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口罩男

Mask,

昨天彩排結束後,老師叫大家一起聚餐了,所以沒給你回信。

結果就吃頓飯,還鬧了笑話……哎算了這麽丢人的事還是不要說了。

後天就是正式演出,祈禱我不要因為緊張而說錯臺詞。

——Weny

宋惟寧盯着面前這杯淺棕色冒氣泡、表面還漂着厚厚一層白沫的液體,心有戚戚。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起因是畢業晚會總導演兼S市一中唯一碩果僅存的音樂老師荊菁提議,在彩排結束後主要會務和參演人員聚在一起吃個飯,她請客,也算給畢業班最後的放松。

作為整個高中乃至初中都沒和父母親戚以外的人在家庭聚餐以外的場合吃過飯的人,宋惟寧當然唯一選擇就是婉言謝絕。

理由很正當,他得回去接着上晚自習。

但是荊老師說,“我已經和你們班主任打過招呼了,他非常樂意,他覺得你最近壓力有點大,是該放松放松。”

張老師都這樣說,那回教室也不太好了,宋惟寧想,要不把卷子帶回家去做?

可……如果現在就回家的話,肯定會被問理由。那他占用學習時間偷偷參加畢業晚會的事就會被知道了。

除了家和學校,他不知道還有哪裏能去。

宋惟寧在猶豫,他的搭檔女主持已經換下舞臺裝,和另一個小姐妹朝他和荊老師這邊過來。

“你們來的正好,”荊老師招呼兩個女生,“幫我勸勸,他可是主要人物,絕對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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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惟寧的女搭檔,S市一中的校花,不知是多少直男的夢中女神,此時她一臉羞澀偷看宋惟寧表情,卻不好意思直接勸說。

還是旁邊的小姐妹膽子大,拿手指戳戳宋惟寧胳膊,“去吧,大家可都盼着王子殿下駕臨呢!你說對吧?欣欣?”

突然被點名,校花更害羞了,對着小姐妹佯怒地瞪眼,卸過妝後清純臉龐上的笑容卻更加靓麗,由內而外散發着自信。

她說,“去吧,畢業前就聚這最後一次了,大家都去,只有你一個人說不去呢。”

最後,宋惟寧還是去了。

倒不是因為校花出面,而是她說那句話,有兩個點擊中他軟肋。

畢業前最後一次,以及……只有他一個人說不去。

宋惟寧不喜歡當與衆不同的人,偏偏天不遂人願,他一直都在與衆不同的道路上越走越偏,想糾正也糾正不過來。

剛上小學成績就已經很突出,但題目難度有限,差距還不算明顯。從初中開始,一騎絕塵,不僅經年累月第一名,還和風水輪流轉的第二名永遠保持量變到質變的距離。

但是,除了學習成績之外,他沒什麽別的特長,也沒有明确的愛好,至少在別人眼裏看來是這樣的。

而人際關系方面,學霸這标簽天生就帶有一定程度的排他性。就算宋惟寧與周圍同學關系都還不錯,也很和善,但凡有借作業借筆記問問題的,他都來者不拒。但實際是,他沒朋友。

唯一要好一點的同桌,與其他同學區別也僅在于晚上放學和晚自習之間那半小時,偶爾一起在籃球場打個籃球,還是純粹為了勞逸結合。

至于其他什麽課外活動,宋惟寧是罕有的。

在正值青春年華的高中生堆裏,要再拎出第二個宋惟寧來,恐怕很難。

他仿佛全身心就只為着學習而生,如果非說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大概只剩下一樣,臉。

在那個“顏值即正義”論調還未完全興起的時候,校園裏花草榜一屆又一屆更疊,宋惟寧在S市一中的三年,他的名字巋然不動,和分數一樣獨占鳌頭。

而最初上榜的照片,就是開學時統一照的那組合照。市一中的秋季入學校服是白底格紋襯衫加咖色長褲,外戴深紅色領結。

宋惟寧當時被特別關照坐在前排挨着校長和老師,也就是那時,全校女生們的目光都被他身上自帶的光環吸引過去。

後來校園論壇上多了關于他的讨論,具體內容宋惟寧當然是不知道的,不過過了一個月,他聽說自己多了個外號,王子殿下。

據說,給他取這外號的人,覺得他和童話故事裏的白馬王子特有相似性,沒想到這一呼百應,大家紛紛表示贊同,以後王子殿下的美名就傳揚開了。

對此,宋惟寧好像不太在意的樣子,但其實他內心是在意的,只不過他勢單力孤,又沒有應對輿論的經驗,實在不知該怎麽替自己正名。

久而久之,就習慣了,接受了。

而且,宋惟寧還發現一件事,高中同學和初中同學不太一樣。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外號和校草的名頭,大家對他不那麽敬而遠之,會開他玩笑,會主動和他說話,不再只把他當個書呆子看。

這樣一想,似乎也還不錯。

于是就這樣,王子殿下這個外號跟了宋惟寧高中三年,在情書擡頭裏看見無數次,最後成了生活中随處可遇的常态。

宋惟寧就是這麽個軟和性子的人,一方面明明與衆不同,另一方面又渴望從衆,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別人要什麽就給什麽,只要他有,只要不太耽誤學習。

這樣的,說好聽點叫合群,不好聽點叫沒主見。

宋惟寧盯着面前的啤酒,又一次默默嘆口氣,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沒主見,所以現在才把自己放到案板上任人宰割。

“怎麽啦?大學霸,不敢喝了?”

同學A起哄。

校花把那人瞪了一眼,對宋惟寧關切道,“你也沒喝過吧?還是算了,”轉而又嗔怪,“游戲而已,你們那麽認真幹嘛?我選大冒險,總行了吧?”

同學B,“哎呦~我們的公主要自己鬥惡龍啦?王子殿下也未免太有失風度了吧!”

“你們,夠了啊!”荊老師表示适可而止。

一片嬉笑聲中,宋惟寧突然開口,“沒事兒,我可以喝。”他說,手握住杯子。

今天一桌二十幾個人,除了荊老師剩下都是高三生,因為學校規矩周六補課不用穿校服,幾個已經過十八歲生日的男生大着膽子主動要了啤酒。

荊老師屬于特別放飛的那類老師,不逾矩的範圍內不愛管學生,只限量每人一聽,而且是度數不高的果啤。

吃的喝的興奮了,同學們提議玩數字接龍游戲,輸的成年人喝酒,未成年人真心話大冒險。

數字游戲宋惟寧沒玩過,但以他的算術能力,照理不在話下的,但問題是,他旁邊坐着的校花有點弱,第一輪就中了招。

更無語的是,校花也已經過十八歲生日了,還被在場參加過她生日趴的同學捅了出來,按游戲規則就得喝酒。

一介如花似玉的弱女子,被揭發是在場年紀最大的女生已經很不爽了,還被一幹好事的催着喝酒、喝酒,校花急得眼圈紅,就向旁邊的宋惟寧求助。

其實這件事宋惟寧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他從來不慶祝生日,在場也沒人知道他身份證上的0219已經過了。

他不理,也沒人會把他怎麽樣。

但他是宋惟寧啊,以宋惟寧那點性子,又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經歷這種場面,完全不經撩撥,就覺得讓在場同學掃興畢竟不好,于是就老實巴交地承認自己也滿十八歲,可以替校花喝。

真心不是為校花個人逞英雄。

不過這樣一弄,在場估計全都會這樣認為了。

一杯,容量不大。一聽啤酒只能倒進去三分之一。

這是宋惟寧第一次喝這玩意兒。他覺得很難喝,苦得要命,一口悶完,整個喉嚨都是澀的。

而且,沒兩分鐘就感覺有點坐不穩,身子只想順着椅子往下滑。

“惟寧,謝謝你啊……”

旁邊校花說什麽,宋惟寧已經聽不清了,他勉強說完一聲,“我去洗手間”。就轉身出去了。

關上門,腳步不受控制踉跄幾下,宋惟寧覺得餐廳的屋頂和大理石地面都在飛速旋轉,吊燈的光晃得他頭暈眼花。

好不容易抓住視野中那個小人圖案的标志,宋惟寧慌不擇路悶頭沖了進去。

砰!重重撞在一個人身上。

宋惟寧眼前金星直冒,潛意識之下,急于想扶住什麽穩住平衡,卻不料手一拽,拉下來一個白色的口罩。

宋惟寧迷迷糊糊地擡頭,眼前的人影晃來晃去看不清楚,手裏的口罩被扯走,像是又戴回那人臉上。

“抱、抱歉……”

宋惟寧身子一歪,倒了。

真丢人。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他想,生平第一次成人事件,表現也未免太差勁了。

再次睜開眼,視野裏最先出現的是吊頂中央巨大的玻璃燈,宋惟寧眨了眨,然後整個人就差點跳起來。

起身的時候,一件陌生的深藍色運動外套從胸前滑落,宋惟寧條件反射抓住它。

“才過了十分鐘,別着急。”

旁邊一個略有些嘶啞的低沉男聲适時說,說完還咳嗽了兩聲。

宋惟寧看見他臉上的白色口罩,瞬間想起剛才發生的糗事。

他被一小杯果啤撂倒,然後跑衛生間二話沒說暈在一個陌生人懷裏——這麽闡述應該沒錯,宋惟寧雖然最後暈了,但感覺自己應該是沒落地的,被人接住了。

而現在所處的位置,好像是餐廳的某個閑置包間,宋惟寧是在沙發上醒來的,除了口罩男沒別人,這裏就他們兩個。

“我得走了,我……我朋友還在等我。”沒臉說我老師我同學,因為剛被人撞見不僅喝酒還喝醉了。

口罩男似乎在盯着他瞧。

宋惟寧恨不能變成一只鴕鳥,烏龜也行,怎麽都行,讓他原地消失更好。

“謝謝……”他嗫嚅着,從沙發上站起來。

口罩男本來坐在沙發旁的椅子上,這時也跟着站起來。

他好高!

宋惟寧心裏默默感嘆,這得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吧,氣場也好強,像個模特兒。

這家餐廳挺高檔的,他該不會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吧?

“抱歉,先生,我、我剛才喝醉了,有沒有做什麽……呃,奇怪的事情?”

宋惟寧硬着頭皮問,已經醞釀最最誠摯的道歉。

他一直不敢看口罩男的臉,準确說是露在外面的半邊臉,所以自然是沒注意到,即使能傳達感情的只有眉眼,那人看他的神情也是寬容和溫柔的。

“沒有,你很乖,就睡了一會兒覺。”

自動忽略掉那個滿含寵溺的字眼,宋惟寧納悶的是,喝醉酒原來就這麽簡單?睡一覺就完事兒啦?

試着在腦子裏解一道奧數題,還可以,除了稍慢點,思維邏輯沒差錯。

“你應該只是輕微的酒精過敏,适應了就沒事了。”

口罩男好像會讀心術。

“原來不是喝醉啊。”宋惟寧恍然,就說喝醉哪能這麽快恢複清醒呢!

“回去後喝點酸奶,會舒服一些。”

已經走到包間門口,口罩男打開門,還不忘對宋惟寧叮囑。

他嗓音明顯不太通暢,說一句多就要咳嗽兩聲,這讓宋惟寧聽了很有些過意不去。

“你……你感冒了?”

“嗯,有點。”

口罩男的眼神溫和到不像話。

宋惟寧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那你,多喝點水,現在天氣還沒完全熱起來,多穿點衣服……”

目光不自覺落在口罩男上半身那件略顯單薄的白色運動長袖T上,宋惟寧這才後知後覺,手裏還攥着那件運動外套,從剛才一直攥到現在沒還給人家。

“對、對不起,你的衣服,還給你。”

宋惟寧窘得耳朵都紅了,他這是做得什麽丢臉事兒啊!還傻乎乎叫人家多穿衣服。

老天爺,誰來拯救他!

“惟寧!宋惟寧!”

大概老天聽到宋惟寧的求救,下一秒就召喚老師和同學來拯救他了。

宋惟寧一邊答應着一邊快步走出包間,看看見一個同學過來立刻和他招手。

正要回頭說什麽,卻發現口罩男已經不見了。

“你去哪兒了?大家都在找你。”

“呃,遇到個朋友,多聊了幾句。”

宋惟寧當然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酒精過敏暈倒在廁所。

不過……宋惟寧有點懊惱,他都忘記問那個口罩男叫什麽,至少應該正經表達下感謝啊。

這下可好,恩人的名姓和長相都沒能弄清楚,宋惟寧啊宋惟寧,你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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