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中榜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回到了阿爹的院子裏,他将我抱在膝上,刮着我的鼻子,笑呵呵的說,“我們月兒以後可要找個好夫君,要是他欺負你,阿爹就替你收拾他!”
…
痛,胸口的炙熱感令我時時不能安寧,我睜開眼胸前已經纏了白色裹布,我的手邊趴在岑譽的腦袋,他坐在地上已經睡着了,眼下的烏青讓他憔悴不堪,他似有夢魇,眉頭緊鎖睫毛微顫,卻無法醒來。
我不過是撐了撐身子,瞬間胸口又有鮮血溢出。了,“嘶—”
聽見響動,他睜開疲憊的雙眼,一臉的歉意和關切,“你醒了。”
“嗯,我想喝水。”
他倒了一杯水遞給我,我喝完後,強撐起身子靠在床邊,“送我回岑瀾的院子。”
“我…對不起…”
“除非你把靳珺荷趕出岑府,或者她死,否則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我虛弱開口。
他還是沒有态度,縱使靳珺荷有壞女德,但她背後是秦州大儒靳家,而我是一個不值一提、一時喜歡的仆人,他這樣是非分明的愛讓我清醒了幾分,我将外袍穿好,走下床語氣冷漠疏離,“不用麻煩公子了,奴婢自己回去。”
“蒙月…”
“這幾日奴婢越矩了,下午奴婢就去找管家領罰。”我福了福身子。
“蒙月,你能不能不這樣說話?”他怕弄疼我,輕輕地抓住我的手腕,眼中閃過一抹刺痛。
“呵呵,奴婢該怎麽說,感謝公子和小姐給奴婢的這滿身傷?奴婢感謝不盡?”我故作殷切,話出口卻是直戳人心。
他嘴唇蠕動着,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的柔情蜜意抵過權衡利弊。
我掙脫手,獨自向岑瀾院子走進,走到半路我幾次快要暈厥,所幸在路上遇見了一臉慌亂的今朝,她見了我卻是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Advertisement
“怎麽了?”我強壓下疼痛,不免也急切了幾分。
“今日不是放榜麽?玄延公子落榜了!現在正在對着岑瀾小姐發脾氣。”
今天放榜?我昏迷了兩天?
“誰中了榜?”
“岑譽公子!”
我心下十分慌恐,強撐着冷靜,拉着她的手疾步向前,“走!快!”
岑瀾院中一片寂靜,我入了屋,卻看岑瀾趴在床上已經哭的沒了力氣,她雙眼紅通高腫,康淳正坐在床邊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背,這個王嬷嬷一定是把我出賣了!
玄延坐在桌子旁,手邊一杯涼透了的茶盞,和幾張宣紙,他看着我眉頭輕挑,顯然是在等我。
“今朝,你先去岑譽院子吧,他那裏忙。”我推了推今朝,她好奇擔憂的望着我,我扯出一摸微笑,“沒事兒,你看這不也沒啥事兒嗎?你快去吧。”
她留戀的回頭看了我好幾眼,慢慢的消失在院外。
“康淳回來了啊?”我掃了一眼岑瀾,移步坐在玄延的對面。
“對啊,這還多虧岑瀾給我的銀子呢,讓我順順利利買了王嬷嬷的口信,原來我的康淳竟然在鳳栖院,偏偏買他的那個人還和你還相熟,你說巧不巧?”他冷漠的臉上,偏要挂着釋然的笑容,看起來虛僞至極。
所以他支開我,用溫情的蠱惑岑瀾,就是為了得到她的錢?從而得到康淳的消息?
康淳擡起好看的盈盈鹿眼,天真笑道,“延,壽梁哥哥對我可好了!”
我手不自然的攥緊衣角,搶話道,“呵呵,那挺好的!康淳,我說過玄延會來接你吧?”
“嗯!蒙月也沒有騙康淳呢!”他大大的微笑點點頭。
玄延聽罷冷哼一聲,傲慢地看着我,“蒙月,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呢。”
沒等我回答,他瞬間換了一副臉色,對着康淳柔聲道,“康淳你先出去,我和蒙月有話要說。”
“可是…”康淳看着手下淚眼滂沱,不發一言的岑瀾。
“沒關系的。”
“那你不許再把岑瀾姐姐惹哭了哦。”
“好,我聽康淳的。”他柔聲相哄。
這下康淳才慢慢的退出了房間。他冷眼落在岑瀾和我,将手中揉亂了的紙張直直扔在我的臉上。
我一把抓過來掃目,他居然偷偷翻過我的房間!!這是之前我藏起來的玄延給我的鄉試試卷和名單,我克制住自己急張拘諸,一下子扔開,“我不識字。”
“這可是在你的房間找到啊,蒙月。”他站起身來,坐到岑瀾的床邊,手若有若無的拍着岑瀾的背。
“你和她說了什麽?岑瀾你不要相信他!”我厲聲出口,看向奄奄一息的岑瀾。
“我說了什麽?我不過就說了一個“好”的仆人,有一個更“好”的主子罷了,難道…不是嗎?”他作出無辜的樣子來。
她搖了搖頭,不願回應任何話。
他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蒙月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做多餘的動作。我的試卷你根本沒有換?!”
“我…我沒換!但是我看見岑譽換過了!”我移開眼。
“然後他就中了榜?你們互相演的可是真是一出好戲啊。”他譏諷道。
我急切開口解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看見他替你寫了。”
“你不是不識字麽?怎麽又知道好壞?還是你們串通好了騙我?你們岑家玩人的法子可真是多啊!”他摸着岑瀾的頭發,移到她的下巴,一手擡起,“你說呢?我僞善的瀾?”
撕掉僞裝的玄延,一下子暴露出內心的怨恨,他慢條斯理的說話,像極了淩遲,“岑瀾啊,你岑家以我不能入學堂要挾我娶你,現在又将我入仕的路封殺?想要把我囚在你身邊?不…這是不可能的!我愛的人只有康淳,你如何将我的心分割?”
“延…咳…不”她抓住他的衣服,想要說些話,氣急的咳嗽卻死死堵住她的聲音。
“岑瀾…我原以為你如梨白,現在你與她不過一般黑。你們将我的所有玩弄掌心,我大不了不入仕,可是康淳是我的命啊!”
“我沒有…”岑瀾快要将肺咳出來。
“我的瀾啊,你看看你這一輩子,她是誰啊,蒙月啊,全家幾十口人死于岑明誤判的蒙月啊,你以為你真的把她融化了?我告訴你,康淳進府是她幫忙的,靳珺荷的失身也是她一手制造的,她一直在勾引岑譽,還妄想把靳珺荷趕走,做岑譽的正妻…她是什麽身份,岑家的臉面今後往哪裏擱?…你快看看吧,這就是你捂了五年的蛇!”他越說越興奮和癫狂。
我指甲陷進手心的手,“你住嘴!你給我住嘴!”
岑瀾緊緊閉着雙眼,睫毛不停顫動,手快要将被子抓透。
“說起來我并沒有做些什麽,倒是蒙月更上一層樓。”他洋洋得意,抓緊岑瀾的手将她移開,站起身撣了撣衣袍,“岑瀾再見,強制你我夫妻一場,是你解不開的枷鎖。”
她垂倒在床上,眼神空洞無光,我移步将她冰冷的手放在被窩裏,想說些什麽,她卻不想再看我一眼。
我一直聽得她捂在被子裏小聲啜泣的聲音,我寧願她打我,罵我,也不願她拿沉默對我。
“瀾,不是這樣的…”我出口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說自己對岑譽是真心的,還是說康淳入府不是我的本願?
她擡起淚眼問我,“咳,咳,蒙月你記得入府的那年,我問你的問題嗎?”
“我記得。”
“咳…我問你恨我們家嗎?”她的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對我欺瞞的審判。
我有一瞬間的遲疑。現如今事實擺在了眼前,她會希望我怎麽說?我試圖去揣摩她的心思,迎合她的心意。
“你是在想說假話?還是說真話?咳…”她緊接着開口,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我…”這一幕是多麽的似曾相似。
“蒙月!無論說點什麽也好,無論假話真話,只要是你啊!”她拍了拍床,顯得痛苦不堪。
我愣了愣,清醒之後只想扇自己的耳光,她說無論是假話還是真話,都不再重要,而是我,是我對她的應答,沒有蒙家也沒有岑家,是我對瀾的應答。
是在一方院子裏,只有我和她的那幾年。
“我…不恨。”我頹然說出口,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瞬,就像是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離我遠去了,她将我潰敗了。
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床幔,在淚水斑駁的臉上扯出一絲釋懷的笑,“謝謝你,月。”
夜晚降臨,隔壁房間傳出放縱的聲聲銷魂呻/吟,忽高忽低的喘息聲跟随着風聲起伏,秋風毫不留情打掉院裏梨樹的葉子,刮起大風席卷所有的不舍、眷戀以及微弱生機,纏綿的兩人似乎就在眼前忘我的縱情。
我起身想要将那兩人趕出去,岑瀾果斷拉住我的手,“別去。”
我輕易的掙脫了她。
“我求你別去!!咳…咳…”她緊緊按住胸口,止不住的狂咳,臉憋的通紅。
我已經走出了門外。
“蒙月!我早就知道了!比你更早知道!咳…咳…別去!”她倒了在床上突然沒有了聲息,霎那間我恐懼陡生,我轉身幾步将氣若游絲的她抱在懷裏,眼圈忍不住開始浸潤,為什麽她要将委屈自己一個人消化。
“那副畫我一開始就知道是康淳。”她依靠在我的懷裏,低眉順眼,她的全身冷極了,“我連岑府的門都沒有出過,怎麽會在那遼遼山河之間…咳…?”
“你知道…為什麽還要愛他?”
“咳…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他會給我吃蜜餞,會為我打傘,會帶我去季尾山,會教我跳舞…我人生所有第一次都是他帶給我的…我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只是一提起,她臉上就出現了笑容。
我心中泛起苦澀,她不曾看看背後的他有幾分真心麽?“他是騙你的。”
她的眼神瞬間冰冷,“我願意的又怎麽樣?”
“呵呵…”
不知多久,隔壁停止了聲息。
岑瀾緩緩閉上了眼,流下一滴清淚,“蒙月,明天把院裏的梨花樹移走吧,現在我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面目醜陋的人,配不得這潔白。”
“瀾…”
“移走吧。”她不再理會我。
我擡頭看着深秋枯萎的梨花枝木,明明春天還是滿樹的潔白,如今哪裏會是它的墳墓。
這個深秋已經有了寒意。
直到很久的後來我才知道,玄延不是因為學問不夠上不了榜,也不是因為岑家的百般阻攔,而是這封安的知情人根本就不允許他步入朝堂。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這命。想要的總是望塵莫及,到眼前的卻不再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 虐點即将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