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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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麟睡醒的時候, 一張紙粘在他的臉上, 爪子上都蹭上了墨漬。

他以為自己逃過了初三熬過了高三, 就能永久告別這些作業了——然而加量不加價,學校真的非常良心。

他看了眼窗外昏沉夜色裏泛着銀光的飛雪,吸了吸鼻子找到了電話, 給助理撥了過去。

“戚哥,”小姑娘正在片場裏和江絕的助理聊天,笑盈盈道:“江哥在跳舞呢, 你要不要來看?”

這是在演練習室的那一場嗎?!

昏沉的睡意立刻驅散無蹤, 戚麟麻溜的找行李箱裏的衣服,随口道:“你讓王叔去餐廳裏打包兩份茶餐廳的點心, 等會片場見——哪個片場?”

“CR-14,進門左拐順着公告牌直走”小姑娘看向遠處被搭建成練習室的片場, 想了想又道:“江哥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才收工,你小心路上滑。”

這位當紅偶像、金獎歌手、十佳藝人, 當真在千裏迢迢送完元宵之後,回酒店補了七個小時的作業。

補到昏天黑地,補到意識模糊, 都快忘了自己內心想談戀愛的蠢蠢欲動。

他穿了件撞色拼接風的長款風衣, 匆匆坐車又進了拍攝園區。

這附近有其他劇組的人在集合整頓,越來越多的車載着道具家具和攝影器材在往裏開。

兩個助理見到他時齊齊站了起來,戚麟示意他們別發出聲音,結果咖啡匆匆抿了一口過去看江絕——

他已經注視過他很多次了,可似乎每次見他都忍不住會揚起笑容。

江絕大概已經跳了這段舞接近二十次, 斷斷續續的拍了兩個小時。

這一段講的是抗拒明星身份的越羽被帶去了工作室熟悉從前工作過的地方,同時發覺深深刻在身體本能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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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要拍這麽多次,是因為他們不僅要呈現車禍後的越羽是如何發覺自己的異樣,同樣也要拍出他在成名前後的無數次練習過程,之後再用碎片化的剪輯進行對比呈現。

同樣的一段舞,在失憶前後與成名前後,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覺。

但不曾改變的,是那博得了萬千寵愛的身影。

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他仿佛天生就知道該如何動作一般張開手臂,在其他伴舞中間顯得出挑又神情訝異。

他顯然連自己都沒有弄明白為什麽能跳的這麽流暢,但是無論是從肩部手肘到指尖的波浪狀律動,還是輕快有打擊感的踩點能力,這一切都是過去六七年裏無數次練習所積累下的條件反射。

肩部的頂起擺動,膝蓋下壓的幅度和力道,雙腿交錯抖動的頻率——

他在這聚光燈和音樂下,就如同注定要飛躍到虹光間的雲雀,像磁鐵一樣大肆征斂所有的視線與光芒。

戚麟在這個時候,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只緩步靠近了警戒線。

這又像是另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江絕。

汗水流淌在他的額頭頸側,那臉龐沾染了些許邪氣,笑的狂妄不羁。

越羽在公開表演時從不出錯。

每一個節拍,每一次後仰與跪地,就連指尖揚起時的定點,在所有視頻的對比裏都如同鏡面效果一般。

他的身體裏充盈着張力和驕傲,眼神散着鋒芒畢露的英氣。

此刻正在肆無忌憚的爆發魅力與誘惑的那個人,不是江絕,不是蘇詠野,是越羽。

他是聚光燈的寵兒,是舞臺上最耀眼的引領者。

那笑容帶着幾分不自知的性感,整個人張揚到了骨子裏。

旁邊的王叔看了戚麟半天,發覺他在盯着江絕的膝蓋。

魏風在不遠處一直和副導演商量協調,不斷地要求再來一條。

攝影機也調整着角度和距離,試圖多元化的捕捉鏡頭,方便剪輯師把這些素材用到不同的回憶段落中。

江絕每次跳完會休息一刻,一旦收到導演那邊的信號,就繼續返回場中重來,每一次都不曾表現過懈怠。

在他喝水和吃能量棒的幾個間隙裏,戚麟一直站在暗處,沒有過去讓他出戲。

這個時候的他,還處在越羽的身份裏。

無論是仰頭灌水的動作,還是和人交談的眼神,都成熟冷漠而帶着幾分距離感。

“我上次讓他帶護膝,他帶了嗎?”

旁邊江絕的助理點了點頭:“帶了,回去以後也有熱敷。”

戚麟凝視着遠處那個靠在牆邊休息的身影,繼續問道:“上次他小腿上磕出來的傷好了麽?”

江哥腿上有傷嗎……

助理略有些尴尬的唔了一聲,不好意思回答自己并不知道。

這一切都太熟悉了。

四五年前,戚麟就和那鏡頭前的越羽一樣,幾乎每天都是抱着吉他睡着的。

想要成為一個歌手,只會唱歌是根本不夠的。

對氣息的控制,體能和肺活量的提升,對樂理認知和創作能力的提升,哪怕是日複一日的吊嗓子擴音域都能讓人能累的不想再說一句話。

彈吉他會十指指尖滿是新傷舊傷,靠韌勁磨出厚厚的繭。

去跳舞會傷到腰和膝蓋,韌帶拉傷是常有的事情。

他心疼江絕,卻不會阻止和幹涉任何事情。

“第三十一條,開始!”

戚麟聽着熟悉的音樂再一次響起來,眼神懷念而又溫柔。

小時候的自己只能一個人一遍又一遍的重來,爸媽也不會在身邊陪伴。

他喜歡江絕的原因之一,可能也是因為他同樣也是被孤獨反複磨砺出來的幸存者。

演話劇也好,演電影也好,在鏡頭前任何東西被咀嚼重複太多遍,可能到最後自己都分不出差別出來。

他喜歡他們在這一點上的共同之處——堅持,哪怕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了沒有,不知道每一次重複是不是真的意味着變得更好,也會咬着牙繼續堅持。

他的眼睛在看着江絕做第幾十遍一模一樣的動作,記憶卻跳躍到了自己寫第一張專輯的每一個夜晚。

混音也好譜曲也好,是根本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的。

這不像是有終點的長跑,更像是在大海中尋找波光間閃爍着的月亮。

無數的時間和汗水傾注于此,哪怕許多東西在辛苦做好之後被推翻重來,也無怨無悔。

江絕根本沒注意到戚麟來探班了。

他最近的進食量和體力被擴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片場根本不用開暖氣,他穿着單薄的戲服能保持幾個小時都大汗淋漓,有時候晚上睡覺還會腿抽筋。

體力不斷地被大量消耗,平時一兩根頂飽的能量棒現在形同虛設,走出片場沒多久就又會餓。

“差不多收工了,”魏風相當滿意他的完成度,上去誇獎了幾句,促狹的擠擠眼睛:“你的好朋友還在等着一起吃飯呢吧,快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再開工。”

好朋友?

他看向角落裏,發現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小矮桌旁邊抱着本《博爾赫斯選集》在奮筆疾書。

“戚麟?你過來等我了?”他的聲音驚喜又有些氣息不穩,後者唰的擡起頭來,晃了晃圓珠筆道:“你先去洗澡換衣服,我還有四五百字就搞定了——晚餐一起去吃牛排?”

“好啊,”江絕下意識的看向過來遞外套的助理:“他在這多久了?”

“兩三個小時吧,戚哥一直讓我別打擾你來着,所以剛才沒和你說。”小助理壓低聲音道:“你帶護膝了吧……”

并沒有……剛才為了不影響動作,悄悄取了來着。

江絕朝她眨了眨眼,後者會意的點了點頭:“那就是帶了。”

穿上灰色羽絨服的江絕又像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仿佛灰姑娘又踩着零點回家當女仆了。

戚麟有那麽一瞬間想牽着他的手一起散散步,卻還是把手插進荷包裏,和他一起在飛雪中往餐廳那邊走。

深冬裏萬籁俱靜,連腳步聲也被松軟的雪吞掉。

戚麟哈着氣,摸了摸江絕臉上有沒有凍僵,漫不經心的找着話題。

“你這幾段都跳的很好,Wave的效果像個老手。”

“那也是小戚老師點撥的好。”江絕伸了個懶腰道:“我現在聽到這bgm就感覺跟聽到起床鈴一樣。”

簡直膩到想關掉。

“不,是大戚老師。”戚麟嚴肅的搖了搖頭:“我很大——很大你懂嗎。”

“好好好,大戚老師。”江絕被逗得笑了起來:“你最大。”

餐廳已經預約好了包廂,不免被幾個游客圍着簽名合照。

奶油蛤蜊湯,肋眼牛排,凱撒沙拉,還有紅酒。

江絕平時不怎麽喝酒,就要了一杯鮮榨的果汁。

“酒量不行嗎?”

“算是吧,喝醉了會發酒瘋,算了算了。”

老幹部還會發……酒瘋?這麽神奇的嗎。

戚麟長長的哦了一聲,默默在心裏劃了個重點。

“話說回來,你有沒有考慮過……當偶像?”他斟酌着語氣,繼續試探道:“我覺得你很有天分。”

“偶像?”江絕沒有想就搖了搖頭:“不會的。”

“歌手呢?”

“也不會。”江絕起身幫他續了些酒,好奇道:“怎麽會突然說這個?”

戚麟張了張嘴,卻擺了擺手,笑着抿了一口酒。

-2-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這些話不管是因為是喜歡他,還是內心把他當成了好朋友,都格外的想說出口。

因為……我不知道,我們大學畢業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啊。

如果你也來SPF,也和我走一行,我可以給你寫歌,可以為你編舞,我還可以為你做好多好多的事,陪你把過去我走過的那一條路再走一遍。

戚麟看着江絕切西藍花的動作,又抿了一口酒。

他現在有點像個碰到中意玩具的小屁孩,生怕那玩具被人搶了去,又或者哪天突然就消失了

從範叔提到江絕時的态度,還有江絕身上的太多線索,他都隐約能确定他家世出身頗為不錯,不是那種缺資源和人脈的人。

這也意味着,未來畢業以後,他們可能會各自走遠,交集會越來越少。

戚麟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有點不開心。

“學校那邊,聽說開學的時候有場定級考試。”江絕還沒發現戚麟那些小心思,握着玻璃杯道:“除了英語能力測試以外,視唱臺詞什麽的也會公開考。”

“是學姐她們說的嗎?等等——”戚麟愣了下:“秦老師又要拎着稱公開報體重了?”

“很有可能。”

“拜托這是過年的寒假哎,誰寒假不多吃點東西啊——”戚麟一想到自己前段時間半夜吃的炸雞,越說越底氣不足:“我簡直想轉學了真的。”

“我這段時間增肌太快,重了好幾斤,”江絕揉了揉眉頭道:“估計我們能開學考試再見一面,然後你要一個人呆宿舍裏了。”

“我要準備演唱會的事情,”戚麟叼着一塊洋蔥圈,略有些含糊道:“也要國內外跑來跑去,搞不好秦老師又要請家長了。”

“對了,我五月底的演唱會在時都體育場開——你會來嗎?”

江絕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演唱會?”

“嗯,我可以給你留VVIP,我們可以握手!”戚麟眼睛亮亮的問道:“來嘛來嘛?”

“我不确定……可能會有片約,家裏之前跟我提過。”江絕下意識的哄道:“也會給你送花籃的,你放心。 ”

我不想看到花籃……我想看到你。

戚麟哼了一聲,低頭戳了戳牛排:“我要小蒼蘭的。”

“好。”

“還要配賀卡。”

“好。”

“賀卡不能就寫幾個字!”

“好。”

江絕簡直能看見他的尾巴搖來搖去,笑的頗為無奈:“先祝你演出成功啦。”

兩人的酒店房間是挨着的。

他們一起去SPA館裏呆了一個小時,期間戚麟還特別認真的教技師怎麽順着肌肉紋路給江絕放松小腿和韌帶,完事了又在戚麟房間裏閑聊了一會兒,接近淩晨了才終于分別。

江絕回去開電腦看了下郵件,估摸着自家助理那夜貓子正在打游戲,随手打了個電話過去。

“汲汲?”

“哎老大?”對面傳來守望先鋒的Biubiubiu槍戰聲:“有啥吩咐?沒聽魏導那邊說要加工啊?”

“我五月二十五,也就是周六那天有事嗎?”

“我看一下哈——”汲汲單手控制着天使跟着法雞雙飛,另一只手啪啪啪按了幾下手機:“沒事,但是過兩天要回美國跟白導一起去看奶奶。”

“你幫我訂一張戚麟演唱會的門票,內場——但不要太靠前,”江絕略有些不确定的開口道:“絕對不要買握手席。”

戚麟的演唱會門票?

汲汲愣了下,條件反射的看了眼自己手機屏幕上戚麟痞笑的動态壁紙,略有些心虛的開口道:“老大,戚總跟你關系這麽好……不送你的嗎。”

江絕心裏有幾分糾結,還是跟她說了。

江絕由于平時不玩手機不上網,平日裏泡在話劇院和圖書館裏,對流行文化其實不是很了解。

在他的概念裏,R&B/死亡金屬/靈歌風沒什麽區別,都是鬧哄哄又愛的死去活來的搖滾樂。

片場裏經常放這種特別吵的音樂,加上自己跳舞時要從早到晚翻來覆去的反複聽,基本上每天下工之後都只想清靜一會兒。

雖然确實有心給戚麟捧場……可他有點擔心自己聽一半被吵得腦殼疼,最後當着戚麟的面溜回宿舍裏看書。

畢竟兩個小時——兩個小時裏坐在那聽電吉他和貝斯輪流轟炸,真的有點像上戰場。

汲汲聽着自家老板這麽清奇的腦回路走向,一時都不知道從哪開始吐槽。

“老大,我尊重你的選擇,給你定一個遁走也不會被發現的內場票。”汲汲任由那天使啪叽摔到井裏,開始翻相關的票務信息:“但是戚哥超受歡迎是有原因的……他唱歌真的真的真的很好聽。”

江絕沉默了幾秒鐘:“我現在感覺他把你收買了。”

不,我本命就是戚麟好嗎!!!

汲汲咳了一聲,佯裝淡定道:“我幫你記在日程上,提前三天提醒你。”

“還有花籃。”江絕突然響起來了什麽:“他喜歡……小蒼蘭,對小蒼蘭。”

“猴!我找上次那家花店訂!”汲汲想起了什麽又道:“資料上說戚哥喜歡吃布朗尼和英式布丁,明天你要不要帶他去隔壁街區街角那家店吃Brunch,法國廚子在這開了家店撈金來着。”

“明天早上嗎?”江絕想了想,腦海裏即刻顯示出戚麟亂搖尾巴的樣子,點頭道:“嗯,你和他的那幾個助理也去那吃吧,我請客。”

“老板你最好了!!”

戚麟醒的很早。

他不是睡夠了,是做夢夢到秦老師醜惡的嘴臉了。

“戚麟——200斤!”

“什麽!戚麟居然有兩百斤!”

秦以竹露出憐憫的神情,拿着擴音器吼道:“戚麟!兩百斤!全校最胖!”

微博豆瓣還有各大平臺開始瘋狂發通稿,這五個字瞬間成為年度熱搜,各種減肥藥也相繼開始試圖找他合作代言——

“不!!!”他猛地從夢中醒過來,第一反應是捏自己胳膊和肚子上的肉。

腹肌還在!!存活認證!!

戚麟脫光了衣服,兩只手捂着腹肌顫顫巍巍走到體重計旁邊,又開始想起過年期間吃的各種東西。

——胖了四斤!四斤!!

他深吸了一口氣,內心發誓不瘦回百度百科的體重這輩子都不吃肉了。

他一面轉身去衣櫃那挑衣服,一面看了眼手機,江絕昨晚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聽說祿士街有家Brunch店,玫瑰香槟和約克郡布丁味道都很好,醒了一起去?』

早午餐,甜酒,培根,乳酪……

戚麟咬着牙心想我要拒絕他,我要控制卡路裏攝入,我要拒絕他!

戚麟你要想想秦老師在班裏有多魔鬼,你要把持住!!

『好呀 等會見Ov<』

誰說談戀愛會變胖的!單相思都會變胖好嗎!!

等他挑了套既優雅簡約又不失帥氣的英倫風穿搭之後,作業旁邊放着的PAD彈來一個視頻聊天邀請。

“虞叔?”戚麟打着領帶,想了半天打個什麽結比較酷:“早安啊。”

“對哦,你那邊是早上,”虞刃打了個招呼道:“我今天看到你演唱會宣傳照了,挺好看的。”、

“咦,虞叔你是幫朋友要票麽?”戚麟反應頗快:“我這內場還剩幾張,回頭電子票代碼用郵件寄給你,要本人填身份證按時認領的,別忘了。”

“我侄女天天纏着我問你的事兒,”虞刃懶洋洋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對電影藝術興趣缺缺,全跑去追星了。”

戚麟揚起笑正想開個玩笑,遠處的門鈴響了。

“需要我回避下嗎?”虞刃有意和他多聊幾句,随口問道。

“不用,是我很好的一個朋友。”戚麟轉身過去開門:“我這邊準備的差不多了,等會坐我的車?”

江絕剛從健身房洗完澡回來,身上還散着好聞的桔梗香氣:“還沒開門呢,我陪你寫會兒作業?”

虞刃的角度剛好能看見江絕的臉,頗為自然的打了個招呼:“江絕也在呢?”

“嗨?虞叔?”江絕笑着打了個招呼:“好久沒見了啊。”

戚麟站在他身後陷入了石化中。

“什麽……你們兩認識嗎?”

-3-

江絕突然反應過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愣住了。

要不要……跟他說呢?

這些天裏,江絕一直沒有跟戚麟說自己父母的事情,一個确實是兩個人見了面就有說不完的話,話題太多根本聊不完,再一個……刻意的提自己的家世和父母,感覺會很奇怪。

而且和母親那邊也沒有确認什麽時候公開,暫時還不方便透露消息。

虞刃看了眼這兩小孩,反而陷入了迷惑之中:“不是吧,你們兩不知道——不是,戚麟你不知道他是誰?”

“他——是誰?”戚麟緩緩重複道。

虞刃看向江絕,忽然意識到某些問題,強行笑道:“沒什麽沒什麽,這孩子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你們兩做朋友了挺好。”

“你不是看着我從小長大的嗎——不對,既然虞叔你和他這麽熟,那我們三個的圈子和關系應該是有交叉的,”戚麟看向江絕,一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你家裏也是演藝圈的?我怎麽完全沒印象。”

江隼江導演都五十了,而且他兒子在國外讀書,自己還見過。

江傾晚是公開出櫃的男星,而且領養的女兒才四歲……

其他姓江的一二線男明星或者導演……基本上都和江絕扯不上關系啊。

等等!難道江絕——他是,他是個私生子!

娛樂圈裏一夜風流的逸聞太多了,相關的各種争名分争家産的事情都被談膩了。

戚麟深吸一口氣,被自己天才的邏輯給了個會心一擊。

原來絕絕平時那麽安靜內斂,老師請家長都不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是個私生子,所以才這麽早熟,這都是沒被寵過的痕跡!

他不能再談論這個下去了!這個出身肯定讓他以前很難過,難怪才這麽早就拼命的自力更生想要擺脫那個家庭,搞不好他爸爸都不承認他——絕絕畢業以後可以住我家裏!他爸爸不要他我要!

江絕完全沒意識到戚麟的思路已經歪到爪哇島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決定坦白自己的身份。

戚麟是可以信任的人,告訴他沒事的。

“其實我是……”

“不用說了,”戚麟特別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堅強道:“我都懂的,我會一直支持你,有什麽難處都可以跟我講的。”

……什麽難處?被媒體發現身世的難處嗎?

江絕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虞刃:“你真的懂嗎……”

“不用多說了,什麽都不用解釋了。”戚麟特別認真的點了點頭:“我都懂。”

虞刃心想這都什麽跟什麽,但自己也不清楚這兩小孩到底怎麽認識的,索性打了個圓場笑呵呵的關了視頻。

戚麟坐在車裏,一路上大腦都在飛速運轉,簡直可以像螺旋槳一樣自轉上天。

江絕恐怕是那個老導演的私生子,或者是那個男星的孩子——生活質量高,見識談吐都很好,但特別內向,性子也比較細膩。

難怪自己把江皇的簽名給他看,他反應這麽平淡。

難怪他話劇演了好幾年,最近才開始演電影。

肯定是圈子裏頭有什麽人一直在刺痛他,不對,江皇平時接受采訪還有說話時都特別直性子,而且對看不慣的事情都怼天怼地的,她是不是以前在私下嘲諷過江絕?所以他才一直不和自己聊有關她的事情?

車裏實在太過安靜,戚麟咳了一聲,試探着問道:“你……是怎麽看江煙止的?”

江絕愣了下,心裏開始懷疑他到底是怎麽‘懂’的,也試探着回答道:“……還好吧?”

那些個有宿敵的明星在媒體采訪時也是這麽評價的。

那就是不喜歡了。

戚麟表情鄭重的點了點頭,許諾道:“我以後不在你面前提她了。真的。”

江絕:“?”

他們分別之後不久,學校就開學了。

新的學期的第一場班會本應該是交交作業說點廢話就結束了——然後秦以竹踩着高跟鞋在衆目睽睽之下拎着個體重秤走了進來。

有幾個姑娘臉都白了。

戚麟特意就穿了一件薄襯衣,連褲子和襪子都選的是薄款,雖然凍的人忍不住打噴嚏,但蚊子肉也是肉啊。

“……就胖了一斤,體脂率不變——一米八七這個體重,保持的很不錯了。”秦以竹看着他略有些贊許的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多穿點,小心感冒。”

她轉過臉,沖着班裏的其他人揚了揚一片猩紅的體重表,皺眉道:“像戚麟這樣已經出道和有成績的都這麽嚴于律己,你們應該覺得害臊!”

“過了個年回來,有人居然胖了十斤?還有十幾個胖了四斤以上的?吃東西就不會有罪惡感嗎!”

有人坐在前排被訓得快哭了,忍不住抗議道:“老師,網上都說了戚麟是易瘦體質,吃再多都胖不到哪裏去的……”

戚麟特別同情的點了點頭:“是的是的,這個還是有體質原因的。”

他才沒有連着四天節食脫水抱佛腳,也絕對沒有天天跑十公裏外加力量訓練,都是體質好。

江絕沒有回來,他現在進入了拍攝的高峰期,也不知道晚上睡得好不好。

另一邊,江絕躺在被子裏滾了一圈,繼續等導演組的消息。

由于魏風和編劇組臨時有了幾個新靈感,劇本也要對應的改動,劇組臨時把B組的次要戲份拉過來一起導,主演的劇情先擱在一邊。

他剛剛練完另兩段舞蹈,小臂和小腿跟綁了麻袋一樣,幾乎使不上力氣。

這些天裏見不到戚麟,讓他忍不住又打開手機,癱在被子裏看微博。

『鳳鳴麟出』四個大字寫的銀鈎鐵畫,配合多角度的華麗舞臺妝,那臉龐将少年與青年的氣質雜糅在一起,哪怕在平面海報上都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江絕內心鬥争了一會兒,還是把那幾張海報都保存在了手機裏,心想戚麟應該不會發現的。

發現了就說是系統自己下載的。

他現在已經用小號關注了官方後援會,還有戚麟的個人紅V號,偶爾會看一眼他固定時間發的自拍和小視頻。

在濾鏡和柔光的綜合作用下,他臉龐白淨笑容帥氣,簡直像言情小說裏标配的男主角。

每一條微博下面都有無數粉絲瘋狂刷屏。

有喊戚麟哥哥的,有喊乖兒子越來越可愛了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稱謂都在瘋狂表達愛意。

一開始江絕以為微博類似于博客,是用來記錄生活和個人心路歷程的。

但等他閑暇時逐漸熟悉了,才發現裏頭舔屏黨和哈哈哈哈黨幾乎占主流,而戚麟并沒有在微博裏寫日記,一般都是分享各種形式的自拍。

他在看到第一次更新自拍的時候,心裏想的是:‘真自戀’。

又是自拍,笨蛋。

還是小視頻……這回是去比利時巧克力工廠裏拍節目了,還是一整張臉霸屏。

他真的好自戀啊。

但後面手機隔三差五提醒@戚麟發布了xxxxx,江絕還是會忍不住點進去看。

一邊吐槽一邊戳大圖看,有時候會忍不住點個贊,心裏還擔心他發現。

然而江絕的小號寥寥幾個贊,都消失在了龐大粉絲群的幾十萬個贊裏,戚麟根本沒有發覺任何跡象。

正在玩手機之際,一個電話打了個過來。

“秒接?”江煙止的語氣略有些微妙:“你終于開始玩手機了?”

“在看時間。”江絕一秒恢複正經,語氣平靜:“怎麽了?”

“之前跟你提的那個片約,要不要定下來?”江煙止漫不經心道:“七月試鏡,八月進組,也就拍四個月不到。”

“媽。”江絕想了半天道:“我要是和你演對手戲……先不說那些媒體奇奇怪怪的推測,你覺得我們該公開關系嗎。”

一旦公開,就意味着爸媽守護多年的保護層會被徹底揭開,不僅他自己的身份要暴露在媒體面前,而且父母隐藏多年的婚約也可能會被跟着曝光。

江絕從小就頗為懂事,知道爸媽在這方面有多認真和在乎自己的感受。

“怎麽說呢。”江煙止看向落地窗外的風景,攪着茶葉道:“我們都很期待可以公開為你而驕傲。”

“但時間應該由你來選擇。”

“我一直很慶幸能和你爸爸在一起,也很樂于告訴全世界我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兒子。”

“但爸爸也好,我也好,我們都願意把選擇權交給你。”

她是在半個月前把這份劇本交給他的。

這是一個權謀色彩極重的古裝戲。

江煙止将飾演一位步入暮年的女皇,而江絕則是面上恭順聽話,實則密謀輔佐王爺奪權篡位的丞相。

他們在戲裏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出頭,要演繹出暗流湧動的君臣關系,劇本不僅邏輯清晰人物立體,而且導演江隼是古典美學的代表人物和捍衛者,每一個鏡頭都能做到極致。

“我挺喜歡這個劇本的,也打算去試鏡看看。”江絕翻了個身,猶豫了一刻還是開口道:“但是,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你和爸爸……為什麽一直不肯教我表演?”

表演這個東西,有點像做菜。

确實,在一開始起碼得把什麽番茄炒蛋做會,搞明白這番茄炒蛋到底是放糖還是放鹽。

但是……大衆菜譜基本上都學會,做流水席也毫無壓力之後,怎麽說也應該去學更深奧的東西了吧。

像爸媽這樣的人,都是參與過文會宴、奇石宴、百鳥宴這種級別烹饪的大廚。

為什麽自己都快二十歲了……他們還是不肯教點什麽經驗之類的東西?

“這個我已經和你講過了呀。”江煙止笑吟吟道:“等你會了以後,我才會教你。”

“魏導演說我演的很好……”江絕略有些不服氣的開口道:“我看了好幾條,沒有表演痕跡,而且臺詞也沒有問題。”

“你演的什麽角色呢?”江煙止笑意不減。

你明明知道——

江絕怔了一下。

我演的是我熟悉的人。

我不斷在了解各種偶像的舞臺表演風格,表演的角色也是自己在日益了解的。

——所以這個角色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如果你覺得你已經學會了,”江煙止把玩着銀色的茶匙,慢條斯理道:“那就證明給我看。”

“好。”江絕皺了眉,沉聲道:“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百度/微博搜索[揚州教授飚歌劇] 收獲今日份膝蓋

內容大概是幾個音樂系教授吃着火鍋突然唱起歌來,唱的是《茶花女》選段《祝酒歌》,真的炒雞有氣氛,安利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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