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願意和你做朋友

有時鄞陪同,片場再沒有不愉快的事發生,或者說,任何不愉快的事從來都與時鄞無關。

攝影組和燈光已經各就各位,雖說文浩然說不帶機,但是為了正式開拍的效果,攝影組和燈光組都不辭辛苦,文浩然也不會說什麽。

文浩然坐在自己的專屬折疊椅上,導助不用吩咐,便讓場記喊開始。

“A!”

漆黑的夜,一條狹窄的暗巷。

這巷子地價便宜,因而被一些暗妓租賃,常年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一般夜晚是極熱鬧的,但是今晚,仿佛是察覺到危險的氣息,連平時喜歡路過調戲小娘子的流氓懶漢都不敢靠近。

這份死寂一直沉澱到月亮高高升起,才被一聲凄厲的女人慘叫打破。

然而,子夜時分,大街上早已宵禁。這年頭世道不太平,平頭百姓都不敢晚上做生意。一到深夜,街上流竄的小毛賊都少。

巡邏的兩個巡城守衛聽到聲音,提着燈籠忙不疊趕過去,因為跑得太急,頭頂的帽子都差點颠掉下來。

兩人慌裏慌張跑到暗巷,紙糊的燈籠暗魆魆的,都照不亮路上的污水。

兩人心裏直跳,互相對視一眼,腿抖着邁出步伐,試探性地推開半合的大門。

手剛碰到門板,突然兩個戴着刀的錦衣番子從裏面竄出來,一把将他們推倒在地。

“北鎮撫司指揮使趙千戶在此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避開!”

兩個巡邏守衛聽到喝聲,在隔着渾濁的光線看到來人胸前清晰可見的獸紋,吓得燈籠一下子從手上掉落下來。

伴随着燈籠自燃的微弱光線,兩個守衛四肢趴在地上,抖着身子說:“對不起,大人,我們馬上離開,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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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錦衣番子沒有理會守衛,呵斥完了便原地站好,弓着背、垂着頭,恭敬地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守衛匍匐在地上,就見一雙一塵不染的黑靴從門檻看踏出來。肮髒的地面,塵土飛揚,這人能做到塵土不沾,不用說,就是個內功深厚的絕頂高手。

兩個守衛把頭埋得很深,恨不得從來沒出現過這裏。

越尊剛殺完了人,垂着眼睛踱步走出,他帶來的下屬把他護在中心。一行人都是他挑的好手,夜行視力極好,沒人帶燈籠。

朝堂上都傳越尊是陛下手裏最利索的一把刀,最擅長夜裏殺人,去的時候就着夜色,只需要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屠戮人滿門。

他一邊緩慢走着,一邊用手撣了撣自己袖子上的一粒塵土。經過那兩個守城的巡邏兵,眼皮也沒擡一下,直到掠過去的時候,聲音懶懶地道:“都殺了吧。”

接着就見那兩個夜色裏仿佛凝固的下屬,霍然動了身體,兩人迅速下蹲,捂住那兩個守衛的嘴。不知什麽時候,這二人手裏已藏了一片薄薄的刀刃,只見刀片從脖子上輕輕拂過,滾熱的血液便湧出來。

“還不出來?要我親自去請你嗎?”越尊在要走出巷子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開口道。

下屬們如臨大敵,迅速将越尊圍住。

越尊不僅是他們的上司,身家性命所在,更是九族所在。郡主之子的高貴身份讓越尊在衛所是獨一份的存在,皇上只信他的話。

越尊就是掉了一根頭發絲,都是下屬們的失職。

然而所有人都警惕裏,黑暗中卻躍起一人,衆人甚至還沒看清他的身體,一道雪亮的劍光便穿透黑夜,直直刺向被團團護住的越尊。

這劍來得太急太快,哪怕越尊此時察覺到後背有人,也躲避不及。

電光石火間,越尊卻抿嘴一笑,頭微微一撇,躲過這一劍,接着他豎起手指,堪堪停住那殺氣四溢的劍刃。

劍的主人見越尊游刃有餘,露在蒙面之外的一雙眼睛眯起,卻又不後退,而是挽起一個劍花,劍尖斜刺向越尊。

這一劍帶上了內力,速度快又準,越尊眉毛輕微一皺,他銳利的目光投向來人,避也不避,任由那劍光逼向自己的脖子。

來人被他吓了一跳,想要收回劍意卻是已然來不及,先前發狠的目光片刻間慌亂起來。

越尊看到對方慌亂才展顏一笑,腳尖輕點,向後退了一步。他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伸手捏住那雙握劍的手腕,手指一用力,劍柄從對方手中脫落。

“還是這般良善,不過兩個守衛,他們看到我的行蹤,難道還不許我滅口嗎?”越尊說道。

黑衣刺客被他挾持住,聽了他的話,眉心深深皺起。

越尊看不得他這樣,伸手把他的蒙面摘了下來,然後放開自己的這個小師弟兆鸾,說:“東城守衛向來與我不對盤,平時碰不到就算了,今天讓我碰到了,我要放了他們,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要跪着去給陛下請罪。”

越尊帶着兆鸾大模大樣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着,一行人都是高手,走起路來,除了衣料與盔甲的摩擦的細響,竟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越尊解釋了又解釋,然而卻得不到半點回應,又想到先前兆鸾那對着自己的殺氣,他驀地停下腳步,倏然回頭去瞅兆鸾的臉。

兆鸾還很年輕,越尊拜師早,今年已經二十有七,生的小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兆鸾不過剛剛成年,皮膚白皙剔透,要不是親眼看他拿劍,任誰也想不到這個矜貴的有些文弱的小公子會是赫赫有名的魔教關門小弟子。

“難道要我給你道歉?”越尊說。

越尊是他的師兄,哪有師兄給師弟道歉的,太沒有規矩,兆鸾忙搖頭。

越尊哼了一聲,突然伸出手在兆鸾的臉上捏了捏,在兆鸾反應過來的時候,縮回手,笑道:

“就知道你不敢,給我好好跟上。這段時間,又去哪兒厮混了?”

兆鸾的臉被他捏得半邊都紅了,他捂着被捏痛的一邊臉,偷偷瞪了一眼師兄,不情願道:“認識了幾個朋友,他們計劃要來京城找師兄麻煩,所以我……”

“所以你就過來通風報信?”越尊回頭看他。

兆鸾點頭,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道義上的過錯,越尊看得好笑,便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并排走着,說:“那你覺得我會被人找麻煩嗎?”

兆鸾想到越尊剛剛城衛的人都敢殺,京城守衛關系着權貴與皇帝的性命安危,一向跋扈,頂頭上司又是當朝驸馬爺,向來是京城一霸。

京城一霸遇到皇帝的鷹犬,目前來看,是鷹犬更勝一籌。

又想到越尊輕而易舉的能攔下自己的攻勢,兆鸾輕輕搖搖頭,看向越尊的眼睛,全然信任地說:“不會。師兄很強。”

“CUT!”

第一幕結束,現場所有的就位演員都四散開來,助理們都一擁而上,給演員們送水的送水,遞茶的遞茶,又是好一陣忙亂。

時鄞和岑越都是這場的主演,他們先和合演的演員互相寒暄一下,才一起去找文浩然。

路上,時鄞拿着帶着吸管的水杯喝水,他一邊喝一邊看岑越,說:“可以啊,接我的戲接得那麽穩。”

岑越把手揣在兜裏,聽到時鄞的話,驚喜地擡起頭:“時老師覺得我接得穩嗎?”

這可是時鄞的誇贊,岑越以往被許多人稱贊過,可是總有一些人說他的表現力不夠舒展,放到屏幕上顯得太平。

還直言,一旦他跟天賦型的演員同處一個鏡頭下,絕對被碾壓的只剩個背景板。

“我還能騙你?”時鄞拿手點他的鼻子,摘掉帽子,露出整張臉的岑越被凍得鼻尖紅紅的,瞧着可憐兮兮的,他說:“你最後一個鏡頭的眼神表現的很好,我要是文浩然,我就會給你一個特寫。”

岑越才被他戲裏捏臉,現在戲外又被他戳鼻子,戲裏戲外都是被欺負的份,心裏有些不忿。然而,沒等他出聲反抗,又聽到時鄞說和他一個鏡頭裏,他能到特寫,岑越立馬忘了這個茬,說:

“那得看文導想要的效果。”

而且他心裏有數。

雖然時鄞的肯定讓他很開心,但是相比較自己,他更能體會到時鄞的強大。

想到這兒,他又想到和時鄞的對戲感受,放下對自己演技的糾結,對時鄞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

“時老師才是,您來演電視劇太浪費了。”

入戲快,共情能力強,肢體的細節表現,自然又有細微強調。岑越剛開始入戲沒那麽快,但是有時鄞在前,岑越看着時鄞的表演,很快的就把自己代入了兆鸾。

他甚至能感受到時鄞對他的照顧,什麽時候兆鸾需要出場,什麽時候兆鸾要和越尊有眼神的碰撞,時鄞都很有分寸的給予他提示。

岑越發現,自己只要跟上時鄞的腳步,戲就很順暢的演完了。

果然,他們倆一起走到文浩然面前,本來還在和武術指導商讨威壓安全的導演便立時放下話題,對他們倆道:“我今天就應該把監視器打開,提前開拍的,時鄞我就不誇你什麽了,岑越你演的很好,保持這樣的狀态。”

雖然只是走戲,但是文浩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喊卡,然後指點岑越該如何表演,這本身就已經是對還是新人的岑越一種肯定。

岑越趕緊說是時鄞的功勞,文浩然笑着道:“當然有他的功勞,不過,他有那個資歷在,倒是你讓我想不到,在時鄞面前,還能表演的不落下風,難得難得!”

時鄞在一旁聽了一耳朵,此時便道:“學長,怎麽說話的,這是在誇我嗎?好像平時很喜歡讓人落下風一樣。我可先提前聲明,我從來不欺壓新人。”

文浩然煩他,“我說你欺壓新人了嗎?不過,看來你們是好好對過戲了,一點看不出生澀,我很欣慰,難得你願意聽我的話。”

時鄞聽出文浩然話的裏陷阱,笑着道:“學長,您是導演,我是您招來的演員,我誰的話都敢不聽,那也不能不聽的您的啊。”

文浩然哼了一聲,心裏門清,嘴上說:“你就貧吧。”

不和時鄞浪費時間,文浩然繞開他去指揮片場,讓大家準備進行下一幕。

文浩然不和時鄞多說,時鄞便拉着岑越說。

文浩然是他的學長,輩分上壓着他,同時又是導演,職位上又壓着他,雙重壓力,時鄞也只能和岑越吐槽:

“我哪兒不聽他的話了?讓我找你對戲,我早上一來就主動找你了,對不對?”

岑越想起早上時鄞的主動,老實地點點頭。

時鄞得到肯定,越發覺得岑越這個小孩不錯,又手欠的摸他的頭,說:“不過,我也有個問題。”

你問題怎麽那麽多啊。岑越警惕地看他。

時鄞才不管他警惕不警惕,他說:“文浩然讓我們對戲,也跟你說了吧。我昨晚到酒店,聽陳英說你就住我旁邊,怎麽沒見你過來找我?”

啊這……岑越複雜地看着他。

時鄞被他看得毫無所覺,反而還追問道:“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你自己也說了沒忘記我,那怎麽不去找我?”

岑越猶豫着告不告訴時鄞,他倒是想主動來着,但是時鄞的冷漠狠狠打擊了積極性。

想了想,岑越道:“時老師昨晚應該很晚才過來的吧?”

時鄞點頭:“連夜的飛機,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這個影城的位置還偏,下飛機過來都要兩個鐘頭。”

時鄞說完,心裏一動,看向岑越乖乖看着他的臉,嘴角噙着笑道:“怕打擾我休息啊?”

岑越點頭,“知道您忙,不想打擾您。”

這個理由讓時鄞熨帖,他也不找岑越的麻煩了,說:“真貼心。”

說完,時鄞想到來之前楊睿的警告,再對比他實際和岑越這一天下來的相處感受,他沉吟了一下,說:

“算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昨晚來之前,我的經紀人可是攢了一肚子火,還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別跟你有接觸。”

“啊?”岑越滿頭問號:“為什麽啊?”

岑越真沒想到這茬,難道時鄞的經紀人,怕自己抱時鄞的大腿嗎?

不過,想到前身劣跡斑斑,岑越又沒了底氣,甚至暗暗覺得,時鄞經紀人擔心的頗有道理。

時鄞也覺得楊睿丢人,多好的孩子啊,雖然傲是傲了一點,但是比起自己,岑越那點傲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他咳嗽了一下,都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他吧,一個娛樂圈老油子,你也知道的,常年跟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扯皮打交道,思想就有點——”

岑越睜大眼睛看着他,時鄞被他看着,覺得下面的話都燙嘴。

“他覺得你要是和我有接觸,就那啥……咳……”

果然是。岑越想扶額,風評不好,果然就這樣那樣的後遺症。

“時老師,您放心,我不會攀扯您的,更不會和你傳緋聞,發通稿,也不會——”

“停停停!”時鄞聽不下去了,“我沒事,我要是對你有看法,能和你說這麽多嗎?”

岑越疑惑地看着他,時鄞繼續解釋:“你要是想走捷徑,早就——”這也是岑越不能見人的隐私,時鄞含糊的帶過去,說:“是吧?幹嘛還多此一舉再找我?”

“時老師……”岑越十分感動,原來時鄞早就知道。

時鄞拍了拍他肩膀,說:“別人怎麽看你,我管不着,但是我時鄞覺得你人不錯,有堅持,又不搞邪門歪道,我願意和你做朋友。你呢,也別放不開,下次要是看到我,別裝不認識我,正正常常和我來往就行了,知道嗎?”

岑越聽得整個人一怔,原來時鄞不是因為好玩或者好奇才對他好,原來時鄞是覺得他人不錯,原來他做得那些改變,時鄞都知道,更沒有因此看低他……

“時老師,您……”岑越仰起臉,雙眼緊緊看着時鄞,顫着聲音說:“謝謝您,真的很謝謝您。”

謝謝您肯定我,肯定我的選擇,肯定我不是自高自大……

時鄞笑着伸手揉了揉岑越的腦袋:“知道我的好了吧,小朋友?”

岑越這次沒有躲,乖乖讓時鄞揉他的頭發,他重重點頭,說:“知道的。”

看他這麽乖,時鄞也眉開眼笑,小孩的頭發軟軟的,手感真不錯,他适時把憋了一個下午的想法,提出來:

“既然知道我不會害你,那晚上陪我吃飯,不會拒絕了吧?”

“啊?”岑越沒想到時鄞還記着他中午的拒絕,“這個,時老師,我——”

“就去吃個飯,又和我一起,你有什麽好為難的?”時鄞這次是不會讓他跑了,繼續胡謅道:

“酒桌上不好帶助理,我又不愛喝酒,帶你去呢,你也別以為自己就真的去吃飯,到時候,你有點眼色,替我擋兩下,知道嗎?”

哦,原來是想帶個能一起上桌的臨時助理,岑越領悟了,他接下任務,保證道:“沒問題,時老師,我酒量還行,到時一定不會讓你喝醉的!”

時鄞沒在意他的保證,只笑眯眯地點頭,鼓勵岑越說:“酒量還行?那好,晚上我好好看你的表現。”

“是,我會的!”傻小子又上了當。

時鄞欣賞了一會兒岑越的可愛反應,逗弄的心思被狠狠滿足,簡直身心舒暢。正好那邊文浩然叫了他們開始下一幕,便拉着岑越一起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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