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僞魔僧和他的小姑娘
走走停停走了大半個月，終于到了南陽城。
南陽城外繁花一片，城內也是一片祥和幸福。
葉婉自進城就對城內的一切充滿了好奇，一路上沿街售賣的小販很多，她又長得玉雪可愛，不一會兒手裏就被塞滿了東西。
“勿慈，你吃！”葉婉舉着一根長長的糖葫蘆，使勁往上遞，試圖遞到勿慈嘴邊。
勿慈撇開頭，冷漠道：“貧僧不吃。”
葉婉收回伸的酸軟的胳膊，張口就咬向了第一顆山楂。
“啊！”
勿慈回神，“怎麽了？”
“牙掉了……”看着粘在糖葫蘆上的門牙，葉婉的小臉皺了皺，似是要落淚。
“無妨。”勿慈唇邊帶起一絲笑意，他拿過葉婉手裏粘着牙齒的糖葫蘆，又從她手上盛滿亂七八糟東西的袋子裏拿出另一種軟食遞給她，“先吃這個，糖葫蘆以後再吃。”
葉婉氣道：“唔再也不吸糖河綠了！”
發現自己說話漏風，葉婉閉上嘴，蔫噠噠地吃了口軟糕，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連雜耍都沒有讓她提起興趣。
找了家不錯的客棧住下，勿慈着手準備打聽誰家丢過孩子。
葉婉見勿慈每天早出晚歸為她尋找父母有些過意不去，這天，她叫住又打算出去的勿慈，主動向他坦白了一切。
“對不起，我騙了你。”葉婉低着頭，手指不安地攪弄着衣角，她不敢看勿慈的臉色，惴惴不安地說道：“我的父母早就死了，在他們把我賣給那些人之後，被那些人殺死了。”
勿慈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葉婉的腦袋，但是葉婉能感受到他的憐惜。這個晚上，他又坐在葉婉房間的軟塌上，守着不安的葉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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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勿慈領着葉婉出去玩，葉婉的牙已經長好了，對于出去玩興致勃勃。雖然一路上都有人好奇地打量這對盲和尚和小女娃，但是被小吃和布老虎吸引的葉婉并沒有注意這些。
“糖葫蘆。”勿慈遞給葉婉一根糖葫蘆，葉婉看到糖葫蘆又想起了她被粘掉牙的糗事，她憤憤地瞪了兩眼勿慈手中的糖葫蘆，不情不願地接過來。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給你買皂兒糕。”葉婉驚異，這是第一次勿慈沒有自稱貧僧，沒有叫她施主。她乖乖的放開了勿慈的手指，看着素色僧衣消失在集市中。
葉婉等了好久都沒有看見勿慈回來，她無聊地坐在地上，打算勿慈再不回來她就回客棧。
身後的紅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一位丫鬟和一位滿頭珠釵的婦人。
“夫人，那和尚還真沒說錯，真有個女娃娃在咱們門口呢。”
葉婉聞言，慌忙站起來，清脆的聲音帶着些緊張，“你們想幹什麽？”
那位婦人面色慈祥，向葉婉伸出雙手，欣喜道：“孩子，你跟我有緣，過來我這裏，做我的女兒吧，做我們陸府的千金大小姐。”
葉婉擡頭看着高高的牌匾，上面氣勢恢宏地寫着“陸府”兩個字，她薄唇一抿，冷冷地拒絕道：“不要！”
說完，趁那兩人沒反應過來，葉婉撒腿就跑，她使出最大力氣使自己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只要別被陸府的人追上。
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葉婉也沒管，她光着一只腳一口氣跑回了客棧，沖進勿慈的房間，看到勿慈還在打坐，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她的眼淚忍不住“嘩啦”一下流下來。
“就算你生氣我騙你也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想跟着你，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認識回客棧的路肯定回不來？我若是又被人拐走了怎麽辦？”一路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她一邊喘氣一邊抽噎着，間或被眼淚嗆到咳嗽幾聲。
“我沒有生氣，只是想把你交給一個好人家。”勿慈見到葉婉光着一只腳哭的這麽難受，自知理虧的他不忍地走到葉婉身邊，沒有可以給她擦淚的手帕，就擡起一節僧衣擦了擦葉婉臉上的眼淚。
葉婉不再哭得那麽狠，她紅着眼睛糯糯地說：“我知道，肯定是你前幾天就打算把我托付給別人家了。”
勿慈解釋道：“小施主跟着貧僧不合适。”
葉婉聞言，瞪着大眼睛鬧道：“你還跟我來施主貧僧這一套！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你也不許再自稱貧僧叫我小施主，你明明不像個出家人還自稱貧僧！”
“不會再丢下你了。”勿慈認真地許諾。
得到了勿慈的保證，葉婉才破涕而笑，一下子輕松下來她才察覺到腳底板火辣辣的，接着又淚汪汪道：“腳疼。”
“自找苦吃。”
被勿慈訓斥了的葉婉慫巴巴地縮着頭，看着勿慈冷着臉給她擦幹淨腳，拿出一雙新鞋子給她穿上，她又美滋滋的笑了。
——
“勿慈，你走慢點！”葉婉腿短跟不上勿慈的速度，自從死纏爛打賴上勿慈之後，他就好像真生氣了，沒再顧及葉婉人小腿短走得慢。
看着葉婉小跑了一路累得不行，勿慈板着的臉終于放了下來，他認命般嘆了口氣，從一農戶家留下了點碎銀子，拿走了一個竹筐。他把竹筐背在身上，撩起衣袍蹲下，向葉婉示意上來。
葉婉猶豫，“我會不會太重了？”
勿慈摸了摸葉婉的腦袋，“不會，你還是長個子的時候。”
聞言，葉婉開心地爬進了竹筐裏，竹筐很大，她很小，她坐在勿慈背後的竹筐裏，高高興興地唱起了歌。
沒有學過樂律，葉婉也只是扯着嗓子亂唱，勿慈聽不下這魔音灌耳，就封閉了自己的聽覺。直到被葉婉戳了好幾下，他才打開了聽覺回頭問道：“什麽事？”
“你不喜歡我唱歌嗎？”
勿慈違心道：“喜歡。”
只要面對葉婉，勿慈就什麽重話也說不出口。
三年後。
又回到南陽城的勿慈在這裏買了間屋子，打算帶着葉婉暫時住在這裏。
在離家不遠的茶館聽書的葉婉托着下巴，邊嗑瓜子邊聽說書先生講奇聞異事。
“說起來那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僧原本是少林寺悟性最高的弟子，法號是悟慈，可惜不知什麽原因叛出佛門，改名為勿慈，在外面大開殺戒，成為江湖上人人懼怕的魔僧。”
鄰桌有一書生說道：“我怎麽聽說這魔僧殺得都是傷天害理之人？”
又有一大漢拍桌道：“魔僧魔僧，他要是只殺惡人還會叫他魔僧？！”
說書先生又說道：“最近這一年有人見魔僧身邊帶着一個女娃娃，也不知這女娃娃是哪裏來的。”
“嗨氣，肯定是魔僧不知做了什麽腌臜事。”還是那個大漢道。
葉婉聽到前面還覺得說的好像是她家裏那個大和尚，聽到後面這下終于确定了，這些人讨論的确實是勿慈無疑。
想到勿慈教她不浪費糧食，教她飯後漱口，教她用手帕不再用衣袖擦眼淚，給她買新衣服，葉婉就氣不過他們這麽污蔑勿慈，她忍不住站出來說道：“你們別亂說，明明勿慈人很好！”
“喲，這是哪兒來的來的女娃娃這麽漂亮？”
“哼，魔僧家的！”
“哈哈哈哈哈！”一茶館的人都笑了。
大漢拍着大腿笑完之後，“你們聽聽，這小娃娃竟然說自己是魔僧身邊的，真是笑死人了。”
正當衆人還在嗤笑葉婉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衆人的笑聲。
“葉婉，回去吧。”
只見一位身着僧衣的盲眼和尚向葉婉走來，讓衆人訝異的不是這和尚閉眼行走也能游刃有餘，而是這和尚的樣貌，身姿颀長，面如白玉，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看着葉婉乖乖地跟着和尚離開，茶館裏的人一陣安靜，接着便爆發了讨論。
“這……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這小娃娃真的是魔僧身邊的？！”
“魔僧的樣貌這樣好，這娃娃也長得如此标致，說是魔僧的孩子倒有幾分可能。”
“那個盲眼和尚真的是魔僧？我還見過他給劉老太劈柴！”
走遠了的葉婉聽不到那些談論，她忿忿不平道：“他們那麽污蔑你，你都不生氣？”
“有何可氣的？”勿慈心态平和。
“竟然說你是魔僧！雖然你的确跟別的和尚不一樣，但是你也不是魔僧啊！”葉婉有些氣憤。
勿慈輕笑一聲，“你不怕我嗎？畢竟我殺人不眨眼是真的。”
“不怕，你是魔僧，那我就是魔僧身邊的小妖女，反正你別想趕我走！”
“哪有你這樣的妖女，被隔壁的孩子欺負了還要找我哭訴。”
“你不是魔僧嗎，快幫我教訓那個小胖子！”
——
葉婉十三歲的時候，來了癸水，床上的一灘血跡吓壞了她，她只好喊來了勿慈。
“勿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可憐巴巴地望着勿慈，聲音裏帶着哭腔。
勿慈無奈，他照常摸了摸葉婉的腦袋，向葉婉解釋了癸水。
知道自己不會死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氣，反而又亮起了雙眼，期待道：“就是說我也要長大啦，要變成大妖女啦。”
勿慈也由着她鬧，“是是是，不會武功的大妖女。”
等到葉婉十五歲的時候，隔壁李家的小胖子也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李家少年主動跟勿慈表明他想娶葉婉，看着李家少年真心實意的樣子，勿慈攥緊了佛珠，沉默良久，最終決定先看看葉婉的意思。
“所以你最近都借口離開讓李家那個小胖子帶我出去玩是打的這個主意？”雖然隔壁李家的少年已經不再是小胖子，但是葉婉一直習慣叫他小胖子。
葉婉對他的控訴，勿慈并沒有否認，他養了葉婉這麽多年，把葉婉當做親人，對葉婉自然是萬分不舍。可葉婉長大了，長大了就要嫁人。
對于勿慈的想法，葉婉十萬個不同意，“我不嫁人，我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沒想到也在乎世俗！”
“不嫁人等你成了老姑娘名聲不好。”勿慈勸道。
“名聲是什麽東西，我又不靠名聲活着，我靠你活着，只要你不在意這些……”葉婉說着說着就沒聲了，她定定的看着勿慈，如花般的嬌顏蒼白一片。
勿慈心中一顫，他拉着葉婉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跟葉婉指明白個中利害，“我本魔僧，自然不在意這些，可你若是一輩子不嫁人會被人恥笑。”
葉婉眼神堅定，“我願一生不嫁，只想為你養老送終，世人若是恥笑我的報恩之心，也是他們愚昧！”
勿慈動容，他看着這個明明什麽都不懂卻賴在他身邊不走的小姑娘，心中感慨萬千，也正是因為葉婉什麽都不懂所以才不願走。他本手染鮮血的魔僧，奈何卻被一個小姑娘收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