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廖黎明和奚文柏的第一個情人節正好碰上中國新年,奚文柏給公司裏的華裔員工放了一周的帶薪假期,工作日的最後一天,某勤于政務的老板在機場敲完郵件,點擊發送,網絡有些慢,圈圈轉了很久,等右下角的狀态顯示送達,奚文柏如釋重負地擱下手機,托腮看對面的小博士吃牛肉面。
航站樓的牛肉面太香,廖黎明從早上開始在奚文柏公司的實驗室裏幫忙監測數據,一盯就盯到晚上,餓得不行,現在正吸溜第三碗。
“這麽好吃呀?”奚文柏看着他吸面,自己也好有食欲,遞過去一張紙巾,“還要嗎?我過去幫你拿一碗。”
廖黎明喝完面湯,臉色紅潤,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飽了……老板我剛實在太餓,我們什麽時候登機?”
“再過十分鐘,落地阿姆斯特丹正好是二月十四號。”
吃飽喝足之後的倦意蹿起來,廖黎明氣若游絲地唔了一聲,縮在椅子裏不想說話,奚文柏看看時間差不多,一手牽着廖黎明,一手拿着兩個人的登機包去坐擺渡車。
畢竟今天日子特殊,即使是這個時間點,到達口也聚集了很多荷蘭人,在各種接機牌子之間,懸着兩三片明豔的紅顏色,像火燒雲一樣慢悠悠飄過。
奚文柏若有所思地盯了幾秒,猛地停下腳步,攬過迷迷糊糊的廖黎明,貼着他的耳朵問他想不想要花,現在去買好不好。
“……老板啊,幾點了?”
“十一點不到十分。”
“應該沒有花店會在半夜十一點營業吧。”
奚文柏不同意,固執地捂住了他的嘴,廖黎明極度不理解他老板為什麽總是在這種可有可無的問題上堅持自我,他飛機上沒睡飽,困到眼皮打架,太想躺在軟軟的床上睡覺,就張嘴叼了一口奚文柏的手心肉,口齒不清,“我們肥酒店。”
“不好,再過一個小時就不是二月十四號了。”奚文柏把行李和小博士一起塞進出租車,讓司機在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一圈一圈地兜,廖黎明沒能得到柔軟的六十織大床,便靠在奚文柏更加柔軟的八十織大衣上小憩,路面略巅,他不舒服地挪挪頭,再挨近了些。
市中心的深夜劇院剛剛散場,幾十來級的臺階上分布了零零碎碎的荷蘭人,裹緊了佩着鮮花的羊絨袍子攔車,奚文柏讓司機停到廣場邊上,抽出一沓歐元讓他稍等,再把自己的圍巾挂到廖黎明脖子上,帶他往廣場裏面走去。
奚文柏步子快,廖黎明被他拉着,冷風迎面一吹就清醒了不少,廣場的路燈分散得很開,比起永遠繁忙的機場和大道,這裏安靜得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在昏暗的底端,真的有一家鋪子還亮着燈,遠遠的,隔着擦得不太幹淨的玻璃窗,隐約能看到攤主忙碌收拾的身影。
“哎呀關啦關啦!你們明天再來。”店主直起身,沖他們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奚文柏牽着廖黎明的手一緊,用荷蘭語說了句抱歉,表示只想買幾朵紅玫瑰,不會耽擱太久。
“一枝也沒有了嗎,哪怕是一小枝?”奚文柏争取道。
“老板,沒關系,其實,我不太喜歡紅色的玫瑰花。”
“嗯?”奚文柏轉過來看他,“你喜歡什麽樣的?”
“很淡很淡的顏色,白色就特別好看,幹淨,我覺得比紅玫瑰漂亮。”
“哪有情人節送白玫瑰的?”奚文柏皺鼻子。
“那香槟色吧,這枝看起來好別致。”廖黎明傾身去看櫥窗裏的成品玫瑰,小小呵出一團熱氣,期待地望向店主,“可以賣給我們嗎?”
店主看他們難纏,籲口氣,取下腰間的鑰匙串,打開了欄栅門,奚文柏用十二歐買下了店裏剩下所有的香槟玫瑰,數了數一共是十五枝,覺得也太少,他見廖黎明摟着花,視線在木架底層的各類種子上停留了一小會,就又開心地摸出錢包,迅速把那層的花種全買了下來。
這麽多品類才五歐,奚文柏有點沮喪地捏着錢包,覺得也太便宜。
收銀處的交易還在繼續,廖黎明低頭盯花,不敢再東看西看,怕奚文柏把整個店搬空。
零點剛過,二月十五號的天色和二月十四號的并沒有什麽分別,廖黎明走着走着,摘下一小片花瓣丢進嘴裏嚼,然後彎起笑眼,仰頭說,“甜的……”
“真的?給我也嘗嘗?”奚文柏提着花種,停下來看他,廖黎明懂事地把唇送上去,讓奚文柏分去了另一半。
他們湊得很近,呼吸時唇齒生香,奚文柏心滿意足地含着花,想誇誇今天的小博士,結果不遠處的出租車司機不合時宜地閃了一下大燈,又閃了一下大燈。
“啊,他在催我們。”廖黎明安慰性地啄了下奚文柏的唇,快步往車子的方向走,奚文柏追上去想繼續親,“才沒有——”
話未落,大燈亮起,沒有再黯下去。
廖黎明偷偷睜眼,奚文柏睫毛上落了橙黃色微光,正認認真真地吻他。
他現在一點都不困了。
那宅于深處的,不同于實驗表和工資條的東西似乎也跟着慢慢蘇醒過來,廖黎明在想,他确實是愛着奚文柏的,很愛很愛,像懷裏的香槟玫瑰愛着從前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一樣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