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夢裏後面還算輕松,瑟瑟翌日起得特別早。
孟嬷嬷進屋看見她坐在桌子旁,還有些震驚,“姑娘,你怎的這麽早就起了?”又有些不贊同道,“身子不适就要多休息休息。”
瑟瑟看了眼嬷嬷緊張的神色,一臉懵。
然後抓了桌上一小塊紅梅糕往嘴裏送。
等小口小口吃完之後,才道:“我沒有身子不适呀。”
“瞎說,女子第一次哪會沒有不适的。”
瑟瑟更恍了,“嬷嬷你在說什麽?”
什麽第一次?
瞧出了姑娘的懵懂,孟嬷嬷心裏一咯噔,她沒回話,兀自去了裏間。
床榻上幹幹淨淨,并沒有歡好過的印跡。
孟嬷嬷心裏難免有些失落。她昨晚見世子與姑娘一道回的顏汐院,以為事情能成。
都怪她休息得早,沒有叮囑好姑娘讓她留下世子。
小別勝新婚,這多好的機會啊,白白浪費掉。真是可惜。
跟着進來裏間的瑟瑟見狀,不知怎的突然反應過來嬷嬷的意思,小臉瞬間燙了,“嬷嬷,你,你該不會以為……才沒有!昨晚沈顏川回書房了,才沒有留宿在這裏!”
自大婚之後,沈顏川以瑟瑟還小為緣由,并不住在顏汐院,而是一直宿在書房。
那書房後有個專供休憩的隔間,改做了寝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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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都是這樣的,昨晚也不例外。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親耳聽見,孟嬷嬷臉色不是很好,她恨鐵不成鋼, “你怎麽就不留住世子?”
“啊?我哪裏留得住啊。”瑟瑟嘟囔了一句。
沈顏川心裏有人,他娶自己都是為了給那人占位兒,然後等那人回來換掉自己。情比金堅的,怎麽可能留下來?前世那是因為自己喝醉了,估計纏着他了,随便打發的。
瑟瑟現在才明白過來,前世世子與自己感情不錯,或許也是早就算計好的,不然到時候人回來了,與那人伉俪情深每天難舍難分的,到時候前後兩下一對比相差太大,無端惹人懷疑。
還不如一開始就與少夫人感情好。
真是不得不說,想得真全面。
瑟瑟都有些佩服了。
但孟嬷嬷揭穿她,“你是根本沒留他吧?”世子看姑娘的眼神,溫柔中帶着寵溺,怎麽看都是喜歡的,怎麽可能留不住?“你不留他怎知留不住?”
瑟瑟眼睛眨了眨,不說話了。
有些理虧。
瑟瑟不說話,孟嬷嬷卻有話說,依舊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說了好多。
不外乎就是那些女子嫁了人就得圓房的事兒。瑟瑟沒與她争論,安安靜靜的聽。
記沒記住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孟嬷嬷從小教養她,哪裏不知道她這是根本沒聽?見她無動于衷,孟嬷嬷怒其不争,拍了怕她的背,“你呀,該怎麽說你才好……走,收拾一下,現在就去書房。”
“去,去書房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這幾日世子休沐在家,你作為他的妻子不應該去陪在身邊嗎?紅袖添香,自古以來就是佳話。”孟嬷嬷邊說,邊推着瑟瑟出門。
瑟瑟哪裏想去?巴不得離沈顏川遠遠的。
“嬷嬷,”
“姑娘!”孟嬷嬷态度強硬。
瑟瑟拗不過嬷嬷,只得出了屋子。
她不想去,但還是去了。之所以去一趟,也是寬嬷嬷的心。自己經歷生死的事兒太過玄乎,瑟瑟不打算說出來,一來怕嬷嬷擔心,二來,是怕嬷嬷不信。怎麽會信,連自己也不是很信。
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但自己的确經歷過,又不得不信。沈顏川想殺她,并且要殺她。
但即使知道這事,她現在也不敢和沈顏川正式攤牌,她哪裏是沈顏川的對手?萬一那人見事情敗露,一氣之下要提前結果她呢?
不行,不能沖動。
要徐徐圖之。
她昨天就表現得很好,沒有在沈顏川面前露餡。
今天一樣可以。
孟嬷嬷見姑娘沒有再拒絕,心裏很欣慰。
原本她打算陪着去,但又因小廚房炖着雞湯一時走不開。那是給姑娘補身子的,火候很重要。
“金鈴呢,一大早怎麽沒見到金鈴?”她打算讓金鈴陪着。
“她……估計去執行任務了吧。”瑟瑟答。畢竟自己那天擅自出府了,作為看管自己的人,自然要受些處罰。
重新活過一世,有些事,瑟瑟自然而然就恍然大悟了。之前金鈴任務失敗造成的傷,怕都是因為看管自己不力而受的罰吧。
可憐自己曾經那麽心疼她。
孟嬷嬷沒指望金鈴,也只是随口一問,金鈴不在正好,不用給姑娘畫濃妝了。
她便叫來了來喜。
來喜還不到十五,與成年男子比個兒不高,但偏瘦,看着還算顯高的了,且長得眉清目秀,很是機靈。
面對孟嬷嬷的耳提面命,來喜連連打包票。
“放心吧嬷嬷,小的保證完成任務!”
瑟瑟覺得誰跟着去都一樣,其實不跟也是可以的。
要是她能不去那就更好了。
可惜,立馬被嬷嬷趕出了顏汐院。
等二人來到書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少夫人。”書房外的沈铖遠遠看見來人,幾步下了臺階過來見安。“世子他,”沈铖頓了下,看了瑟瑟一眼,“世子他還沒起。”
瑟瑟一聽了然。
雖然沈顏川平日裏起得早。但這大冷的天兒,他這段時間又不上朝,肯定不會早起。
于是無奈的看了看身邊的來喜,一副“看吧,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人家沒起”的眼神。
瑟瑟轉身走了。
可沒走幾步,她突然腳步一頓,腦中閃過沈铖剛剛臉上的異樣。
沈铖見少夫人突然止了步,停在那裏好半天不知在想什麽。于是正要上前問問怎麽了,卻見少夫人轉了身,又朝他這邊走來。
小手微微握成拳,似乎做了什麽決定。
“我剛忽然才想起來,昨日夫君說要教我作畫的。夫君怎麽了哦都這個時辰了還沒起?”
“…世子他,他昨晚睡得比較晚。”沈铖答到,正要勸少夫人先回去,若是有事兒可待會兒再來,卻突然被少夫人繞過。
提着裙擺就上了臺階。
快得連眼疾手快的沈铖都沒攔住。
“少夫人!”沈铖大驚,轉身就要跟過去,卻被旁邊的來喜擋了道,
“哎喲我說沈侍衛,你咋就這麽沒眼力見?”邊說邊拉住他不讓走。
“姑娘和世子是夫妻,當然想時刻待在一起啊,你跟過去做什麽?”
想要攔他家姑娘,沒門兒。
眼看着少夫人推門進了屋,沈铖似乎有些急。他一把推開來喜,見對方還要來糾纏,直接抽出腰間的佩刀,“讓開!”
表情嚴肅,唬得來喜都有些怕了。
“你,”
雖然他們都是下人,但沈铖是暗衛出身,如今又是世子的貼身侍衛,地位自然比來喜高。且來喜這三腳貓功夫也打不過他。
二人不過僵持一瞬,來喜好漢不吃眼前虧,讪笑着讓了道。反正姑娘已經進屋了。
“你說你為這點小事還急了,急個啥,我說,”
“啊!——”
屋內突然傳來驚呼 ,兩人皆是一愣,來喜本能的反應就是直奔書房。
剛剛的聲音是姑娘發出的。
別是出事了!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他竄了進去。
有味兒鋪面而來,濃濃的檀香混着別的什麽,很不好聞,估計是整夜沒開窗子的緣故。
屋內的屏風倒了,書房與暖閣成了一間,一眼便能看見全貌。暖閣的衣架也倒了,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衣裳,最顯眼的是一件竹青色的男衣,還有旁邊一抹大紅牡丹映入眼簾。
是件貼身的小衣,繡着嬌豔欲滴的牡丹花。
而床幔擋着的,榻上若隐若現,淩亂豔靡,不堪入目……
“姑,姑娘,他們,他們…”來喜都驚呆了,這,床上二人,這不就是……?
來喜瞪大了雙眼,又突然慌忙轉過身。
他這才反應過來,勿聽勿視。來喜作為下人不敢再看榻上,他看向旁邊神色怔怔的姑娘。
瑟瑟腦中一片空白。
雖然早知道沈顏川有心上人,剛剛執意進屋也有那麽一刻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此時此刻,這樣直接的撞見他與別人榻上相擁,她仍有些接受不了。前世也只不過,是聞到沈顏川身上的香味而已。
旁邊有人在說話,耳朵嗡嗡的,瑟瑟聽不清。
她轉向旁邊,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又木木的重新看向床榻。
因為剛才的聲響,榻上的二人終于醒了。
熟睡的女人嘤咛一聲,貼在她腰上的手收回,捏了捏額頭,那只手修長秀氣,骨節分明。
瑟瑟前世最喜的那手,提筆的雅,撫摸時的柔。如今,卻覆在另一個女人腰上。
而後那手裹了被子,搭在女人身上,遮了一床風光。
“滾出去!”
是怒極的聲音,吓得瑟瑟下意識的退了幾步。
她從沒見過沈顏川如此盛怒。在她的印象裏,沈顏川的脾氣很好,溫潤如玉的性子,好像從來都沒有生氣過。
如今卻是一臉怒容的讓她滾出去。
外間的沈铖低着頭進來,默默的将杵在屋裏的二人推了出去。
等出來後,沈铖抱歉的看了一眼少夫人。今日未着妝,慘白着小臉,顯得楚楚可憐。
“少夫人,您……”忍不住出聲想安慰幾句,但又知逾越規矩。
“您還是先回去吧。”
瑟瑟這次倒是不用人趕,跌跌撞撞的下了臺階。她的眼前全是剛剛屋裏那一幕,一遍又一遍浮現,遮了視線,她撞上了旁邊的翠竹,噗通一聲響。
旁邊來喜趕緊去扶。
她沒起,只頹然的坐在地上,默默的抹眼淚。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來喜這才發現姑娘滿臉是淚,氣不打一處來,“到底是哪個賤蹄子爬的床?!盡然敢去勾引姑爺,到底有沒有把我家姑娘放在眼裏?!”
來喜那大嘴巴嚎得方圓幾裏都能聽到,“要點臉!正事不做光想着爬床,缺了男人會死嗎?huitui!媽的臊皮狐貍!”
這個地方是大道,平日裏路過的下人本來就多,這會兒來喜的罵聲又引來了更多的下人。原本大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有人不小心摔倒了在那裏哭。有些心裏還在想不就是摔倒嗎至于委屈成那樣?
但沒想到是這樣!居然有人爬了世子的床!
天吶,還被少夫人當場捉奸!
簡直了。
但話說,這人是……少夫人?
雖然隔得有點遠看不清,但這與平日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啊。
“姑娘,咱們現在就在這裏等着,咱就不走了!看看到底是哪個賤蹄子!非得給她揪出來不可。”
來喜張嘴還想再罵,追來的沈铖一臉驚,沖上來就捂住了他的嘴。
“閉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那是嘉華長公主!”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嘉,嘉華長公主?
地上的瑟瑟也是,震驚得連哭都忘了,
嘉華長公主?
沈顏川與長公主?
她剛剛之所以闖進屋子,其實只是想把這事兒捅出來。目的是為了防止沈顏川像前世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人。
畢竟若是大家都知道,沈顏川與別人有了首尾,那不管是同情還是看笑話,她必定成為焦點。
成為了焦點,沈顏川若再想偷偷換掉她,也就沒那麽容易了。
但現在那個人竟然是嘉華長公主……
瑟瑟隐隐覺得不安,她覺得事情好像變得更危險了。
沈铖剛剛也是急糊塗了,只顧着阻止來喜,卻是犯了忌諱,将裏面人的身份給直接暴露了。
雖然聲音不算高,但也不低,這會兒他擡頭看了眼四周,沈铖知道壞了。
大家怕是已經聽到他剛剛說的,都知道書房裏的人是嘉華長公主。
一大早嘉華長公主醒在世子的書房,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铖急得正要開口讓這些人嘴巴牢實點,沒成想那些人像是見到了什麽不該見的,紛紛跪了下來,頭都不敢擡。
沈城暗道一聲糟,轉身看向身後。
似有所感,瑟瑟也跟着看了過去,只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群人,簇擁了一人走了過來。
為首的那人一身錦衣華服。瑟瑟不認識嘉華長公主,但認出了是剛剛榻上的那人。
在別的府上與男主人亂來,然後又被女主人撞見,一般人估計狼狽又窘迫。
但長公主卻絲毫沒有窘。
而是明豔大方,如夏日的陽光一般耀眼奪目。
瑟瑟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被畫濃妝了,因為長公主給人的感覺就是熱烈而嬌豔的,光芒萬丈。
“放肆!見到嘉華長公主,竟敢不行禮?”旁邊丫鬟頤指氣使,瞪着地上的瑟瑟。
就算是不入朝堂的婦孺,也知道長公主的高貴。她是先帝的遺腹子,一出生就是長公主,金枝玉葉。最重要的是太後對她很是寵愛,從小肆其所欲。
以前嫌長公主的稱號太老氣,她只準別人叫自己嘉公主。這是有違祖制的。但她不管,依舊我行我素。後來可能是意識到長公主比公主分位要高權勢要大,所以又不準人叫嘉公主,重新叫回了長公主。繞來繞去,總有下人被繞暈叫錯了的,結果都是被拖了下去,杖斃。
曾經游園的時候她看不慣某個貴女,直接讓人将其繳了頭發做姑子,下令這輩子不得出姑子廟。完全不給朝中大臣的面子。大臣的女兒都尚且如此,遑論其他人。
見到這樣的人,自然是要行禮的。
瑟瑟不敢猶豫,被來喜扶起來後,微微屈膝,低着頭請安。
“臣婦見過長公主。”
一片寂靜,風過,有竹葉的莎莎聲。
沒人說話,甚至屏住了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
“臣婦…”
慕容嘉重複了一遍。
她平眸觑了一眼面前這個低眉順目的婦人。
她自然知道沈郎在她走後娶了妻。不過是個擺設,沒什麽值得放心上的。
但如今看在眼裏,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
冰肌玉骨,顏色傾城。
看得她都楞了一下。
啧,讓人……好生不喜。
“你可知,本宮與沈郎青梅竹馬。婚期将訂時,卻不得不為了大景和親那盧。你現在在本宮面前自稱,臣婦……好,很好。”
“我,我…”瑟瑟一直保持着曲禮的姿勢,突然有人逼近,她踉跄了一下,一步步往後退。
“你可還知,本宮小字汐汐。”慕容嘉滿意的看着面前這人慘白了臉,勾了勾嘴角繼續,“你住的那顏汐院,原是我倆的婚房。”
“沈郎世家大族嫡長子,光風霁月,不說本宮,帝都多少貴女排着隊任他挑。你說,他為何會單單娶你?”
不過一個末等小官女,嫁個庶子都是高攀。
他會看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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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寶子們猜到了嘛,白月光身份。
注明:女二并不是和親,也不是為了家國大義。
只有女主是無辜的。
感謝在2022-09-29 22:51:39~2022-10-06 21:52: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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