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奚文柏沒有從安澤的那通電話裏得到太多信息,挂斷之後,他又撥了一個數字,讓林萱訂第二天下午的飛機。林萱應聲,迅速搶到最後一張頭等艙機票,随後詢問奚文柏該怎麽回話奚老太太,月底的家庭聚餐是否要推遲。
“公司新項目。”奚文柏抖掉快要燒到頭的煙灰,“剩下的事情我到那邊再說,如果脫不開身……你能推就推了。”
“脫不開身……”林萱若有所思地重複,陡然凜聲,“奚總,需要我跟您回去嗎?”
“是PPD,你別跟來,國內有任何動向及時通知我。”
PPD。費城警局。林萱胸口的悶氣正在下墜,胃裏發酸發緊,她用同安澤一般無二的聲音問道,“奚總,過去這麽久了……你,還是不願意向我坦白嗎?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做了您近十年的助理,我想我也有權力知道真相,或許還能幫得上忙。”
奚文柏深吸一口氣,“謝謝你,但這件事我必須自己來,把你也牽扯進去是我最不願看到的事。”
電話線裏傳來像是失望像是無奈的一聲嘆息,而後歸于平靜。林萱後撤椅子,起身趕去市中心的房子裏收拾她老板的行李。
當第二天下午奚文柏從登機包裏找出一本最新的《Science》時,不得不感嘆林萱做事是一如既往地面面俱到,并暗暗想再給她漲點獎金。
空姐在起飛後送來了今天的菜單,奚文柏接過一冊墨綠,看也沒有看就飛快将它夾進了側邊的報刊兜裏。然而事實證明逃避是無濟于事的,在随後的半個小時裏,奚文柏眼睛盯着雜志的目錄頁,餘光卻不受控制地一直往那瞟,最後他屈服于自己的意念,用指尖拈出了菜單。
墨綠配點金,這是廖黎明最喜歡的顏色,很久很久以前,廖黎明有和他讨論過婚禮的請柬樣式,奚文柏為了逗他,說要不弄成紅色,再印個囍,打開來還會放自動放音樂,放好日子,多喜慶。廖黎明聽了笑出鵝叫,把他按倒在地毯上,掏出手機揚言說要把他的這副暴發戶嘴臉錄下來。
那段五分三十秒的視頻成為了奚文柏每天晚上的必修課,熟悉到他閉上眼睛,都有一幀幀的畫面浮現。開始時是他自己略顯淩亂的臉,在廖黎明的威逼下重複了一遍想象中的請柬和婚禮,包括但不限于八擡大轎迎親、勞斯萊斯開路和鬧洞房一十八式。
廖黎明由着他胡說,笑到手機都拿不穩,前半段視頻抖啊抖,最後在兩分鐘的時候來了個天旋地轉,長毛地毯、靠枕、移門和天花板接連出鏡,奚文柏反客為主,從他手裏搶過攝像權,把人按在了身下,“你呢,你倒是說說看,有比我更好的方案嗎?”
變化發生得突然,小博士還沒反應過來,懵懂地看着奚文柏,他的頭發有些長了,随意地向後攤在地毯上,露出光潔的額頭。
“墨綠色,像我們第一次共進晚餐的時候?”奚文柏給出了關鍵詞,“複活節的兔子。”
“對的,因為教堂是白色的,可能還會有金色的小天使,用墨綠色剛剛好。”
“那是不是還得印小兔子?”
廖黎明認真思考了一下,視頻裏有長達十秒的時間是呼吸聲,奚文柏在耐心等着。
“可以的。”廖黎明點頭。
這回換奚文柏笑了,“所以你的墨綠色小兔子請柬,和我的火紅色好日子請柬,有什麽區別嗎?”
“哎呀不說那麽多了,沒這些講究……”廖黎明伸手想去擋鏡頭,被奚文柏躲開了,“你繼續說。”
“不說了不說了。”廖黎明放棄了抵抗,假嗔道,亮晶晶地看着奚文柏。奚文柏得了機會,把手機湊得更近了,對焦在廖黎明柔軟的嘴唇上,大放厥詞道,“啧啧小博士,想不到我們都已經讨論到這一步了,我家那兩位還被蒙在鼓裏,不過你放心,他們二老我可以搞定……你說,我的尾戒是不是該換成訂婚戒了?”
廖黎明眨眨眼,露出囊中羞澀的一笑,寬慰似地說道,“會給你買的。”
視頻戛然而止,但奚文柏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同樣記憶猶新,是一些熱烈的、不方便出現在任何影像記錄裏的故事。
“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空姐端來一杯香槟,奚文柏回過神,合起雜志去接酒杯,“哦是的,因為想起了我的未婚夫。”
空姐哇哦了一聲,笑得燦爛,“你們一定很幸福,祝你們新婚快樂。”
奚文柏點點頭,十分肯定地說會的。然而奚文柏倒是沒想過,機組成員會把整件事腦補成他迫不及待地搭機飛去結婚,臨下機的時候夾道歡送,還硬塞給他一條藍色的寶格麗領帶。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blue,這是美國老派的傳統,結婚的時候必須湊齊新的老的借來的和藍色的東西,整個婚禮才算完整,奚文柏心領神會,他拿着禮品袋,在出口和前來接機的安澤碰了面。适逢賓州入秋,天氣忽冷忽熱的,安澤穿了一件清爽的風衣,身形颀長消瘦,在人群中很是顯眼。他臉上心事重重,見到奚文柏還是努力控制住了情緒,懂事地舉着牌子站在原地。奚文柏走到他跟前停下,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
安澤關切地問他飛機上休息得好嗎,有沒有吃過東西,奚文柏沒怎麽睡着,主食也一口沒動,回答說睡了一路,三餐都吃了。安澤放下心來,朝奚文柏伸出手,奚文柏慣性使然,不自覺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
“文柏哥……這,這是送給我的嗎?”安澤不可思議地提高了禮品袋,驚喜道:“謝謝!”
“謝謝……”安澤再次道謝,認真又開心。
奚文柏的左臂突然僵硬,他別過臉,言簡意赅地問道,“這邊的情況?”
“有消息說,他們找到一段監控錄像,是……文柏哥你在一家——”安澤盡量小聲,奚文柏擡手止住他,示意上車再說。
“在哪個州?”停車場就在幾步之遙,奚文柏利索地關上車門,正色問道。
“應該是俄亥俄州,我不确定,據說那家槍械店保存有前後五年的監控視頻。”安澤長出一口氣,發動了車子,一邊望向他,“你……回國的這段時間,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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