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僞魔僧和他的小姑娘
火光，到處是火。整個村子被大火焚燒，燒盡所有的哀嚎慘叫，燒盡所有的肮髒秘事。
勿慈着一身樸素僧衣站在村口，火燒灼的噼啪聲在他耳邊，還有樹木被燒成炭的煙氣萦繞着他，頭頂上的戒疤在火的舔舐下微微發疼，似在提醒着他還是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勿慈合上眼簾，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之後，他薄削的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拎起僧袍跨過腳下的燒紅的房柱，悠然走了出去。
卻見村外路中央站着一個六七歲的女娃娃。
“是你放的火嗎？”稚嫩的童聲攔住了勿慈的去路。
頭上紮着兩個小髻的紅襖女童站在勿慈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這個閉着眼的和尚。
“你跟別的和尚不一樣，”想了又想，女童又說道：“雖然我沒有見過別的和尚，但是我聽說和尚不殺生。”
勿慈倏然睜開雙眼，一雙異于常人的紅色眼瞳讓女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的眼睛也跟別人不一樣！”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女童白嫩的臉上挂起了笑容，唇邊的小酒窩讓她的笑容更加可愛。
“小施主是這個村裏的孩子？”勿慈開口，聲音平靜的沒有絲毫情緒。
女童皺眉，笑容也落了下來，軟軟的聲音變得有些澀，“是被一個姐姐帶來的，我原本不是這裏的。”
聞言，勿慈了然，這個孩子也是被拐來的。
前幾日他碰見了一夥拐賣孩子的人，收拾掉那夥人之後卻得知這裏有個他們的據點。勿慈來到這裏之後想帶走那些被拐來的孩子，結果被村民攔住，整個村子裏的村民都叫嚣着要殺了他，他在這裏潛伏了幾天，才确認，這個村子裏的所有人都參與拐賣，整個村子都是靠拐賣孩子為生。于是，勿慈趁所有參與者都回村舉行慶祝的時候，在井裏下了藥，一把火燒了這些拐賣孩子的魔鬼。
但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孩子……勿慈伸出手想殺了她，這世間本就污濁，一個孤兒又怎麽能好好活着，還不如下輩子投個好胎。
“你想殺了我？”女童眨了眨大眼睛問出來，六七歲的孩子聲線還很稚嫩，但是卻清脆悅耳。
勿慈看着像個白面團子一樣的女童，默然不語，心裏卻感嘆這孩子對于惡意如此敏感，明明他一點殺氣也無。
“為什麽要殺我？我又沒有做錯事。”
Advertisement
“小施主自己活不下去。”他的聲音清冷，倒是讓人心神一涼。
女童上前幾步，猶豫着伸出小手大膽地攥住了這個冷血和尚的衣角，她費力地仰着頭看着高大的和尚，又露出了帶着酒窩的笑容，“還有你啊，你可以帶我找到家。”
勿慈的紅眸看起來有些吓人，但是這女童卻不怕，她睜大黑色的雙眼跟勿慈對視，最終勿慈合上了眼睛。
知道和尚手下留情的女童滿足的笑了，她自然地想抓和尚的手，卻被和尚下意識的躲開了。
她也不惱，只是繼續去抓和尚的手，“我叫葉婉，你呢？”
沒有再躲開的勿慈任由葉婉的小手抓住他一根手指，頓了頓，答道：“貧僧勿慈。”
“小施主還記得原本是哪裏人嗎？”
葉婉搖搖頭，“不記得了，不過我聽那個姐姐跟別人說過南陽城。”
看着村子漸漸被焚燒殆盡，葉婉跟着勿慈離開，她見勿慈閉着眼，本想提醒他該怎麽走，卻見勿慈好似睜着眼一般走得毫不遲疑。
“勿慈你怎麽這麽厲害，閉着眼還能看見路？”
勿慈沒說話，葉婉也閉上了她的眼睛，閉着眼睛走路什麽也看不到的結果就是她差點摔倒。好在被勿慈及時拉住，才免了摔倒的痛。
“睜開眼好好走路。”
被責怪了的葉婉扁了扁嘴，倒也不再鬧，攥着勿慈的手指老老實實的跟着他走。
沿着官道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徐州城。進了城，勿慈領着葉婉找了家客棧歇息。
走了這麽久的路葉婉早就累了，但她堅持走進客棧才松了口氣，這徐州城裏也有一些以販賣孩子為生的壞人，葉婉曾經聽過她原來待的那村裏人咒罵對方搶生意，她雖年紀小，卻也知道像她這種小孩子會被盯上。雖然選擇跟着這個和尚以後還要走很多路，但能自由比什麽都好，而且這和尚明顯不是一般的和尚。
果然是不一樣的和尚。
“客官，請慢用。”店小二将飯菜擺到桌上，雙眼滴溜一轉，就把房間裏的二人摸了個透。
看到店小二送上來的菜，葉婉在心裏又道，吃素這點倒是跟別的和尚一樣。
勿慈坐在榻上打坐入定，好像并不知道桌子上擺着飯菜。饑腸辘辘的葉婉咽了咽口水，她眼巴巴地瞅了勿慈一會兒，見勿慈似是毫無察覺，只好開口道：“勿慈，我餓了，我先吃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見勿慈沒有理她，葉婉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雖然都是素菜但是對于餓極了的葉婉來說都是美味，吃完一碗米飯之後，葉婉才覺得滿足，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心情甚好的眯眼笑了起來。
“可飽了？小施主的房間在對面。”
葉婉吃完，勿慈才從榻上下來，坐在桌子另一邊，他拿起一雙新筷子細致地擦了擦。
“我不睡在這裏嗎？”葉婉疑惑地問出來，見勿慈好似沒聽見一般沒反應，她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孩子的心情變得快，葉婉開心地跑進了對面的房間。兩個房間的布局一樣，被褥茶壺俱全，葉婉撲到放着花被子的床上，感覺全身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她向着對面還在用飯的勿慈道了聲“明天見”，之後就關上門爬上榻，望着上面簾帳的花紋，漸漸睡了過去。
夢裏葉婉又被人帶到了那個村子，村裏的人都充滿惡意的笑着，像打量什麽東西一樣估算着她的價錢。她被養的很好，不缺吃不缺穿，只是活的像個玩物，每天要學習該怎麽笑才能讨好村裏的長輩，說什麽甜言蜜語才能讓他們多留她幾天，不被早早的賣掉。
可是夢裏的葉婉卻被賣掉了，她看着那人滿意地數着銀兩，而她如何掙紮都掙脫不了桎梏，只能看着外面的光一點點湮滅，她身處在無邊的黑暗裏。
這個噩夢讓葉婉被吓醒，醒來後卻發現一個黑衣人站在她床前！
黑衣人不知她已經醒了，掀開她的被子把她抱起來。葉婉驚駭，剛剛的噩夢又重現她的心頭，黑衣人鉗制住她，葉婉自是不從，她拍打着黑衣人，嘴裏也大喊着勿慈的名字。
“勿慈！”
但她實在是太小，力氣也不大，這些反抗黑衣人都不放在眼裏，他也不打算捂住葉婉的嘴，因為這個客棧的隔音非常好，而葉婉這間房周圍除了那個和葉婉一起的瞎和尚，沒有其他人。
“救、救救我，勿慈！”葉婉力竭，剛睡醒的嗓子沒有水的滋潤變得有些啞，但她盡力大喊，希望勿慈能聽到。
黑衣人嗤笑，他一向愛看這些小孩子奮力掙紮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也沒有打暈葉婉，就任由着葉婉反抗并帶着她跳出窗戶。
“阿彌陀佛，施主這是要把這女娃娃帶到哪兒去。”
和尚冰冷的聲音在黑衣人落地後響起。
兩人俱是站在客棧的後院，一前一後，勿慈面對黑衣人，皆是僵持不動。
黑衣人額頭留下一滴冷汗，這女娃娃在屋裏大喊求救的時候不見這瞎眼禿驢來救人，沒想到這禿驢在竟然在這等着他！但他随後就冷靜下來，不過是個瞎眼和尚，能有多大能耐，他自然是不懼怕！
但在下一刻，黑衣人擡頭對上勿慈的眼睛，卻是心中大駭！
這和尚竟然不是瞎子，而且這眼睛……這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僧才有的紅眼嗎！
這和尚就是魔僧！
心知自己惹上了不得了的人，黑衣人權衡再三，将葉婉放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小人知錯了，小人不該惹到您頭上，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小人吧！小人願意為您做牛做馬，只求您原諒！”
被放在地上的葉婉小跑到勿慈身邊，小手緊緊地抓着勿慈的手指，心有餘悸。
勿慈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擋住了葉婉的雙眼，剎那間這院裏便沒了聲音。葉婉好奇的想扒開勿慈的手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一瞬間就被勿慈帶回了房裏。
“他死了？”葉婉問道。
勿慈不想跟她多說這些，只是安撫道：“沒事了，小施主好好休息吧。”
葉婉仍然緊攥着他的手指不撒手，眼裏盈着淚，後怕地望着勿慈，“我害怕。”
“貧僧坐這裏。”勿慈心下一軟，在一旁的軟塌上打坐，手裏撚着佛珠。
葉婉擡起袖子擦了擦吓出來的眼淚和鼻涕，抽咽着爬上床，乖乖地蓋上被子，看着勿慈手裏的佛珠一個個劃過，她漸漸安心下來，進入夢鄉。
勿慈合着雙眼，默誦着佛經，一夜無眠。
——
葉婉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桌子上擺着素飯，卻不見勿慈的身影。她心慌了一下，又慢慢冷靜下來，洗了把臉，就坐下吃飯。
她吃到一半的時候，勿慈回來了。
葉婉見他一身霜露，嘴裏含着饅頭，吐字不清地問：“你吃了嗎？”
“吃了，等小施主吃完我們去南陽城。”勿慈的聲音低沉，但卻極為平淡。
“南陽城好啊，我喜歡南陽城，聽說那裏很美！”葉婉的眼睛亮起來，因為心情激動她匆匆的吃完飯就表示可以出發了。
勿慈瞥了一眼她剩餘的飯菜，收拾了盤纏，任由葉婉抓着他的手指走下去。
在勿慈跟老板退房的時候，葉婉環顧了一圈，大堂裏的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這麽忙卻只有一個跑堂的，發現沒有見到昨晚送飯的店小二。
可能是生病了吧，葉婉不再想這事，小跑着跟上勿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