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武安侯府,客院。

慕容嘉一身華麗的家常衣裳,雍容的靠在軟榻上,臉上沒有一絲病容。

在那盧黯淡無光的三年,她都快忘記了,自己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長公主。

還是他們大景舒坦。個個奴顏媚色,又風景獨好,連空氣都是格外的清新。

她當年真是犯蠢才會離開這裏。

現在想來,一時的新鮮浪漫到底抵不過細水長流,還是沈郎更得她心。

一直将她視若珍寶,照顧得無微不至。

香岚從外面進來,遣了屋內捶腿的小宮女。靠近,輕聲禀話,

“長公主,那人死了。”

“嗯?”慕容嘉擡眸,“真死了?”

“嗯。”

“聽說前幾日不小心落了水,溺了。”

慕容嘉聽後卻微微皺眉,“是誰死了?”

“沈三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鬟。”

“啧……死了就死了。”一個丫鬟而已,剛剛她還以為是顏汐院那個死了。

讓她白白高興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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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最忌情緒大起大落。慕容嘉橫了香岚一眼,“下次說清楚點。”

“是。”香岚低頭請罪。

又走近前來,躬身跪在地上,自己給長公主捶腿。

“長公主,奴婢覺得這裏面有些蹊跷。”

慕容嘉自然知道蹊跷。

她生在皇宮,什麽陰暗面沒見過。雖說那時候她母後已經貴為太後,沒人敢惹,但背地裏各種陰私屢見不鮮。

慕容嘉瞧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大紅色豔麗奪目,不甚在意道,“管那麽多作甚,死了正好,免得咱們親自動手,髒了手。”

區區一個下賤丫鬟,也敢觊觎她的沈郎。

當真是認不清自己身份,還想爬床變鳳凰呢。

“顏汐院那邊呢。”

“長公主放心,那藥是王庭帶回來的,無色無味,馬兒吃了也查不出來,平日裏沒有什麽異樣,只聞到魚腥味時才會發作。”

從侯府到天雲寺,會經過北郊的黑河。黑河因為地勢的原因,水深,且常年不結冰,河裏有魚有蝦自然有魚腥味,到時候,中了毒的馬兒便會突然發狂。

慕容嘉聽了,輕笑。

落入河裏,怕是叫天天不應了吧。這樣最好了,來個死不見屍,正好眼不見為靜。

她就是要讓那個女人有命出府,沒命回府。

雖然知道那女人與沈郎并未圓房,但頂着個侯府少夫人的名頭,同樣膈應人。侯府少夫人,只能是她才對,沈郎,也理應只圍着她轉。

慕容嘉扶了扶額。

能跟着慕容嘉從帝都到那盧,又全須全尾從那盧回來的宮女,自然不差,心思缜密學了個十之八九,察言觀色更是熟稔,主子一個動作,她就能領會到意圖,

“長公主又不舒服了嗎?奴婢這就去請世子來。”

慕容嘉很滿意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去。

北郊黑河。

瑟瑟現在确實有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哪有一個男的哭成這樣的啊?

瑟瑟驚呆了。

這人也沒發出聲音,就是掉眼淚,眼淚像掉線的珠子似的,一顆接一顆。問題是就因為掌心被割破了點皮,然後這人就一邊抹淚,還一邊呼呼,強忍着痛意吹了吹自己手上的傷口。

簡直比她還嬌。

瑟瑟扪心自問,雖然她好像破皮什麽的也會掉眼淚,要嬷嬷吹一吹,可那是小時候啊,哪個這麽大人了還這樣?!

瑟瑟觀他容貌,眉目清俊,是大人啊。

旁邊已經冷靜下來的來喜,扯了扯姑娘和嬷嬷的衣角,見她倆都看了過來,他指了指地上這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頭,打啞謎。

【這人八成腦子有問題。】

不然怎麽問他什麽都不回,剛剛道謝也沒反應,就是對着個小傷口眼淚汪汪的。

瑟瑟其實也有點懷疑。

但總感覺有哪裏不對,腦子有問題的話能空手勒住發狂的馬?

幾人又僵持了一會兒。

瑟瑟見他似乎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于是微微彎了彎腰,試探的詢問,

“要不,我給你包紮一下?”

可能是瑟瑟的聲音輕柔,像一陣清風,拂過耳頰。那人竟就這樣止了淚。

他擡眸盯着瑟瑟瞧了好一會兒,而後将破皮的掌心朝她湊近了些。

有些遲疑,但很小聲的“嗯”了一句,要不是隔得近,還真聽不到。

既然他同意,瑟瑟于是拿出自己的錦帕給他包紮。

這手白淨秀氣,手指骨節分明。但整個掌心卻有些破皮,像是被粗繩磨破的。瑟瑟确信了剛剛就是這人勒的馬繩。

掌心還有一道劃痕,有些深,冒了血珠子。

遠看不覺得,但近看還是挺吓人的,劃痕裏有些麻繩的碎屑,與血肉纏在了一起。

看得瑟瑟頭皮有些發麻。

有那麽一瞬間,瑟瑟倒理解了他為啥掉眼淚了。

肯定很痛。

于是動作越發輕柔。

她讓來喜找來一些幹淨的水,然後小心翼翼将傷口清理幹淨,而後就着錦帕,繞過整個掌心,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

最後順手打了個蝴蝶結。

“好看。”那人盯着手心的蝴蝶結,鳳眼裏亮晶晶的。

瑟瑟被他眼裏的笑意恍了一下。

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純粹幹淨,剛剛還像一汪清泉,這會兒止了哭,帶了笑,明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不過瑟瑟沒多看。雖然好看,但這樣盯着人瞧很沒有禮貌。

她移開視線,随意掃了眼四周,然後就沒心思欣賞美色了。

他們的馬車,壞了。大件還在,就是拆得七零八落的。

不止她,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姑娘,”來喜一臉頹,指着那邊飛出去老遠的車輪,還有躺在地上的馬,“馬車壞了,馬兒也不知道怎麽了。現在要怎麽辦?”

來喜是有些急的。

他們正在北郊黑河邊,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蕪的很,離天雲寺還有大半的日程。

這大半日程是馬車的車程,要是腳程,怕是要走上一天。

可現下馬車壞了沒法用了。

“要不在這裏等等看,看有沒有路過的捎咱們一程?”但今日并不是休沐,很少有人去天元寺。

“還是你們在這裏等,小的回城去再叫一輛馬車來?”

但這樣一來一回的,很費時間。從這路走回城內,也要差不多半天的時間。等趕回來,當天也到不上天雲寺了。

瑟瑟也愁得慌。

她裹緊了自己的大氅子,這會兒冷風呼呼的,有些冷。

“要不……”

“哐哐哐——”是敲擊木頭的聲音。

瑟瑟幾人尋着聲音望去,看見剛剛那人不知何時收集齊了車架,此時正在乒乒乓乓的,似乎在……組裝馬車?

這邊三人大眼瞪小眼。

那邊咔嚓咔嚓幹得火熱。

在三人的微楞下,仿佛也就一盞茶的時間,一輛完整的馬車就這樣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車輪子安上了,車篷重新修好了,馬兒也站了起來,甚至連車架都套好了。

跟之前幾乎是一樣的。完全看不出剛剛散架過。

而後那人跑了過來,指了指馬車給瑟瑟看,有些雀躍。

“好,好了。”

瑟瑟看着完整的馬車還在發愣呢,就這麽幾下就修好了?

她剛剛其實想說,要不咱們一路走回去吧。然後在城內找個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再出發。

才出來兩個時辰不到,估計走的話,費大半天。雖然瑟瑟沒走過這麽長的路,但也沒有辦法。

然後沒想到,這就修好了?

瑟瑟在震驚,來喜跑過去東摸西摸了好一會兒,然後一臉驚喜的朝這邊喊,“姑娘,真的好了诶!”

他跳到馬車上,試駕了一會兒,剛開始馬兒還極度不配合,但走了幾步之後就好了。

完全沒問題。

瑟瑟将目光重新投向眼前這個人。

此時他聽了來喜的話,腰板挺得直直的。

看得瑟瑟覺得,不誇他幾句都說過不去。

“好厲害。”

換來對方略帶羞澀的笑。

瑟瑟這時瞧見他把剛剛給他包紮的蝴蝶結,移到了手背上。等于說他的手背有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瑟瑟的目光,跟着瞧了一眼,而後有些不好意思般,偷偷将手藏到身後,還解釋道:“這樣,不會,弄髒。”

瑟瑟簡直哭笑不得。

怪,怪可愛的。

馬車很快就重新上路了,噠噠噠,這次來喜趕得比較慢,特別小心,很是注意分寸與趕車技巧。生怕之前的事情再度發生。

他一直以為之前是路上的坑坑窪窪驚到了馬兒。

來喜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但時不時又瞄了瞄坐在旁邊的男人。

這會兒倒不像剛剛那樣淚汪汪的,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重新趕路到現在,來喜還沒聽他說過話。

就這麽一直盯着前面,不知道是在看馬兒還是在看路,也不知在想什麽。且不知怎的,來喜覺得旁邊這人不說話的時候,隐隐有些壓迫感,讓他很不自在。

于是他沒話找話。

“那個,沒想到你還會修馬車。”

“……”

對方不接話,來喜自讨沒趣,閉了嘴。

但來喜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拐了彎上了大道,青石板鋪的路,平坦得很,注意力就不需要那麽集中了。

沒過多久,來喜無聊得又開口了,

“你怎麽了?”意思就是剛剛問你話怎麽不答?

那人側過頭看了一眼來喜,

“……頭疼。”

“頭疼?好端端的頭為什麽會疼?”

來喜瞧他,除了不哭不笑不愛說話之外,神色與剛剛沒什麽兩樣,怎麽就頭疼?

自己平日裏要是頭疼,那不得抱頭嚷嚷。哪裏像這樣平靜的?

可見應該不是很疼 。

沒有什麽大事。

于是來喜不繼續剛剛的話題,而是問起別的。

“會趕馬車嗎?”

那人這次終于有了些反應,搖了搖頭。

表示不會。

“你不是會修馬車嗎,怎麽不會趕馬車?”

“不會。”那人也沒有解釋,只又說了一遍不會,然後盯着前面馬兒飄飛的毛,若有所思。

随後蹦出一句話,

“……但我會,騎馬。”

“……”

來喜臉上笑嘻嘻,但心裏一肅。

撒謊!

馬車都不會趕,怎麽可能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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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哼╯^╰休想逃過他的火眼金睛。感謝在2022-10-08 16:23:08~2022-10-12 16:24: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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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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