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改變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像有的人拒絕粉紅色,不愛吃蘑菇,但到了某個時間點,粉紅色漸漸看着順眼起來,也願意上嘗幾口餐廳裏的奶油蘑菇湯了。就在奚文柏渾然不覺的時候,“愛情”這東西擾亂原有的排位,悄悄擠到了金字塔的頂端。
他在午夜的情`潮裏喚廖黎明的名字,一聲又一聲,身下人有時會應,有時不會,廖黎明伸手去攬他劇烈聳動的肩,勾上他腰的長腿不住晃蕩,說不要了。
這三個字也令奚文柏頭腦發昏,脊椎發麻。
白天的鏡片奪去他眸子的七分美麗,只有在晚上,在濃重墨色的襯托下,星星才會生出萬丈光芒,亮得燦爛又火熱,即使廖黎明已經閉上了眼,窩進他臂彎裏沉沉睡去。
奚文柏仍然沒有困意,環着他想心事,感慨自己能夠同時擁有白天和夜晚的廖黎明。
——萬一哪天,他不再屬于他了呢?
這是一個可怕的想法,可怕到奚文柏情不自禁地箍緊了手臂。
他自覺有着超乎尋常的執行力,只要他想做成什麽事情,便一定能夠做到,比如年年滿績點,比如蟬聯學生會主席,比如拿全獎,在高中時期,有一次他想開個小小的玩笑,發郵件給校委會提議下半年的化學課全由他來上,結果到了周一,一封措辭嚴肅的、蓋着校戳的臨時聘書就躺進了他的郵箱。
奚文柏可以掌控任何事,但他現在有些吃不準廖黎明。
廖黎明是漂亮和優秀的合集,他奚文柏看上的人,怎麽可能沒有別人在暗中觊觎。他在翻看小博士臉書的好友列表時,就發現了不少可疑人員,有的經常給他留言,說一些無痛關癢的屁話,有的接連給他冗長難懂的論文心得點贊,更有甚者堅持不懈地給他點了二百一十三個贊,廖黎明統共也就只發了這麽幾條狀态。
點進去看那人的主頁,除了偶爾的一些生活日常外什麽也沒有,但能從照片裏看出經濟條件不錯,因為兩個月前奚文柏沒能買到的那塊表出現在了他的手腕。
社交頭像是一張沒有焦點的合照,亂哄哄的,像素也不高,所有人都不合常理的小,分不出到底誰是主角,奚文柏仔細找了一遍,果然在最邊上的電視機旁看見了最熟悉的那張側臉。
廖黎明的臉,就算分辨率低到像是用座機拍的,奚文柏也能認得出。
之後他有問過廖黎明這個人是誰,當時的小博士剛起床,正在刷牙,他歪頭研究了一會頁面,迷迷糊糊地說不知道,可能是某次研讨會加上的。
“哦?沒有聊過嗎?”奚文柏上下翻動手機屏幕。
廖黎明笑了,覺得這時候的奚文柏特別像一只巡察領地并蓄勢待發的大老鷹,他吐掉泡沫,用手肘按下奚文柏的手機,“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老板你知道的,我太忙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聊天是不回的,慢慢也就沒有人在臉書上找我了。”廖黎明懶懶靠進奚文柏懷裏,繼續刷牙。
“……別說了。”電動牙刷的嗡嗡聲還在響,但廖黎明的手臂卻不見動彈,他急急忙忙地轉頭,在奚文柏的唇角留了坨泡沫,俯身去洗臉,“老板,別說了。”
奚文柏叉起腰,眼尖地發現小博士的耳垂滴血似的紅。
好個廖黎明。
“馬上要到聖誕了,小博士想怎麽過?”奚文柏很給面子地轉移話題。
但他确實是對去年聖誕的那件事耿耿于懷到現在,小指指節上的金屬觸感無時不刻地提醒他,廖黎明是個多麽過分的人。
去年他租了輛卡車帶廖黎明去雪地裏砍聖誕樹,小博士在及膝的雪裏蹦蹦跳跳,頭頂上圍了一圈呵出的熱氣,奚文柏看他怪可愛,想追上去親一親,然而他才剛牽住廖黎明的手,便對上了那彰顯着陰謀詭計的眼神。
怪可愛的廖黎明嘿嘿笑了兩聲,反手扯住他,擡腳往旁邊的大樹一踹,擠壓在枝頭的白雪大團大團地掉落,一半鑽進他的衣領,一半迷住他的眼,奚文柏躲閃不及,被當頭砸懵,等紛紛揚揚的雪霧散去,他能看清點東西的時候,一只小小的,藍色天鵝絨材質的盒子被舉到了他的眼前。
漫山遍野的雪景裏,盒子上的老式暗紋變得格外清晰,小博士喘着氣,細長的手指微顫,說這是他為他準備的節日禮物,讓他猜猜是什麽。
奚文柏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什麽?
可冷不丁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愣愣聽廖黎明說了句聖誕快樂老板,然後打開盒子,取出一枚有點年頭的戒指。
“前不久路過一家vintage店,裏面有好多又老又漂亮的東西,我挑來挑去挑中了這一枚,因為它很……”廖黎明咬唇,努力想着措辭,“很精美。”
它的确是一枚精美到極致的戒指,身價也同樣昂貴到極致,銘牌上的位數令人咂舌,廖黎明刷爆了兩張信用卡才買下它。
其實它旁邊還圍繞着不少漂亮的戒指,價格相對溫柔,但廖黎明只想要這枚鑲嵌有青金石的小指環,這是他能夠找到的,最配得上奚文柏的物件。
但願老板會喜歡。
廖黎明舉着小戒指,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奚文柏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猛烈跳動的聲音,他垂眸盯了戒指很久很久,然後擡起左手,将中指套入——
不對,太小了。
他困惑地眨眨眼,難道……
原來小博士是這個意思,奚文柏嘴角牽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迅速把中指換成無名指。
嗯?也不對。
“……老板,這是尾戒。”廖黎明示意他。
“什麽?”奚文柏一頓,茫然地看向他。
“尾戒,戴在小指上的,店家跟我說,不婚主義者都很喜歡戴這種首飾……維多利亞時代的呢!”廖黎明說着,捉住他的小指就要把尾戒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