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瑟瑟病了。

可能是這裏的氣溫比城裏低,昨兒又突然降了溫。且因為避子藥的事急了心,所以就病了。

病得還挺嚴重。

發燒,昏睡不醒,時不時在昏睡中還哭紅了眼。

把孟嬷嬷急得幾個晚上沒睡,守在榻邊照顧。

雨花鎮的老大夫把過脈,得出的結論同樣是染了風寒。但特別囑咐切忌多思,要放寬心。

與寶來的症狀略有不同,瑟瑟的燒得不高,就是嗜睡。喝了幾幅藥之後才慢慢清醒,但渾身軟綿綿的無力,沒有精神,偶爾還咳嗽幾聲。

瑟瑟就這樣躺在床上,将養了幾天。

期間孟嬷嬷一直勸着姑娘,讓她不要多想。那大夫說讓放寬心,別人不知道,但孟嬷嬷知道,就是那天說合離的事。她雖然不贊成姑娘合離,但因為她病着,受不得這些刺激,于是也就沒有再提此事,只勸着她放寬心,車到山前必有路,那些事兒總有妥善處理的辦法。

好在瑟瑟也算看開了。既然合離不了,又不想被休,就這樣吧。

得過且過。

她打算餘生就在這莊子裏生活了,也算是與沈顏川分居兩地,不用與他有什麽牽扯。

這日雖然冷,但難得不像前幾日那樣陰沉沉,天空放了晴。

孟嬷嬷進屋,将床幔用銀鈎鈎起,

“姑娘,今日天氣好,咱們出去曬曬太陽。”

錦被柔軟,蜷在裏面的小婦人小臉紅撲撲,瞧着已經沒了病容,但神色依舊有些恹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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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稍動了動,打了個小呵欠,頓時水眸瑩潤。

瑟瑟不是很想起,但見窗子外天光大亮,明媚的陽光無端讓她心情敞亮。

于是便起了。

用了早膳,瑟瑟裹着厚厚的大氅子,去了外面散步消食。

冬日的陽光明亮,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過垂花小門的時候,她隐隐聽到外院有些嘈雜。

間或夾着來喜詫異的聲音。

瑟瑟尋着聲音走了過去,發現來喜正在院兒裏劈柴,手裏拿着斧頭,一斧頭一個,幹淨利索。

一邊劈,還一邊朝着旁邊解說教學。

旁邊站着的是寶來。身形颀長,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黛青小厮服,但用同色腰帶一紮,寬肩窄腰,如松如柏。

讓人有一種很矜貴的錯覺。

此時他沒說話,只微微低着頭,看着面前的一堆柴火。濃密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但似乎學得很認真。

這邊來喜示範了幾下,而後将手上的斧頭遞了過去。

“就像剛剛我做的那樣,你現在試一下。”

昨天來喜才發現,這個人竟然不會劈柴!作為小厮,哪有不會劈柴的?就算自己這種姑娘身邊的頭等小厮,那也是經過劈柴訓練的!

可以不做,但不能不會。

不怪來喜驚訝。因為潛意識裏,來喜覺得寶來以前就是個小厮。

雖然生得清俊,氣勢還有些壓人,但是!當時身上的料子一看就是農家粗布衣啊。且還在郊區游蕩,哪有富貴人家會穿着粗布短衣到處游蕩?這什麽奇怪癖好?

來喜同大家一樣,也認為寶來腦中的淤血是那天傷的,畢竟當時很兇險。所以從來沒想過,寶來有可能身份尊貴,但之前就受了傷失了憶,流落至此,又剛好遇到他們。

來喜有去那邊打聽過,附近也沒有農戶失蹤。既然不是農戶,可不就是哪家莊子上的小厮嗎?畢竟郊區附近,大戶人家的莊子很多。

那麽作為小厮,怎麽能不會劈柴?

說出去簡直讓人笑話!

再說了,就算不是小厮,那在莊子裏白吃白喝白住的,劈點柴火怎麽了?

想到這裏,來喜底氣很足。

“接着啊?”

他見對方半天沒伸手,直接将斧頭塞過去,指了指旁邊推成小山的木樁,“今天太陽落山之前,你把這些柴都劈了。”

寶來被迫接過斧頭,許是第一次接觸,他很不熟悉,完全不知道怎麽用,甚至有些笨手笨腳的翻轉。

眼瞧着來喜耐心告罄就要罵人,瑟瑟叫住了他。

“來喜,你怎麽讓寶來幹這個?”

“噢姑娘你起來了?病好了嗎?”來喜見姑娘終于從屋子裏出來,有些高興,聲音都歡快了幾分,“我在教他劈柴。”

瑟瑟看了寶來手裏的斧頭一眼,“他連怎麽拿都不會,這麽鋒利的斧頭,又把手割傷了怎麽辦?”

“姑娘,”來喜半解釋半告狀,“他用拿匕首的姿勢拿斧頭,當然拿不穩啊…我剛剛都教了他怎麽拿的,他就是不會。”

差點沒直說,好笨。

瑟瑟從過來之後,總覺得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似有所覺,她看向寶來,四目相對。

鳳眼深邃而漆黑。

黑得瑟瑟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像只小鹿,有些摸不清方向,亂撞着想找條出路一般。

她随即便瞥開了視線。

眨了眨眼,好奇怪。

還是不看了。

她側過頭,看來喜,“他不是小厮,你怎麽讓他做這些啊?”

來喜有理有據,“因為莊子裏的下人有的在嚼舌根子,說怎麽他不幹活。”

這也是來喜讓寶來劈柴的原因之一。

這幾天,他偶爾有聽到下人們在八卦,怎麽少夫人身邊的那個小厮,好像都不用幹活诶。哪有小厮不幹活的?就是小喜哥,他是少夫人身邊的紅人,那也偶爾去跑腿什麽的。那個人就什麽也沒做,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眼見着丫鬟小厮差點往奇怪的方向想去,來喜哪裏還能穩得住?這不,今天就拎着寶來出來高調的幹活了。

“姑娘,小的也覺得,要是寶來什麽都不做,時間久了,肯定有人會說閑話的。人多嘴雜,他們最喜歡說閑話。”

瑟瑟跟着想了想,覺得來喜說得在理。

寶來是以小厮的身份住在這裏的,所以還是應該幹些小厮的活計 。

但是,

“寶來他病了才剛剛好,身上還有傷,你不要叫人家幹這些重活。”

來喜聽了委屈,超委屈。

他沒有啊。

劈柴火哪裏算是重活?而且,哪裏剛剛好?這人自從那晚喝了藥,第二天就退了熱,好全了啊。

也沒見他頭痛什麽的,可見頭上的傷也恢複了。

“好了,不用劈這個,你們兩個都不用。這莊子裏不是有劈柴的夥夫嗎,他們自會做這些。”

“小的想着閑着也是閑着……”

來喜作為少夫人身邊第一小厮,自然不用幹這些粗活。但是他這不是在教寶來嘛。

而且,他也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瑟瑟知道來喜閑不住,于是吩咐了旁的事。

“我屋子裏的炭火快用完了。你們待會兒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哪家農戶有多餘的炭火,最近好像又降溫了。”

本來也是突然來的這裏,莊子裏其實什麽都沒準備。那屋子裏的炭火,還是上次沒用完的。數量自然不多。既然打算長期住在這裏,她打算多準備些,以備不時之需。

瑟瑟怕冷,這裏又沒有地暖,只能去多準備些炭火。

“好的姑娘,要不小的去城裏買那銀霜炭吧,那個無味且無煙,用着舒坦些。”

“不用,普通的炭火也是一樣,屋子裏沒多少了,救急用哪個都是一樣,城內那麽遠,”

“那去鎮裏……”

“來喜,聽老管家說鎮裏的東西也是附近的農戶拿去賣的。”

這麽一說,來喜撓了撓頭,好像也是。

于是便領了吩咐,臨走,還把寶來也一并叫上了。

整整一個上午,寶來和來喜他們走遍了附近的農戶,買了整整一麻袋炭。主要是一顆顆的挑揀費時,不然早就買完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走在鄉間小道上,扛着麻袋。是寶來扛着的。滿滿的一麻袋,看着就有些重。

但寶來一直扛在肩上,沒讓換。

這不是來喜讓他做的。是他自己主動做的。對此,來喜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寶來是個偷奸耍滑的呢。之前教他砍柴他都偷懶不學。

來喜很欣慰,一下子又覺得之前誤會了寶來。原來寶來是個踏實的老實人,在主子面前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地裏幹活還挺積極。

既然發現是個老實的,來喜也樂意和他關系融洽點。

聊聊天。

大多數都是來喜在說,寶來只偶爾搭一兩句。

但其實有些微妙,要是仔細聽,會發現話題的起始轉換都在寶來這邊。

比如,來喜叽裏呱啦說了好些,說關于他自己的事,是小厮,以前是安城的,現在來了帝都。正在來喜想具體講些安城的事,旁邊寶來插一句話,“為什麽,來帝都?”

來喜順勢就接了過去,“因為跟着姑娘來的啊。姑娘從安城嫁來的帝都,我是姑娘的小厮,當然是跟着姑娘來的,诶說個題外話你現在也是姑娘的小厮,所以才會跟你說這些,不然萬一有人發現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那可就穿幫了…剛剛說道哪裏了,哦,就是說我們來了帝都,然後發現你們這帝都可真沒我們那安城好,無論從,”

“這裏,也,很好,”

“好什麽好,哪裏好,”

“空氣,清新。”

“嗐你說的是這莊子上?好啥呀?你不覺得這裏很偏僻嗎?我跟你說,我們雖然是從小地方來的,但至少要什麽有什麽,”

“那,怎麽,來這。”

“還不是因為!”來喜一下子打住了,主要是剛剛他差點破口大罵那個無良沈世子。但又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份低微,不得不閉了嘴。“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反正我家姑娘,在帝都過得很苦...”

來喜是個話多的,又是個閑不住的,不說這個,又開了其他的話題繼續。

說着說着,來喜覺察到身邊沒動靜了。

他往斜後面看去,發現寶來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此時正仰着頭,往一顆老榕樹上瞧。

抿着薄唇,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大事。

“你在看什麽?”來喜好奇,幾步跑過去,順着寶來的視線往上看。

老榕樹枝繁葉茂,即使在冬日也一片蔥綠。

“你剛剛,說她,過得,很苦。”

想到那天她淚眼婆娑的,寶來扔了麻袋,而後三兩下爬樹上去了。

吓得來喜臉都白了。因為他看出了寶來的意圖,急得在底下哇哇大叫,

“要死啊寶來那是馬蜂窩!蜇人的,你他媽快下來啊住手你他媽去捅那個做什麽……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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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寶來:她過得苦,那就吃點蜂蜜甜一甜。

來喜:媽的你腦殼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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