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公爵和人魚
“走！快走！別回頭！”
海面上盡是淬着毒的箭矢射過來，葉婉身邊的其他人魚已經中箭倒下去，她的母親一路護着她也沒有避免被射中的命運。母親失去意識前的奮力一推，讓葉婉流出了眼淚，顆顆珍珠落入海裏，她驚慌的向前游着，淺藍的魚尾在陽光下閃着光。
“在那裏！那還有條人魚！”船上的人類喊着。
她張望了一下，渤海的海面上已經被人魚的血染成一片鮮紅，現今，人魚決不能滅絕在這裏！她潛進水裏，避開人類的網，一直沉到海的最深處。
這裏沒有陽光，以往讓她懼怕的黑漆漆海水看起來都親切了不少，只要能躲過那些可怕的人類，即使藏到海底也可以。但葉婉還記得母親的囑托，向西去，西方的人類敬畏人魚。
繼續在渤海待着，說不定哪天人類就找到她了。
葉婉晃動魚尾，奮力向西游去，只要出了渤海這片區域，就沒那麽危險了。
魚尾在海底微微發着光，淺淺的，一閃一閃，遠看還以為是燈籠魚經過。葉婉游了不知多久，她不敢休息，只有實在累極了，魚尾動不了了，才會稍微停下一會兒。海底沒有陽光，葉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為了得到準确的時間，葉婉稍微往上浮了浮，四周的海水靜悄悄的，魚類成群結隊的從她身邊經過，看起來是一片安靜祥和的海域。
她幹脆一鼓作氣探出海面，茫茫海面上空蕩蕩的，除了水還是水，沒有人類的船只，沒有孤島。這下，連葉婉都不知道她現在處于哪裏了。
她既怕還沒到西方，又怕已經過了西方，畢竟從前有人魚去過西方，結果一直往西游又回到渤海的事情，這就好像這些海域都是通着的，過了西方的海洋又是渤海。
葉婉猶豫片刻，朝着太陽落下的方向繼續游，因為海上沒有船只，她幹脆就一直在海面下面游，因為能更好的看到周圍的事物。
原本優美的撥動海水的魚尾經過這幾天的磨煉變得有力許多，葉婉一甩尾巴就能游出五米遠，她緊盯着太陽的位置，黑色的長發在海水裏飄散開，像是海藻般随波飄蕩。
又游了一天，葉婉終于看到了人類的建築，就跟她母親說的一樣，是高高的，尖尖的房頂。
既然到了西方，葉婉也不敢松懈，她生怕哪一天這裏的人類也會對她們趕盡殺絕，于是葉婉停在離陸地很遠的一個小島附近，她爬上去坐在礁石上休息。海水撫摸着她的魚尾，使她放松了神經。
遠處似乎還有人類的歌聲傳過來，這真是個安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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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閉上眼，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同胞被殺的場景，心裏難受的她默默地流淚，小聲抽泣。眼淚化成的珍珠落在石頭上，顆顆脆響，叮叮當當地滑進水裏。
就是因為這東西，人類對她們偏愛，只需要一點點眼淚就能讓人類對她們點頭哈腰，這是多麽輕松的事，不需要自己動手尋找食物，享受着人類的讨好和追捧。結果，誰能想到一夜之間事情驟變，不知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說吃了人魚肉可長生不老，這些平日裏恭恭敬敬的人類就化作惡魔，圍堵獵殺人魚，他們甚至不知道這個謠言有沒有被證實，就先動手抓一只，生怕被別人全都搶走了。
想到這些可怕的事情，葉婉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是他們太得意忘形了，肆意享受着別人的服侍，溫水煮青蛙，結果青蛙跳不出去人類的圈套。
不過這些西方的人類說不定哪天也會變成渤海那邊的那樣，出于安全起見，葉婉不打算出現在人類面前。
直到夜晚降臨，陸地上的城鎮都黑暗一片，沒有一絲光亮，葉婉才望着天邊的圓月，唱出了心中的哀傷和憤怒。
人魚族是天生的歌唱家，他們的嗓音被上帝親吻過，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比人魚族的聲音更清脆、更悅耳，如同幽秘的山間溪水拂過鵝卵石的輕柔，又像天上永恒的星星靜靜滑落時的唯美，給人以希望和向往。
葉婉默默地吟唱着，悠揚婉轉的歌手飄過海洋，飄到陸地上的小鎮裏，小鎮裏的孩子臉上挂着笑容滿足地睡着，睡不安穩的大人也漸漸舒展了眉頭，所有人在這刻都陷入了美夢。
連滿心悲傷的葉婉也舒緩了心情，她的歌聲有魔力，連她自己都能治愈。
只要還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第二日，小鎮上的人們都起得很早。
沒有和丈夫的矛盾，使那些太太們即使穿着打着補丁的裙子也臉上洋溢着笑容。發現母親今日好說話的孩子們眼珠子骨碌一轉，紛紛趁機提要求，結果自然是不太過分的都被應允了。
一下子海邊就來了好幾個小孩子，男女都有，穿着短褲和小裙子就興沖沖的下水。
見此，葉婉往島後面避了避，雖然他們相距不遠，但是若要看清對方的樣子還很難。
聽着孩子們的嬉鬧聲，葉婉放下心來，她閉上眼，上半身躺在沙灘上，陽光柔和的灑在她身側，給她鍍了一層溫柔的光輝。
一聲孩童的尖叫打破了此時的沉寂。
葉婉立刻直起身，看向不遠處的沙灘，一個孩子正在海裏沉浮，看樣子是要溺水了！
直到此時，葉婉還猶豫了一會，她本應不出現在人類面前，可對方只是個孩子，若是就是死在她眼前，葉婉一輩子也原諒不了自己。
思緒的糾結只在一瞬間，淺藍色的魚尾一甩，葉婉出現在那個孩子的身下，她潛伏在海裏，瑩白的手臂上舉，托起那個往下沉的孩子。十歲的男孩已經不輕了，葉婉舉得有些吃力，還好有魚尾的力量，送她往淺水的地方劃去。
手裏的男孩似乎從驚吓中回過神來，他好奇的望水下張望，只看到一條淺藍色的魚尾在水下發着盈盈波光。
沙灘上的孩子們已經把大人叫了過來，葉婉心知不能再上前了，只好把男孩往那邊輕輕一抛，在男孩落進淺水的時候她沉進海水裏，往深處游去。
“西裏斯！”
滿臉胡茬的男人抱起從水裏爬起來的男孩，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被人魚救起的西裏斯還怔怔的，沉浸在那淺藍魚尾裏沒有回過神，好半晌，他才跟擔憂自己的叔叔說：“沒事。”
西裏斯沒有父母，只有一個收養他的叔叔，這個叔叔雖然看起來很邋遢，像是酒館裏的酒鬼，但是很愛西裏斯。西裏斯平靜的心髒也被這個彼得叔叔擔心他的表情得到一絲愉悅，他從未感受過愛，直到來到這個小鎮上。
鎮上的人們都對他很好，但這些都不及西裏斯剛剛的驚鴻一瞥，那條淺藍色魚尾一直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夜裏，西裏斯的夢裏又出現了那條魚尾，淺藍魚尾在陽光下反射着藍色的光，他不怕這強烈到耀眼的光線，只想看清那條魚尾的主人。西裏斯在夢裏随着那條魚尾沉浮，他追逐着，撫摸着，直到那個魚尾的主人身前，就在他終于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魚的臉的時候，一陣刺眼的亮光，夢醒了。
望着深沉的夜色，西裏斯心有不甘，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想象着那人魚的樣子。西裏斯相信，雖不知對方是男是女，但肯定是極美的人魚。
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來，帶着缥缈的回音，讓西裏斯的心緒平靜下來，他腦中糾結成一團的想法被順開，放松下來之後西裏斯很快就陷入沉睡。
一覺到天亮，有了昨晚的歌聲人們依然睡得很好，但是除了西裏斯，他們沒有人聽到歌聲，歌聲響起的時候人們都在睡覺。
西裏斯跟彼得叔叔打了聲招呼，借着出去鍛煉的借口跑到海灘。茫茫的海面上除了一座孤島，沒有任何東西。因為昨天腿抽筋溺水的後遺症，西裏斯還有些不敢靠近海水。但這種情緒也只是一瞬間，向來毫不在乎的西裏斯很快就把溺水的恐懼抛之腦後，大不了再溺水一次，說不定那人魚還會來救他。
他往海裏走了兩步，海水淺淺的沒過西裏斯的腳踝。西裏斯自己不怕，旁邊玩耍的孩子可不放心。
“西裏斯，你小心一點。”
“沒事。”西裏斯向他們笑笑，稚嫩的臉上笑容開朗，“昨天讓你們擔心了，今天我會注意的。”
西裏斯臉上笑容不變，心裏卻有些不開心。一定是因為周圍有人那救了他的人魚才不會出現，就像昨天那樣，一看到有人出現那人魚就把他扔出去自己跑了。
苦惱了一下，西裏斯跟其他孩子一起回了小鎮裏，現在還早得很，正好家家戶戶都做出了早飯，只等那些出去鍛煉的小鬼們回去吃飯。
縮在島後面的葉婉自然不知道昨天她沖動救下的孩子正在找她，她抓起幾條小魚作為早飯，等吃完飯之後葉婉還要繼續打造她休息的地方。要在一個海底建造一處休息的地方，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簡單之處在于找一個大扇貝，整理一下就好；難的地方在于要處于海底，還要有陽光照進來。
最好的地方就是淺海處，接近陸地的地方葉婉不考慮，唯一的選擇就是這小島附近的海裏。這小島據葉婉觀察，平日裏沒有人過來，她在這裏倒是安全。
将貝殼搭好，葉婉簡單的床就做好了。完成一切之後她幹脆躺在她的貝殼床上，一連幾天都沒有浮到海面上。
這幾天都沒有聽到夜晚的歌聲，西裏斯懷着心事吃得心不在焉，直到他吃了一早上都沒有吃完那一片面包，彼得叔叔看不過去了。
“西裏斯，你在想什麽？”彼得叔叔直接就問他。
“沒什麽。”回過神的西裏斯快速吃完了那片面包，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看得出來西裏斯不想說，彼得叔叔也不為難他，他換了個話題，“你記不記得那天怎麽上來的？”
西裏斯一下子愣了，他不明白彼得叔叔現在說這個是什麽意思，那天他的不尋常上岸明顯就是有人從海裏把他扔出來的。西裏斯還以為人們都不在意，沒想到彼得叔叔也是滿腹疑問。
“不記得。”西裏斯僵硬地回答，怕彼得叔叔看出端倪，他又添了句：“當時太害怕了，什麽都不知道。”
彼得叔叔摸着西裏斯柔軟的發頂，認真說：“你要知道，是人魚把你救上來的。”
西裏斯瞪大了眼眸。彼得叔叔繼續說：“我們這裏跟人魚的關系很好，所以那條人魚救你并不稀奇，鎮上的人們也不會好奇救你的人魚是誰，只是你自己不能忘，是一條人魚救了你，希望你以後能對他們保持善意。”
這裏竟然有人魚？還跟人和平相處！西裏斯是從內陸流浪過來的，那時人魚只是一個童話故事。
“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彼得叔叔嚴肅的臉讓西裏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條小美人魚，她是海王最小的女兒，她有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喉，但她對人類世界很向往。直到小美人魚救下落水的王子，她一眼就愛上了那位王子，為此她願意付出聲音來換取雙腿……”
西裏斯打斷了彼得叔叔的滔滔不絕，“這不是美人魚的童話故事嗎？我聽說過。”
“那你可知道美人魚最後化為泡沫？”見西裏斯點頭，彼得叔叔憐愛地拍着他的肩膀說：“我要告訴你的是不要辜負每條善良的人魚，不要讓她們化為泡沫。”
西裏斯當然不會讓小美人魚化為泡沫，他倒是希望救了他的那條人魚能來找他，畢竟他一連半個月都沒有見到一點人魚的影子。
“你還在嗎？”西裏斯雙手在嘴邊做喇叭狀向海面上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