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會詩 找個黃道吉日,把電梯給炸了吧

半個月前,喻詩問一時興起,在路邊問了一卦。

她在紙上寫下個“綏”字。

因為她小名“阿綏”,父母希望她四時安好。

高中那會兒,她情思泛濫之時,曾拿“阿綏”做筆名,寫才子佳人寫情情愛愛,不過不久就讓喻母給發現了,于是情愛故事未半而崩殂,才子佳人祭了天。

然而她賊心不死。

情愛是世間永恒的主題,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她誓與“阿綏”共進退,共榮辱。歷時數月,她的故事終于成型,大功告成之時,期末考試卻殺她個措手不及,才子佳人被喻母鎖進了櫃子裏,到現在還沒出獄。

除開上面那件事,她這小半生确實過得頗惬意安好。

真是應了個“綏”字。

話說回來。

算卦的老爺子對她說:“綏者,安之舒也。父母固然希望你平安順遂,然則世事無常。我送你一句話,每逢異數,當以不變應萬變,方可見前路一片錦繡。”

接着,老頭掏出一塊過了塑的,大約三分之一個巴掌大小的黃符,笑眯眯道:“售價10元,保你有驚無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喻詩問将信将疑,一邊掏錢包一邊問:“大爺,您是和尚還是道士?”

老頭笑容可掬,“普度衆生,無所謂佛門道家。”

然後老頭的手機響了,他媳婦喊他回家吃飯。

半個月後,部門總監給她派了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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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詩問拼了老命通宵加班,終于在不知道第幾個日落時分,她的初步策劃案終于是完成了,她立馬就報了上去,就這樣,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熬到這一刻,她有些精神恍惚,溫溫吞吞地收拾完東西,準備回家睡大覺的時候,被同事拉去聚餐。

喻詩問坐在自己的餐位上,恍恍惚惚,眼前全是鬼影,耳邊密匝匝全是鬼話。不知道旁邊幾個人聊什麽這麽起勁,她時不時地凝神聽兩句,也只是零碎的片語。

所以更多時候,她只顧埋着頭吃飯。

這時,孟一藍把手機遞到她眼前,說:“詩問,你看。”

喻詩問瞄了一眼。

手機屏幕顯示的是一個男人的照片,喻詩問雖然意識渙散,但屏幕上的男人輪廓太過立體分明,模樣十分抓人眼球。

男人立于酒櫃前,明快的燈火燃透了玻璃,流露出的冷薄光影恍若游走于他的眉宇之間,立時渲染出一股隽朗而又疏淡的質感。

他眼睫微瞌,那細致的光彩仿佛将他的眼尾挑了個弧。

“不錯吧?”孟一藍笑着問。

“嗯?”喻詩問後知後覺地眨巴兩下眼睛,耳邊回繞着剛才幾個同事所熱議的八卦,好像是明天公司會來個新同事什麽的……

這品相,的确值得熱議。

她又看一眼,發自肺腑:“相當不錯啊。”

聚餐結束時,喻詩問已經兩眼昏花,回到家還強撐着疲倦洗了個澡,洗漱完一咕嚕滾上了床,腦袋一沾枕頭就睡,安安穩穩到第二天晨早。

天色拂曉,手機鬧鈴到點就響,然而響了半天,居然沒有把她炸醒。

于是,她終于起晚了一個小時。

喻詩問迷迷瞪瞪爬起來看時間,險些給吓得昏厥過去,她連爬帶滾下了床,跑出房門,看見她媽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看電視劇。

秦園春女士乍一眼發現她時,倒還給吓了一跳,“你怎麽還在家裏啊?”

喻詩問幾乎崩潰,一陣風似的卷入衛生間,一邊擠牙膏一邊哭喊:“我還想問你呢!怎麽不叫我起床!”

她洗漱完再簡單收拾了一下,又一陣風似的下樓。

梁女士在沙發上喊道:“不吃點東西啊?”

上了車坐定以後,喻詩問對着前頭的司機大哥一頓狂催亂攆。

司機大哥被攆得心慌意亂,右腳一個激奮猛踩油門,不料前面那輛車忽然減速,于是車頭順理成章地蹭上人家的保險杠。

司機大哥趕忙下車一瞄,好在沒啥大問題……但對方一下來就對他橫加指責,破口大罵,司機大哥連聲賠不是,人家不領情,于是引發了一場唇槍舌戰。

喻詩問火急火燎地蹿下車來,發現這兩人已經跟鬥雞似的難舍難分,她兩邊都勸不住,司機大哥大手一揮讓她先走,自己斷後。

眼見快遲到,她咬咬牙,給司機大哥塞了一張紅鈔,然後一路拔足狂奔。

喻詩問平時坐慣了辦公室,偶爾跑跑活動現場,所以身體素質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路上歇了好幾回。

當她抵達辦公大廈的樓下時,已經去了半條命,勉強歇了一口氣,再卯足剩下的半條命繼續沖刺,直逼大廈,在電梯門即将關閉的前一刻,她一個快進,挺進了擁擠的電梯間。

剎那間,功德圓滿。

等喻詩問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雙條腿直打顫,連帶着心髒也上蹿下跳,而伴随着她的心跳聲,電梯內還響起了兩聲間奏:“滴——滴——”

電梯超載。

“……”

喻詩問想起一句至理名言:人生如戲。

瞧瞧這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情節,一波緊似一波,将她玩弄于波浪之間。喻詩問下意識描了一眼腕表,只剩3分鐘——她咬咬牙,眼一閉,心一橫,裝聾作啞。

接着,一道略顯冷淡的嗓音,毫無人性地提醒道:“小姐,超載了。”

喻詩問回頭,再仰頭,那是個十分好看且有點眼熟的男人,這眉眼,這鼻唇,這面部輪廓,這毫無半分波瀾的表情……這不是昨晚孟一藍手機上那男的麽?

那位新來的同事?

好氣派的樣子。

可再氣派,也是一個醒來的。

大概真是被逼急了,喻詩問的腦子已然罷休,心裏的小惡魔露出了獠牙——既然是新來的,那就請你禮讓一下老同志,姐姐會在功德簿上給你留個位置。

她說:“你好,我是呈展集團廣告部策劃一組的組員,喻詩問。”

你的前輩要遲到了,你聊表寸心的機會來了。

“我記住了。”男人又說:“電梯響很久了,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好。”喻詩問應。

這男人一副領導人的威嚴是怎麽回事?

喻詩問出來以後就沒敢回頭,等電梯升上去以後,忍不住撫額長嘆:到底是臉皮薄,難得幹一回缺德事,卻還是差點兒火候。

當喻詩問趕到公司時,在辦公室門口來來回回地做着深呼吸,然後硬着頭皮拐了進去,眼睛直接對上一道飽含怒意的目光,她雙肩一縮,趕緊賠笑。

許組長沖她抛了個噴火的眼神,喻詩問領會過來,找了張桌子蹲下,藏起來。

謝珵矣微皺着眉,看着面前站着的列成幾行隊伍的員工,他一聲未吭,其他人也噤若寒蟬,旁邊的周助理手裏拿着本部員工的資料,也不聲不響地站着。

部門總監見謝珵矣不說話,只好提醒道:“謝總,您舟車勞頓,要不先回辦公室休息一下?或者您有什麽吩咐,和我說一聲,我馬上去辦?”

謝珵矣擡手看一眼腕表,“你這的人沒到齊。”

邊上的許組長一頭冷汗,謝總眼睛這麽犀利,這麽多人站到一起居然沒能糊弄過去。

周助理翻着員工花名冊,說:“我司廣告部策劃一組組員,喻詩問。”

許組長大驚失色,底下的衆人也是一臉驚愕,總部來的人,果然不容小觑……

周助理繼續說:“剛才謝總跟我在一摟和喻小姐碰了一面,這會兒應該到了。”

許組長臉上又是一變,原來如此,他們怎麽認識的?

喻詩問在桌子底下聽見這話,趕緊回憶了一下。

難道是電梯裏的那個男人?

難怪一副資産階級的表情,原來真是老板……

她恍惚想起前一陣總部發下來的消息,由于分部總經理一職空缺,謝總會親自過來接管分部的日常運營以及各項重大決策。

總監開會的時候還強調過這件事。

本部總經理一職之所以空缺,這事說起來話就長了。

先前分部的總經理姓葉,據說是總部某股東的女婿,兩年前空降,坐鎮珵翰分部。然而此人本事沒多少,毛病一大堆,任職期間欺上瞞下,雖偶有建樹,卻也積了一大筆爛賬。

總部那邊的領導層覺得分部廟小,沒指望它成氣候,姓葉的又依着裙帶關系,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然而前不久,謝珵矣心血來潮仔細盤查了分部的賬目以後,立時召開董事會,發起罷免,一點情面不講,一腳踢開了這位攀裙帶上位的葉總。

如今他親臨分部,親自收拾爛攤子,可謂是挽狂瀾之既倒。

想到這裏,喻詩問不敢心存僥幸。她識時務地從桌子底下爬起來,終于露了臉,幾乎是同時,所有人的目光熱切地湧向了她。

她心裏飄着雪,臉上盈着笑,恭恭敬敬地認錯:“對不起,我遲到了。”

謝珵矣掃了她一眼,扭過頭對着總監說:“把公司的人事資料和規章制度表送到我辦公室,還有這兩年的項目合作案和財務報表,整理出來一并送過去。”他邊走邊交代:“15分鐘後所有人到會議室集合開會。”

部門總監跟在一旁連聲應着。

喻詩問扶着桌沿坐下來,雙腿還在打顫。

完了,公司正值存亡的緊要關頭,老總來勢洶洶,不是要拿她表演殺雞儆猴吧……

而且殺雞之前,或許還要在會議上點名公開批評什麽的……

她手上還有活呢。

孟一藍走了過來,輕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生活處處有驚天雷,你真是一踩一個準,想開點。”說完嘆着氣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喻詩問回到自己的工位,呆坐了10分鐘,直到同事過來喊她到會議室開會,她才垂頭喪氣地跟了過去,從辦公室到會議室,她心頭惴惴。

5分鐘後,謝珵矣準時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喻詩問擡頭瞄了他一眼,緊接着腦袋朝下,不敢再看過去。

謝珵矣站在主位上,一般簡短的會議他習慣站着,一只手插在西褲的兜裏,右手兩只長指抵着會議桌,冷沉的嗓子說道:“大家好,我是謝珵矣。”

……

喻詩問戰戰兢兢,等着大領導點名批評,可是謝珵矣從公司的規章制度說到人事管理,還提到了公司的主營業務以及近兩年的合作項目,再來兩句鼓舞士氣的話,就是不提她遲到的事,最後直接宣布散會。

走出會議室,喻詩問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面子是保住了……

飯碗估計要丢了。

整整一天,喻詩問魂不守舍,尤其是許組長每每經過時,對她縷縷搖頭嘆息,一副為時已晚的惋惜神态,等到了下班,喻詩問已經神魂離體,雙目空洞。

太冤枉了,她遲到是前幾天連續熬夜加班所致,這并不是她平時的工作态度,想不到萬年一次的出錯率就讓領導給撞見了。

實在可恨!

晚上,喻詩問一邊洗澡一邊為日後作打算,或許她還有機會為自己的飯碗力挽狂瀾一下,比如,明天背着一捆柴上老總辦公室負荊請罪什麽的。

會被扔出來吧……

門外的喻若若哭天搶地語無倫次,說尿急急如律令,樹上的鳥兒已經當了祖母,問她為什麽還不出來。

裏頭的喻詩問心情猶如霜降,慢吞吞地擦幹身體穿衣服,開門就看見喻若若半死不活地賴在衛生間門口,門一開,她連滾帶爬地進了洗手間。

“你……”喻詩問才蹦出一個字,衛生間的門砰一聲,十分幹脆地剪斷了她的話,她繼續:“慢着點。”

“膀胱催發,且顧眼下~~”裏頭嚎道。

晚上,喻詩問躺在床上思考應對謝總的良策。

直至入睡,思路擱淺。

……

喻詩問每天早晨上班時,會把時間預留半個小時出來,提前30分鐘時抵達公司,主要是為了防止路上塞車誤了時間,不過所幸她至今沒碰見過大型的塞車現場。

所以正常情況下,她會在8點30左右抵達公司。

今天一如既往,8點30分,她站在辦公大樓的大堂一側等電梯,電梯門一開,她冷不防對上裏面那道,令她昨夜輾轉反側的,來自資産階級的目光。

為了避開謝總的淩厲的逼視,喻詩問微微鞠一躬,請了個安:“謝總早……”

謝珵矣看着她的腦門,一時無語。

喻詩問彎着腰,一直在等電梯門關上。

但是……

“你打算讓我等多久?”謝珵矣說道。

“……”喻詩問莫名,擡頭看他一眼,發現電梯裏還有她容身的位置,一雙腳噔噔噔跑了進去,站在謝珵矣旁邊,微垂着腦袋,看着自己的高跟鞋。

這座辦公大廈一共35層,而本集團的分部在第23層,辦公面積占據了整整一層。

喻詩問懷疑這電梯是不是一夜之間步入年邁了,怎麽今天走得這樣慢?

電梯每停一下,喻詩問都要瞄一眼液晶顯示屏,5層,7層,9層,14層,19層……直到最後,電梯間裏只剩下她和謝珵矣,以及周助理三個人。

也許是心理作用,喻詩問感覺自己的額頭和後頸飕飕地直刮涼風。

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氣。

電梯終于抵達23層,喻詩問積極地摁住電梯的開門鍵,謝珵矣從她身邊經過時,她才将一口涼氣緩緩送了出來。

喻詩問步履蹒跚走出了電梯,驚魂未定地靠在牆上沉思。

謝總不至于因為她一次遲到就把她給辭退了,畢竟……作為公司廣告部的一名精英,雖然她的能力比上不足,比下卻是綽綽有餘。

但她以後不能總在謝總跟前晃悠,本來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怎麽好,她還時不時還在他眼皮底下現眼,哪天他一時興起拿她來消遣怎麽辦?

打定主意,喻詩問決定明天開始提前15分鐘起來,趕在謝總前頭來公司。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

第二天一早,她又在電梯門口碰見了煞神一樣的謝總。

呵,找個黃道吉日,把電梯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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