雜, 難以置信又帶着被戳破的羞恥:“您…您知道?”
容虞淡淡道:“我不知道,亂說的。”
她沒騙琉夏,她只是做什麽習慣性的先從利益出發,所以才試探性的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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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 果真是這樣。
琉夏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被詐了出來,一時不知是個心緒,她低下頭來,半晌才道:“……對不起,姑娘。”
琉夏的不對勁從很早就體現出來了。
從容環出嫁,她從郡王府搬出來開始,那天晚上她帶着東西去杏林街找容虞,在那間狹窄的小房間裏,琉夏站在她的對面,容虞起身故意碰到那把團扇,露出裏面的書信時。
琉夏垂眸看着那些書信的眼神,容虞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真心為她做事的人。
但當初琉夏看到的,是最上面的那張,那張并非是那些證據之一,而是一頁情書。
落款,是容虞自己寫的顧岑二字。
她習慣性的不信任除卻沈映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把那張僞造的情書放在了最上面。
容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琉夏詫異的擡起頭來,她以為容虞會痛恨她背叛她,甚至會打她罵她,但是卻沒想到容虞用着像往常一樣語調,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讓她下去了。
“姑娘…,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麽。”
“怪我背叛您。”
“我不怪你。”
琉夏繼續道:“…那姑娘,您…您會救大少爺嗎?”
容虞道:“會的。”
琉夏的唇角不自覺的彎了彎,但随即又意識到這樣不好,又收了回去,這樣的一連串表情變化看着,實在是滑稽。
“是啊姑娘,您和顧大人那麽好,你要是開口說說,顧大人肯定會同意的。”
她說着,又想起了那個姑娘格外愛惜的紅木匣子,那個匣子被她偷走放在了大夫人那裏,她幾乎是和容虞一起長大的,知道那個匣子對于姑娘來說簡直同命一樣重要。
人啊,就是很奇怪。
做選擇的時候分明已經下了決定,這樣的情況下,琉夏卻還是忍不住去讨好容虞,試圖挽回她們的主仆情誼。
于是琉夏頓了頓又道:“……姑娘,您…您的紅木匣子還在大夫人那,您既然答應了,奴婢就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到,奴婢一會就去勸勸夫人讓她把匣子提前給您。”
她以為容虞會稍微開心一點,眼睛裏帶着喜意興沖沖的看着容虞,以為容虞會緩解一些自己的過錯。
但容虞臉上卻并沒有什麽其他的表情,平淡又冷漠,只道:“不必了。”
“拿走就拿走吧。反正也沒什麽重要的的啊。”
琉夏不可置信:“姑娘?那可是您最喜歡的……”
容虞不欲再同琉夏多說,皺眉道:“下去。”
琉夏不敢再多說什麽,只得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道:“是。”
琉夏抹了抹眼淚,然後退了出去,走的時候帶上了門。
傾洩進來的日光被關在外面,容虞自己一個人坐在桌前,慢吞吞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輕輕的抿了一口。
她掃視了一眼這間破舊卻整潔的房間,目光在那個一直放那個紅木匣子的角落裏停了半天才離開。
木匣子也不見了,她果然是什麽都沒有了。
人的心思多好猜啊。
做了自己都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下意識就想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去騙過自己。
就像方才的琉夏,一直都在說“對不起。”卻沒說一句“我錯了。”
是人都有私欲,琉夏跟她近八年,在她身邊看不到希望,會放棄她找更好的出路也很正常。
追求安穩富裕的生活沒什麽錯。
容虞能理解。
…………
可大夫人還未曾做什麽,雲袖那邊就先出了事。
起因很簡單。
雲徊樓換了頭家,頭家說雲袖是妓子出身,身份卑賤,難堪其職,所以把她的名字從管事中剔除。
而最過分的并非如此。
新頭家甚至讓雲袖重新挂牌,否則就讓她離開雲徊樓。
雲袖今年已經近三十了,模樣還如年輕時那般美豔,但是這個年紀在雲徊樓實在是大了些,所以那些人讓雲袖挂的是一層的牌,确切一點說,就是倘若有人願意付一兩銀子,就可以買她一夜的牌子。
倘若那人在願意多付幾兩銀子,那這一夜對于雲袖來說,就是生死不論的一夜。
新頭家輕飄飄的幾句命令,就讓雲袖在雲徊樓七年的隐忍還有堅持毀于一旦。
讓她又重新變成了曾經那個低賤的妓子。
容虞再次見到雲袖的時候,是在一個香味刺鼻的房間裏。
這種味道比上次同沈映在一起時聞的那個味道還要濃烈的多,低俗又帶着淫靡的味道。
容虞知道這是市面上常見的催情香。
容虞進來的時候,雲袖躺在床上,半倚着木床,外衫半褪着,身上只穿了一件紅色的小衣,低垂着眉眼,神色倦怠。
聽見腳步聲,雲袖懶洋洋的睜開眼,然後看到了進來的容虞。
氣氛沉默了片刻,雲袖扯着唇笑了笑,道:“怎麽又過來了,我沒事。”
容虞走到香爐邊,将裏面沖鼻的香熄了以後才朝雲袖走過去。
雲袖把自己的外衫穿好,笑道:“唉,早知道有這麽一天,我當時還不如走呢。”
容虞看着她道:“我會讓你走的。”
雲袖掩唇笑了笑,道:“行了,同你說笑話呢,我也沒什麽,當初就是這麽過來的。”
“就是幾年不接客了,突然這麽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
容虞沒有回答她那些話,單刀直入的問:“是誰買了雲徊樓,你知道嗎。”
雲袖的語調有些自嘲,道:“是國公府的人,我原本還想着是我得罪了什麽人呢,如果是國公府的話,那估計那人就是看我不順眼吧。”
“畢竟我平常見着那些人奉承還來不及呢,哪會得罪啊。”
“國公府為什麽要買下雲徊樓?”
雲袖手裏把玩着自己的衣袖,慢悠悠道:“這個說起來其實有些好笑,我原本還不信來着。”
容虞問:“什麽。”
“聽說是國公府有個受寵的小女兒喜歡雲徊樓的玉桂糕,她前幾天生辰,家裏人就把整個雲徊樓買下來送給她了。”
“小女兒?”陸長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女兒,總之就是一個格外受寵的姑娘。”
雲袖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那姑娘同我什麽仇什麽怨,第一件事就拿我開刀。”
容虞低下頭,暗沉的眸子泛着冷光。
第一件事就拿雲袖開刀根本不是陸長寧可以做出來的事。
國公府受寵的姑娘,除了陸長寧,也還有另外一位,就是蘇致。
容虞看見了雲袖腳背上的傷,被紅色的紗裙擋了一半,但還是能看見上面青紫痕跡。
雲袖看見容虞這副模樣,握住了她的手笑了笑,道:“沒事,我怎麽着也是這兒的老人了,不會有什麽事的。”
容虞什麽都沒說,只點了點頭,說:“那就好。”
雲袖道:“下次別來看我了,你一個姑娘家,總來雲徊樓像什麽。”
她擺了擺手,道:“快走吧,別耽誤我生意了,二兩銀子呢。”
容虞站起身來,道:“我來的時候付了錢。你今天不會有客人,好好休息吧。”
雲袖一愣,随即道:“好,快走吧。”
容虞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走出雲徊樓時,容虞僅僅攥着的手指才一下子松開,攥的太久,紅白痕跡尤為明顯。
是她連累了雲袖。
容虞自己可以受傷,可以被侮辱,但是她不能接受一個對她懷有善意的人因她而受到傷害。
蘇致也沒有父母,但是陸家人對她恨不得捧到天上去摘月亮,因為喜歡雲徊樓的玉桂糕,就有親人可以給她買下整個雲徊樓。
容虞也沒有父母,可她就必須在泥淖中當最肮髒的老鼠。
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這些東西容虞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的看法其實很簡單。
想要什麽就去搶過來,想做什麽就別去管後果,不喜歡的東西直接毀掉就好。
她的眼睛有些發紅,雲袖的樣子又讓她想起了一些早就被她忘記的事情。
她就知道,對她懷帶善意的人,從來不會又好下場。
半晌,容虞擡起頭來,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忽然在她面前,帷裳輕輕被拉開,露出蘇致白皙的側臉來。
她微微側頭看向容虞,唇角帶着笑意,道:“……九姑娘呀,怎麽你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