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易容術

看到這萬澤雨幕亭, 雍理哪還會有丁點兒不痛快?

什麽萬壽節前不理沈君兆……

哪怕再一眨眼就是萬壽節,雍理也等不了這一眨眼。

至于君無戲言……

嗐,他家阿兆又不是旁人!

“這亭子是你設計的?”雍理饒有興致地問他。

沈君兆點頭。

雍理毫不客氣地誇道:“鬼斧神工, 足以傳世!”

沈君兆嘴角帶了笑意:“不過雕蟲小技。”

雍理美滋滋的:“有這亭子,朕……暫時不想出宮的事了!”

沈君兆為的就是讓他能在宮裏痛快些, 聽他這麽說,便覺得熬夜鑽研這些旁門左道,很值。

雍理進了亭子,陣陣涼意撲面而來, 更覺新奇, 他問沈君兆這其中機關。

沈君兆耐心說與他聽。

雍理聽得眼睛亮晶晶,誇他的話仿佛這外頭的雨幕, 嘩啦啦直往下淌。

饒是沉靜如沈少傅,此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陛下謬贊……”

雍理:“朕誇你這麽多, 你就只有這四個字?”

沈君兆:“嗯?”

“不解風情……”說罷雍理撐住石桌, 湊去親他。

沈君兆:“陛下……”

雍理蹭他鼻尖:“他們瞧不見……”

沈君兆反客為主, 按住他手背, 細細吻着他。

朦胧月色中,銀河雨幕下,兩個人靠得極近。

倘若可以定格時光, 永遠留在此時也未嘗不可。

那是雍理度過的最快樂的萬壽節, 也是雍理在及冠前唯一的快樂時光了。

萬壽節後,邊境不斷傳來消息,六州異族蠢蠢欲動, 小規模騷擾多次發生,邊境百姓不堪其擾,怨聲載道。

因這事鬧得朝上也是烏雲密布, 一個個平日裏能耐多得是,此時卻閉口不言了。

雍理剛順心沒幾日,又被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東西給氣得吃不下飯。

沈君兆寬慰他:“六州季節更替快,中原剛過夏,那邊就要入冬,入冬前他們慣例是會鬧一鬧的。”

雍理再怎麽同別人生氣,也不會遷怒于沈君兆:“連續幾年了,朕煩他們始終給不出個章程!”

沈君兆頓了下。

雍理看他:“你說便是,朕還會惱你不成?”

沈君兆卻道:“陛下心裏明白的。”

雍理長嘆口氣:“明白又如何,安逸了六年,誰還想去領兵打仗!”

為什麽朝上給不出章程,實在是他們不敢給。

每到這日子,六州蠻夷總是要去邊境燒殺搶掠。

這事無解,唯有兵力震懾。

六州地荒,一旦入冬日子十分緊巴,偏偏他們的冬天極長,若是不屯些糧草,只怕要餓殍遍地。

生死當前,哪有什麽仁義道德,拳頭大的有飯吃,他們只能來富庶的中原搏一搏。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面對這幫子土匪,大雍的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如何整治?唯有用兵。

征服蠻夷是不可能的,戰線太長,得不償失,況且征服了又怎樣,如何管制?養着這幫子随時造反的蠻族,後患無窮。

但想要讓他們安生,還是得用兵。

蠻族來搶,打回去!

讓他們知道大雍兵将比六州寒冬還要嚴酷,他們自然就有了比較。

章程如此簡單,可偌大個雍朝卻給不出一個适合的将領。

先帝如何能鎮住這些個世家大族?憑的就是那與生俱來的軍事才能!

這位開國帝王,同時也是一位軍事奇才。

大雍戰神隕落,剩下的全不成氣候。

倒也有些個武将,可那些在世族眼裏都是拼命排擠的異黨。

武将們不傻,太平的時候瞧不上咱,出事了又想使喚,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當然也有效忠于先帝,如今歸在雍理麾下的兩位将軍,一個是穆子威,一個是商旌。

可這兩位一個領了金麟衛,守護皇城,片刻不能離;另一個名義上解甲歸田,實際上去培養了先帝手中的另一股力量,聚集了一批江湖俠士,組建的暗衛尚在磨合。

這兩人是說什麽都不能領兵出征的,六州蠻族頂多是騷擾邊境,若動用了王子威和商旌,駐守各地的總兵只怕會翻出大事。

大雍初成,前朝餘孽未盡。

外患尚可,內憂才是心頭大患。

所以大臣們不是給不出章程,而是不敢給。

打?讓誰去打!

不打?那就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雍理此時壓根沒想過要禦駕親征,倒不是他沒有膽量和骨氣,而是深知禦駕親征的危害。

皇帝出征,要麽勞民傷財大動幹戈,要麽國之危難氣運将近。

無論哪一個都不是祥兆。

雍理知輕重,又哪會意氣用事。

誰知……

僵持了數日後,一身仙鶴朝服的沈争鳴出列,高舉象牙笏板,沉聲道:“臣請奏……”

雍理擡了下手。

沈争鳴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六州蠻夷,擾亂邊境,臣奏請陛下禦駕親征,震懾蠻族,以揚國威!”

話音落,朝上嘩然。

別說旁人,雍理自個兒都愣了愣。

率先出列的不是旁人,正是位于右列的年輕少傅、當朝首輔沈争鳴的獨子沈君兆:“禦駕親征幹系重大,區區蠻族,何須陛下親征!”

沈争鳴眉峰微挑,聲音冷下去:“先帝馬上立江山,陛下合該秉承父志!禦駕親征不僅能震懾六州,更能讓各地總兵信服,令天下百姓頌揚!”

沈君兆立刻回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陛下千金之軀怎能置于險境?況禦駕親征自古為之诟病,陛下英武賢明,何須此等虛名立身。”

沈争鳴火了:“放肆,先賢偉績,豈是爾等胡言亂語!”

沈君兆也不給沈争鳴臉面了:“沈相此舉才是居心叵測,身為臣子,不顧君王安危,忠字何在!”

這父子二人吵得如此兇,朝上大臣全傻眼了。

雍理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了。

他當然明白沈君兆為什麽動怒,他家阿兆心裏全是他,怎會讓他冒險去戰場?便是必勝的仗,他也不會許他去打——近日裏他連出宮都成了難事,遑論出征。

雍理不解的是沈争鳴此舉何意。

要說沈争鳴有心謀害,他不信。

雖說沈争鳴與沈君兆父子不和,已經到了撕破臉的程度,但有一點兩人是共通的,就是他的安危。

沈争鳴不會害他,那他怎麽會提出禦駕親征?

雍理這邊想得還靠譜些,朝上大臣卻是歪到天涯海角了。

他們從不認為沈争鳴和獨子不和,他們只以為這是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在做戲。

目的是什麽?

當然是設計小皇帝禦駕親征。

此舉當真絕妙。

小皇帝年紀輕,少不了好大喜功,聽聞他身手還不錯,若真被激得去了戰場,豈不是任人宰割。

穆子威離不了首京,商旌便是在為皇帝辦事也不過是個陰溝裏的老鼠。

雍理若是禦駕親征,稍作勾當,定能讓他戰死邊境。

屆時沈家上位,名正言順!

甚至可以借報仇之名,出兵讨伐,只要輕松鎮壓了六州蠻族,到時候戰功名望全部收入囊中。

如此這般,當真一箭雙雕!

有自以為看穿沈家父子意圖的,紛紛出列請奏。

禦駕親征這事竟是要板上釘釘了。

雍理隐隐有些不安,他不怕自己死在外頭,他總覺得這裏面藏了陰謀。

這個陰謀,極有可能指向沈君兆。

應該不會吧?

雍理對沈争鳴尚且抱有些許期望,總覺得虎毒不食子,沈争鳴不至于對獨子如此狠心。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讀着聖賢書長大的沈争鳴,再怎樣也不會這般恨死自己唯一的繼承人。

況且禦駕親征的是他,于沈君兆有什麽危險呢。

直到雍理見識了那個易容秘術。

禦駕親征,何須聖駕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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