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理 你盡管多想
仲春二月, 時值春分。
坊間釀酒拌醋,閑人移花接木。
二月十五春分這日,也是傳統的花朝節, 喻詩問的花店開張了。
一片煙景一樹棠。春日時分, 一時晴一時雨, 正值風物芳菲, 也正是百花明媚的時候, 趁着這個時令前後花店開張, 也是應景。
開店之前, 喻詩問考慮良久, 她給自己規劃了一條項兩全之策。
其一,開店是為了繼續她的策劃事業,就如謝珵矣所說……
算了, 他說了什麽并不重要,不過他之前列出來的, 做生意要考慮的最基本的幾點內容,倒是給了她一點方向。
主營業務, 市場容量,競争優勢, 如何開拓業務, 預期回報周期是多長。不管你怎麽打算,最重要的是執行能力。
所以她點燈熬油制定出了一份方案,很快就把“執行能力”提上了日程。
其二, 等她這邊的事業版圖步入正軌了,凡事無需她親力親為了以後,如果有那個時間那份心的話,再考慮回學校當老師的事。
反正技多不壓身嘛。
反正……她的前任領導謝老板說了, 心有多大,市場就有多大。
這花店她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拍腦門,想開就開。
事前她做了大量調查和了解,原先她還打算是不是先去上個花藝相關的培訓課,後來轉念又一想,聘個花藝老師來店裏,近水樓臺豈不是更方便。
總之她事事想得惬意,執行起來雖然問題諸多,但一個多月了她費時費神費銀子,好歹把店開起來了。
這日開張,恰逢雨後豔陽,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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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發來賀電,送來賀禮。
不過有個人的到來是喻詩問沒有想到的,門口提示音一響,她望過去時,瞧着來人,驚訝程度不亞于看見一個天外來物。
謝珵矣的司機來了。
喻詩問還以為謝珵矣本人也在,沒想到真的只有司機一個人來。
司機是個過了天命之年的中年大叔,姓顧,謝珵矣平時喊他顧伯,喻詩問也是這麽稱呼他的。
顧伯手裏拎着個精美的白色禮袋,遞上了櫃臺,笑着說:“這是謝總吩咐我送過來的,他說祝喻小姐開業大吉,他怕你開業當日張羅不開,所以就不來打擾了。”
喻詩問猶豫了一下,把東西接了過來,也笑着說:“顧伯,麻煩您了。”
顧伯大老遠特地跑過來,又是長輩,喻詩問留人家坐一會兒吃點茶果,顧伯說謝總這會子在外應酬,他還得趕過去接人。
他說完急忙忙就跑了。
喻詩問看着面前的東西一晃神,把擱在禮袋裏的一個天青色的絲絨方盒取了出來,一打開,盒子中央嵌着一塊白玉筆山。
這是去年,她在會所屋舍裏的博物架上瞧了半天的那塊。
正好段景川和喻若若來了。喻詩問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要把東西收起來,但喻若若眼尖,立馬發現了她手裏的東西。
盡管喻若若不懂玉石,但看見那塊東西都覺得貴,“誰送的?這麽大手筆?”
段景川看了一眼,不由挑眉,“白如凝脂,清透細潤,這樣的光澤應該屬于玉中極品,可能是上等的和田玉,而且這做工……”
喻若若一口涼氣直沖天靈蓋,她驚訝的不是這東西是極品,而是驚訝于哪個大款送她姐這麽貴重的東西?她姐身上居然有這麽多隐情?
她目光一綻,盯住了喻詩問。
接着,段景川又道出了一個重要信息:“現在市場上很難找到一塊上好的和田白玉,這玉有一定年頭了,是塊古董,富豪人家都不一定有的收藏。”
至于什麽年份,他不算內行,判斷不出來,只是因為他接觸的人事物多一些,略知一二。
喻詩問把東西收了起來,也不願意多說,等兩人走開了,她轉頭就給謝珵矣打撥了個電話,撥號期間她想了想,趁還沒撥通忽然就給掐了。
難怪顧伯跑得那麽急,是怕她看完東西以後,當面退還吧?
晚上回到家,喻詩問把那東西擱在書桌上就去洗澡了。
在浴室裏她還在猶豫,那東西是退回去還是幹脆收下。這東西雖然貴重,但人家專程挑了這樣的日子送來,這樣的章程顯然合乎情理,如果就這麽退回去,反而顯得她沒有道理。
可是如果收下了,這一程子過去,日後兩人不見得有什麽人情往來,他一時興起就是如此手筆,這麽大一筆人情她怎麽還?
難道要她專候着他幾時有什麽大喜的日子,挑個什麽禮輕情意重的由頭回了這個禮?
畢竟她小本生意,沒他謝大老板這麽財大氣粗。
喻詩問洗完澡出來,一進屋就看見梁園春在她的屋子裏,她一時心虛,下意識瞥了一眼書桌上的東西,似乎沒有動過。
她兩步過去把東西收好,問道:“媽,你怎麽進來了?”
“我來叫你吃飯。”梁園春見她這個反應,只好坦白道:“東西呢我已經看過了,是個貴重物品,這送禮的人應該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就是一個朋友……”喻詩問完全不敢和她媽對視,在床邊坐了下來。
梁園春思來想去,她女兒近日來接觸過的認識過的人當中,能夠一出手就這麽闊綽的人物,也只有那位謝先生了。
她不明着問,只是繞了個彎子說道:“這謝先生這麽有心,改天你把人帶回家來,正正經經地吃個飯,讓你爸見一見。”
喻詩問立即就說:“媽,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梁園春早也猜到這一層,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不管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凡事要名正言順。他是有心了,可是我看你似乎承不住他這份重禮。”
這話說到了喻詩問的心坎裏,她在收與不收之間徘徊良久,說道:“也不是什麽特殊關系,突然送那麽大一份禮,無功不受祿嘛。”
梁園春說:“他以前是你領導,你自覺矮他一截,對他畢恭畢敬那是自然,可是你們之間已經脫離了上下屬關系,那麽在他面前,你要把自己和他視之為平等。”
梁園春娘家的族中,有一些是蜚聲文壇的先輩,有一些是教育界的資深人物,雖然到了父輩這裏稍有落寞,但梁園春骨子裏還是有一些名門大小姐的脾氣。
在她的眼裏,她的女兒和謝珵矣之間,一個家世清貴,一個身價高貴,姑且稱得上是門戶相當。
她說:“他自願送的禮,你就大大方方地收好,無端端還回去有失身份,等以後有機會,你尋個由頭,是回禮還是把東西還回去,你自己決定。你外公也有一些字畫收藏,如果要回禮,拿這個和你外公換一個就是了。”
這麽一說,喻詩問就安心了不少,東西在她手裏又不會跑,還與不還,是時間的問題。
晚上睡覺之前,喻詩問拿着手機給謝珵矣打了個電話。
既然決定收人家的東西,早晚要表示一下感謝。
這個時間謝珵矣大概已經結束了應酬,可是喻詩問等了良久仍未接通,在她以為手機要自動挂斷之際,那邊忽然接了,一開口就語氣不大好的樣子。
因為他難得睡得早,忽然被吵醒,皺起眉頭問:“有事?”
喻詩問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你……已經休息了?”
謝珵矣猜到她早晚會來一個電話,只是沒想到會這麽晚,他靜了一會兒醒了神,很是無奈地說:“你真會挑時間,這麽晚了想說什麽?”
喻詩問忽然生出一種一股,還作為他的員工時的那種拘謹,“要不你休息吧,我明天再……”
“說吧,已經醒了。”謝珵矣下了床,去了廚房。
喻詩問默了一下,客氣起來:“謝先生,謝謝您今天的賀禮,東西這麽貴重讓您破費了,我這裏雖然是小本生意,不過以後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珵矣聽得一笑,哼出聲來,他端起一杯水。
喻詩問聽他的聲氣似乎有一絲不以為意的意味,不高興地問道:“你笑什麽?”
謝珵矣說:“我還真有一單生意要跟你談一談。”
喻詩問倏然安靜下來。
他的生意,她做得起麽?
謝珵矣嘴裏含着水,緩緩地咽下以後才淡淡說道:“怎麽?開業第一天就迎來開市的機會,太高興了?”
喻詩問說:“我這小庵小廟的,哪做得了謝先生的大生意。”
他道:“你別告訴我,你開家花店,只打算當個買花的小女孩。”
喻詩問又說:“凡事一步步來嘛,我這第一步才邁出去,恐怕應付不來您的單子,再說您公司裏那些大小項目都有一批固定的物料供應商。”
謝珵矣說:“你這廟是小,但口氣挺大。公司項目的供應商一時半刻換不了,我給你的是私人活動,這單子不大,給你的時間充足,你的小廟應付得了。”
喻詩問被說得蠻不好意思,仍硬着頭皮說:“不是謝先生告訴我的麽?心有多大,市場就有多大。我當然要多想一些。”
這通電話原本是找他道謝,說着說着就拿了一筆生意。
喻詩問當然曉得他的用意,先有了貴重的賀禮,再給她一單生意,後面不知道他又有什麽幺蛾子,他再三地讓她欠下人情,往後牽扯更深了,怎麽斷得了?
不知道她哪句話讓他高興,謝珵矣噙着溫笑,連帶嗓子也低沉柔和:“你盡管多想,要什麽就說,我給你辦。”
喻詩問只當他沒睡醒說胡話,她思前想後又說:“要不還是算了,我這……”
“你一再瞻前顧後,還做什麽生意?”謝珵矣點了煙,語氣正經了許多,“實在沒這個膽子就回去教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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