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這腿兒真他媽直, 又嫩又白,老子這次要好好享受,”
粗鄙的聲音戛然而止。前一秒還在污言穢語的男人, 下一秒就突然沒了音。
他被人從後面割了喉。
眼睛還睜着,甚至臉上猥瑣的笑還在, 但脖子上明顯有一條血線, 正往外冒着血珠。
他有些不可置信,想轉頭看看身後, 一動, 血珠變大, 直至血流如柱……
濃郁的血腥味散開的時候, 一旁的同伴才反應過來。他完全不敢相信,就一眨眼的功夫,同伴就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完全死透了。
盯着旁邊還在滴血的匕首,他驚懼了一瞬, 而後大喝一聲, 猙獰着反身朝來人撲去。
可惜不過一招, 便被對方扭倒在地。
“噗嗤”一聲, 伴随着慘叫,便被爆了眼珠…
寶來面無表情的擦掉臉上的污血, 他這會兒陰沉得可怕,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的人痛得扭曲的臉, 他彎腰, 無視對方的連連求饒, 又補了一刀。
寶來将二人解決了之後,眼裏的陰鸷稍散, 這才看清地上的女人,呼吸一窒。
衣衫淩亂的女人渾身是傷,眸子微睜,但眼裏無神,神色呆滞且麻木,要不是還有着微弱的呼吸,就像是凍僵了一般,死不瞑目。
慌忙跪到旁邊,寶來伸手,想抱起地上的女人。但因為手上沾滿鮮血,他就着地上的雪擦了擦。
潔白的雪水被慢慢染紅。
也只是簡單的擦了擦,甚至都顧不上擦完,寶來小心翼翼将人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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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扯爛的衣領勉強能攏住,寶來将她膝蓋處的褲腿拉下去,這才遮住了小腿上大片的淤青,而後抓過一旁的大氅子将人整個兜住,摟到了自己懷裏。
對方全身冰冷,被他摟在懷裏也沒有絲毫的反應。又發現她嘴裏被塞了滿口的雪。有些已經融化,雪水混着血絲順着嘴角流出,沁入下巴,與被雪水浸濕的衣領混在一起。
寶來眼睛都紅了。
他伸手,将女人嘴裏未化的雪慢慢扣出來,動作很輕,仔細看,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很慌,因為她一直沒有反應。
指尖微熱,嘴唇卻像是冰渣,寶來一手摟抱着她,另一手胡亂扯了自己的衣領。等他大片溫熱的胸膛露出來之後,他将瑟瑟的臉埋入了自己的胸膛。
刺骨的寒意鋪面而來,直鑽心髒。二人相貼的地方,熱量源源不斷的過渡到她那邊。寶來将人摟得更緊了些。
他全程沒有說話,微斂的鳳眸幽暗,壓着慌亂與戾氣。
這會兒雪下得很大,撲簌簌的落在頭發和身上。因為身上的熱氣,都化成了雪水,兩個人都打濕了,伴着刺骨的寒風,冷意侵染。
寶來将她整個人兜得嚴實,不讓雪落到她身上。他剛剛給她檢查了,沒有致命傷,但就是氣息微弱,一直不醒。寶來怕她凍着。
發間漸漸積了一層雪的時候,寶來才感受到胸膛前微弱的呼吸,不像剛剛那樣冰冷。
他将她肩上的雪拂開,将人打橫抱起。眼瞧着雪越下越大且并沒有停下的意思,寶來覺得,得趕緊找地方避避雪才是。
她再受不得凍了。
叢林藤蔓,積雪皚皚,寶來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搜尋到一處山洞。
可能是附近的獵戶臨時休憩用的,山洞裏有住過人的痕跡。因為有一些幹草鋪在地上,旁邊還有未用完的枯枝。
寶來用随身攜帶的火種點燃了枯枝。
火苗緩緩,照亮了整個山洞。山洞有些小,只能容納三四個人的樣子,雖小,但擋風,又有柴火燃着。漸漸的,周圍溫度慢慢升高了些,漸漸暖了起來。
女人蜷在地上,眸子微微閉着,眉頭緊皺,額頭上冒着虛汗。寶來用袖子輕輕擦了擦她的額角。
雖然這會兒仍沒有醒,但相比于剛剛凍僵了了無生氣的樣子,要好太多。
寶來心裏的慌意才緩了緩。
沒事的,她會慢慢醒過來的。寶來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
就是衣裳已經打濕了。這樣穿着對她身子不好。
她最外面的紅色氅子離火苗最近,這會兒已經慢慢被烤幹。現在山洞裏暖和了些,寶來将氅子解下來,而後展開,整個拿到火堆邊翻來覆去的烤了一會兒,待完全幹了之後,又用它将人重新兜住,最後開始解她的衣裳。
外衣潤潤的,裏衣還好,但因為衣領已經被扯爛,使得最裏面的衣裳也沁了些雪水。
寶來頓了頓,而後把她最裏面的也一并扯了出來。
……
瑟瑟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夢裏刺眼的白色,又是無邊無際黑,還有鑽骨的冷,可她明明很冷,全身卻像是被架在了火上一樣,熱得惶恐。她死命掙紮,想大聲呼救,可聲音卡在喉嚨,完全發不出來,即便她已經用盡了也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捂住了嘴。
漸漸的,不僅聲音,她連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心口悶堵得發疼,身子一顫,瑟瑟猛的睜開了眼。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沖出了水面,攫取得了新鮮空氣,她大口大口的喘。
渾渾噩噩,好半天才稍微找回點意識。
筋疲力盡,全身發軟,她完全沒了力氣,卻發現自己似乎躺在一人懷裏。
緊實的肌理,裸露的胸膛。
瑟瑟臉色一變!
本來就沒有血色的唇瓣越發的白了。一瞬間,昏迷前那兩人壓在自己身上的畫面砸來,砸得瑟瑟兩眼發黑。
這時旁邊橫過來一只手,吓得瑟瑟崩潰大哭。
“啊走開走開嗚嗚嗚……”
“瑟瑟?”
寶來突然發現,她醒了。
從剛才到現在,她都沒有醒來。寶來不敢叫醒她,因為害怕會一直叫不醒。不叫她,他還能一直說服自己她自己會醒來。
眼瞧着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她仍然沒有反應,寶來心裏越來越慌。
頭一次,他很後悔自己的決定。剛剛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應該那個時候就抱她下山的。雖然距離有些遠,但要是自己用跑的話,應該會快一些。那樣的話,這時候她應該已經喝上藥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直昏迷不醒。
好在她終于醒了!
寶來很高興,靠近了些,打算問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卻見她驚恐的躲開,小嘴裏嗚嗚咽咽不知在說什麽,寶來還想靠近些聽聽她到底在說什麽,卻見她拔了頭上的簪子就向他刺了過來。
寶來反應很快,伸手捉住了她的小手。
但也不敢太用力,因為她的手上也有淤青,怕弄疼她。
卻沒想到,小手紮掙幾下掙脫後,竟是朝着她自己的脖子刺了下去。
驚得寶來都忘了拉住阻止。
他下意識的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脖頸上。
痛意傳來的時候,寶來一陣後怕。那簪子是寶來尋到半路發現的,寶來認得她的發飾。後來到山洞後又戴在了她的頭上。簪子尖利,還好刺的是他的手,他看了看瑟瑟細嫩的脖,這要是刺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你做什麽?”
後怕之後是生氣。寶來拔掉手上的玉簪,看向她,原本是要好好說她幾句的,卻見她怔着一張臉,眼尾發紅,眼淚撲簌簌的掉。口中喃喃着,好半天才聽清楚。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與你們無冤無仇我不認識你們嗚嗚嗚……”
聲音弱弱的,聽得出沒了力氣,就像她此時全身一點力氣也無。
心如死灰不過如此。
寶來有些不知所錯。他扔了帶血的玉簪,想要去搽她眼角的淚,又怕碰到臉上的淤青,很是手忙腳亂。哪裏能夠想到,這個因為瑟瑟哭泣而手足無措的男人,在剛剛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哭,不要哭。沒事的,沒事。”
“嗚嗚嗚怎麽會沒,”
哭聲突然噎住。似乎是聽進去了剛剛他說的沒事,又似乎有些震驚聽到的聲音。
但不管怎樣,沒哭了就好。
寶來低頭,對上了一雙略帶不解的水眸,淚水汪汪的。
瑟瑟怔怔的望着眼前這個人。
她的臉被之前的那二人扇過,本來就是細皮嫩肉平日稍微用一下力蹭都會紅,如今卻被男人狠狠的扇過,已經腫得老高。
但眼睛依舊清亮,甚至因為淚水的清洗,越發的幹淨。
眼底有些疑惑,讓她都忘了哭。
是寶來。
剛剛的聲音就讓她覺得熟悉,一看,人确實是熟悉的。
是寶來。
怎麽是寶來?
不是之前的那兩個人。那兩個男人,雖然她記不得長相,但面目可憎,很陌生。
可這會兒怎麽是寶來?
寶來。
光着胸膛的寶來。
難道……?
想到這裏,瑟瑟小嘴兒一癟,眼瞧着淚水就又要決堤了,
“不是,沒有!”
寶來大聲否認。
見她一直淚汪汪的盯着自己裸着的胸膛,寶來憑直覺猜到她在想什麽。直搖頭。
“不是!我這是,在給你,暖身子,沒有其他,的,沒有!”
邊解釋邊胡亂将衣服攏好。
狹窄的山洞裏,女人衣衫不整的蜷在地上,身上青青紫紫,冷汗浸濕了頭發,看着就像是被狠狠蹂,躏過的,而一旁的男人正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再明顯不過,要是被人撞見,指不定被說成“事後”。
所以寶來的解釋很蒼白。
不過瑟瑟卻并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
倒不是相信他說的。
瑟瑟性子柔,膽子小。從小到大,若是遇到刺激之後,她相應的反應會變得很遲鈍。就比如現在,因為之前的遭遇,她的思維變得有些笨拙,這會兒雖然緩了一下,但依舊反應慢。
雖然聽得到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懂,但是,要組成完整的意思,她還得反應一會兒。
但眼淚總算是沒有掉下來。寶來見她楞楞的,似乎聽進去了一點,于是繼續解釋。
“剛剛你,凍得昏迷,情急之下,我的身體暖和,就給你,暖一暖。還有,你沒有事,那兩個人,被我趕跑,了。”
寶來說的本來就慢,解釋完還不忘空出時間等她消化。
所以也沒過多久,瑟瑟似乎理解完了。她鼻尖通紅,眼睛也通紅,眼睫上還挂着淚珠。
此時正可憐兮兮的盯着寶來,仿佛在判斷對方說的對不對。
“真的。”
寶來神色認真,點頭肯定。
瑟瑟好半天沒說話。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她吸了吸小鼻子,這一動作牽扯到了臉上的傷,疼得她龇了一下牙。
“痛。”
雖然呼痛,但眼睛一直盯着寶來,似乎在告訴他,自己的臉很痛,也似乎在問他為什麽痛。
“臉有些腫,所以有些痛。”寶來看得懂她的神情。
聽了她的解釋,瑟瑟終于沒在看他,而是睑下眉眼,喃喃了一句,
“爛了。”
聲音弱弱的,但寶來聽到了。
他搖頭,
“沒有。”
雖然沒頭沒尾,但寶來知道她在說什麽。是在擔心自己的臉。
捉住她想要貼臉的小手,寶來阻止,“先不要碰。”
又怕她想起之前挨了幾巴掌的事,寶來繼續解釋想要以此引開她的注意力,“臉只是腫了,沒有傷口的,這個沒關系,等回去之後,敷點藥,消了腫,很快恢複的。”
但其實瑟瑟已經不關心這個了,。
她這會兒稍稍低着頭,盯着自己身上。
瞧了半天之後,又稍微擡頭看了看四周。
最後盯着一處不錯眼。
寶來也注意到她的視線停留,于是跟着看了過去。
火堆旁的地上是一件女子衣物。那衣物很幹淨,為了避免沾到塵土,地上鋪着他的外衣,他剛剛展開鋪在地上的。
“你裏面的衣裳也濕了,所以我把它扯了下來。”
寶來邊說,邊走了過去。
彎腰,他撿起那件衣物。衣物綿軟,摸着像是還有些潤,寶來以為是還沒幹透,于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靠近了旁邊的火苗一些。
但又害怕靠得太近,他停留了幾秒又往回收了一點,生怕衣物被火沾到。
一點點展開,這樣幹得快些。
有些淡淡的香萦繞,是她身上的淡香,很好聞。
若是平常,看見一個男人拿着自己裹胸的衣物,翻來覆去的擺弄,簡直敢都不敢想。
但這會兒的瑟瑟思維有些混亂。以至于她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但又覺得哪裏不對。
至于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只微微皺着眉,繼續看着他。
而後有那麽一瞬,瑟瑟突然就反應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支支吾吾,好半天話都說不清。
寶來聽見背後動靜,他偏過頭,問了一句,
“怎麽了?”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衣物,寶來愣了愣,而後沖她擡了擡手,示意,“這,個嗎?”
見她不答,他将衣物遞給她。
衣物被一雙小手拽了過去。而後胡亂裹着抱在懷裏。
一臉防備的盯着他。
寶來自然是沒理解到她的舉動,在他看來,自己剛剛的行為沒什麽不對。
只是在烤幹濕衣裳而已。
寶來是一個矛盾的人。
有時候他反應機警,沉穩大氣,有他在,會讓身邊的人覺得什麽都不是難事。比如上次去城內讨賬的事,還有出城時成功甩掉黑衣人跟蹤的事。
但有時候卻透着一絲傻氣。比如上次徒手去掏馬蜂窩。正常人都知道馬蜂窩掏不得,但他卻想不到。
又比如現在,他手裏拿着人家女子的小衣,卻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要不是這會兒在山上沒人發現,唯一看見的瑟瑟又反應木讷,早将他當做登徒子報官了。
瑟瑟緊緊抱着自己的貼身衣物,擋了胸前白嫩的肌膚。
偏過頭沒看他,腫着的臉上有些熱,好半天才嗡嗡的說了一句。
“我要穿衣裳了。”
一旁的寶來聽到了。他的耳力向來很好。
點了點頭,他表示知道了。
好半天沒見他動,瑟瑟仰着下巴,瞅他,
見他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她軟軟的又說了一句,“我要穿衣服了。”
“……?”
從瑟瑟霧蒙蒙的眼睛裏,寶來這次沒看出她這話是怎麽意思。
“幹了的。”他解釋道。
他以為瑟瑟是在說問衣裳幹了沒有。
已經幹了,
雖然還有些潤,但可以穿。
瑟瑟哪裏是這個意思?
見他完全理解錯了,瑟瑟只得直白的明說,
“你先,出去。”
寶來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懂了很多 。
她換衣裳,自己當然要回避的。
“……哦哦。”甚至都沒說完,他已經出了山洞。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瑟瑟轉過身的時候,他已經出去了,洞內只她一人。
瑟瑟盯着洞口,發了好一會兒呆。
她現在腦子裏很亂,像萬千條絲線在裏面繞啊繞,糾纏不清。
抓了抓散亂的頭發,又扯到自己臉上的傷,疼得眼淚就這麽滾落了下來。
劃過淤青紅腫的臉頰,痛意更加明顯了。
越痛淚水越是止不住。
就在這簡陋的山洞,小婦人衣衫不整,發絲淩亂,默默的流眼淚,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憐。
直到胸前的涼意越來越明顯,瑟瑟的眼淚終于止在了眼眶,挂在眼睫上。
她就着微弱的火光,開始一圈一圈的将抹胸裹上。
瑟瑟最裏面的衣裳有兩種,一種是小衣,簡潔方便。還有就是這種,厚實的抹胸。
一般冬天她會裹這種,一圈一圈的,綿軟但包裹得嚴嚴實實。
也幸好今日是穿了這個,要是穿的小衣,那種輕薄,幾下就能撕掉。
裹得并不對,松松垮垮的,因為平日裏都是嬷嬷給她裹的。但好歹是裹上了。攏上裏衣和外衣,瑟瑟将衣裳完全穿好。
她想從地上起來,但因為手腳無力,全身軟綿綿的,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也就沒再堅持。
蜷坐在地上,瑟瑟這會兒的注意力放在了鞋子上。
她的腳很小,所以鞋子也小巧。
今日她穿了一雙繡花鞋,白底繡花鞋面上,綴着一顆珍珠。
瑟瑟盯着自己的右腳。
與左腳不同,右腳上穿的不是繡花鞋,而是一雙鹿皮靴,很大很長,一看就是男人的鞋。
她的小腳格格不入,但在裏面卻異常的暖和。
瑟瑟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腫的腳踝,
不痛。
當時的情況她記不太清了,不知道自己的鞋子丢沒丢,但卻記得自己這只腳拐了的,因為每跑一步針紮似的痛。
但現在卻不痛了。
她稍微動了動,木木的,确實不痛,顯然,是有人給她正了骨。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瑟瑟側過身望向山洞外。
這會兒外面一片漆黑。
沒想到現在已經是夜晚了。
剛剛有火苗籠罩,又剛醒,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陷入絕境的白天,和雪地。
“…我好了。”瑟瑟朝着山洞外面,小聲回。
她以為自己這麽說了之後,外面的寶來就會進來。
但并沒有,外面靜得出奇,只有呼嘯的風聲,并沒有什麽腳步聲。
瑟瑟沒堅持幾秒,一下子就慌了。
“寶來?”她的聲音大了些。
從小到大,瑟瑟哪有像現在這樣在山洞裏待過,還是深更半夜,一個人。
洞內的投影在群魔亂舞,混着外面的寒風,吓得她嘴唇止不住的抖。
淚盈于睫,很快,便又淚眼汪汪了。
起初,還是默默的抹眼淚,後來實在害怕嗚嗚的風聲,也跟着嗚嗚的哭。
因為那樣,至少耳邊都是自己的聲音。
外面的寶來好遠就聽到了哭聲,心裏咯噔一下,朝山洞飛奔了回去。
小婦人眼眶通紅,嗚嗚咽咽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得寶來心裏一陣心疼。
他扔了手裏的枯枝跑了過去。腳步有些淩亂 ,
“怎,怎麽了?”
“…嗚嗚嗚,你走了。”
“沒走。”
“你不見了怎麽喊你你都不理我我一個人在這裏這裏好黑嗚嗚嗚……”
“我去撿柴,了。”
他半蹲下來,認真解釋,“這附近沒有,所以我,走遠了些…我沒走。”
瑟瑟剛剛見他抱着一捆柴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剛剛去撿柴了。不是丢下自己。
但就是控制不住。
哽咽着,滿臉的淚。
許是剛剛大哭了一場,瑟瑟這會兒腦袋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更懵了,就像大夢初醒那樣的懵,暫時記不起剛才一個人的慌。
倒是有些囧。剛剛哭得太大聲了。就像,就像小孩子一樣。
她瞧了眼寶來,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她移開視線。
山洞裏沒了嗚咽,有些靜。
二人都沒說話。
瑟瑟沉默了一會兒,伸着小手,指了指旁邊的火堆,
聲音嗡嗡的,
“火苗要滅了。”
不得不說,還挺及時的,這邊的火苗要滅了,他就抱着柴火回來了。
寶來順着小手看了眼火堆,裏面的幾根枯木都已經燒完了,露出薪白的木炭,冒着些火花。
确實要滅了。
“寶來,你去添點。”瑟瑟小聲催他。
但寶來卻沒有去添柴。見她盯着自己,寶來解釋,
“不用,我們現在,就要走了。”
瑟瑟沒想到寶來會說現在就走。
她偏過頭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幕。外面那麽黑,怎麽走啊?
在她的潛意識裏,晚上就不是趕路的時候。
她盯着寶來,搖頭,“不走,咱們等天亮了再……”
瑟瑟忽然閉了小嘴。
因為她陡然想到,她這副衣衫不整頭發亂蓬蓬的樣子,若是在白天下山的話,那鐵定被人看見。
這個地方雖然是郊外,甚至離雨花鎮都還有一段距離,但村子并不小,房屋也是各地散着的,保不齊就有村民看見。
到時候閑言碎語,哪裏能夠扯得清楚。
瑟瑟瞧了眼寶來,顯然,他也是想到了這些,所以才說這會兒就走。
可是,
“可是你還撿柴火回來。”
好可惜,明明用不着。還費勁兒去撿回來。
外面那麽冷。
不過寶來不覺得可惜。
“剛剛我們,生火用到,的柴,是原本在,山洞裏的,我們将它,用了,就要還。”剛剛我們生火用到的柴,是原本在山洞裏的,我們将它用了,就要還。
瑟瑟都有些呆住了。
她沒想到寶來用意是是這樣的,自己都完全沒想到這個。
是啊,這裏為什麽有柴火,是因為之前有人放的,可能是用來應急的,若是他們用了不補,到時候別人需要的話怎麽辦?
瑟瑟盯着寶來,眼睫撲閃了一下,彎翹的睫毛在眼睑處投下一層淡淡陰影。
“……你想得真周到。”
不管是這柴火,還是趁着天黑回去的事。
寶來被瑟瑟發抖亮晶晶的眸子這般盯着,心裏有些異樣,他瞥開視線,不看她。
而後起身,走到火堆旁,拿了根木棍将火堆推了,火苗熄滅,山洞裏瞬間便暗了下來。
寶來走到瑟瑟面前,蹲在她面前,“你上來,我背你。”
火苗已經沒了,只零星的有些火星子。
瑟瑟微微仰着頭,只能模糊的看見一團黑影。
瑟瑟開口拒絕了。
“我自己可以的。”
她邊說,邊就着寶來的手慢慢站起來。
原本沒什麽力氣,不過歇了這麽久,到底可以慢慢站起來了。
寶來見狀,也沒有堅持。扶着她慢慢朝洞口走去。
但剛到洞口,瑟瑟便停了腳步。
她在晚上看不見。
剛剛在洞裏,好歹還有點火星,雖然黑,但到底有一絲亮光。
山洞外面卻是伸手不見五指,這要怎麽走?
“寶來。”瑟瑟偏過頭,可憐巴巴的喊了他一聲,像小貓崽兒小聲的喵了一聲。
寶來沒說話,只是稍稍蹲了下來。
瑟瑟這次沒有拒絕,慢慢爬上了他的背。
寶來很瘦,背脊很硬,但他的肩膀很寬闊,很有安全感。
已經入夜了,樹林裏沒有一點燈光。瑟瑟眼前一片黑,是那種混着白的黑。
她這會兒腦子頓頓不知道要怎麽形容,反正就是看不見。
山上到處都是樹,她卻一點兒也看不見,這樣子估計還沒走幾步,就會一頭撞到樹幹上。
她覺得自己剛剛沒有逞強是對的。
瑟瑟摟緊了一些。
“……我,很重吧?”好半天沒說話的瑟瑟突然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寶來沒明白怎麽突然問這個,但也如實回答道,
“不重。”
輕得和小貓崽兒一樣。
也像小貓崽兒一樣軟。哪哪兒都很軟。軟得剛剛她貼來背上時,他有一瞬間的恍。
瑟瑟不信寶來說的“不重”,剛剛她爬上他背的時候,分明有一瞬間,感覺他都有些沒站穩。
不是自己重是什麽?
但瑟瑟其實不願意在這上面多說,哪有自己讨論重不重的?
萬一與他讨論到最後,他改口說重,那豈不是很尴尬。
于是也就沒有反駁。
他說不重,那就不重叭。
似乎是為了證明真的不重,寶來走得很快。大步流星,但很穩。
反正在他背上的瑟瑟沒有什麽颠簸感。
周圍很靜,正直寒冬,山上的小動物也沒了蹤跡。只聽得見鞋子踩在雪上的聲音。
“寶來。”
聲音有些小,但周遭靜,二人離得也近,幾乎是貼在一起的,所以寶來自然聽到了。
他沒有停,但“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她說。
“……你知道路嗎?”
後山很大,風景很美,不然附近也不會有這麽多權貴的莊子。
山上她沒來過,所以不知道路。
要是讓她走,就算是放在白天,她也不知道怎麽走。
她上山的時候,是慌不擇路的跑,所以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瑟瑟想,要是讓她自己一個人,估計得困在這裏,走不出去了。
寶來也沒來過,所以應該也不知道路。
果然,瑟瑟剛嘀咕完,就聽到寶來答,
“不知道。”
那就比較麻煩了。
瑟瑟有些愁,“那咱們要怎麽辦?”
但寶來不覺得愁 ,
“找路,就是了。下山的路,很好找。”
大方向是下山,就算不知道路,只要朝山下走,總會下山的。至于下山之後,他這段時間方圓十裏都轉過,所以認得路。
“可,可你能看見嗎?”大晚上的。這裏應該都是灌木,感覺都長得一樣。哪裏能找到路啊?
“看得見。”
“什麽?”
“我,看得見。”他在晚上是能看見的。雖然視線不是很好,比白天差了很多,但确實可以看見。
“這樣嗎。”
瑟瑟以前是有聽說有些人目能夜視。
寶來也這樣,瑟瑟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這樣看來,自從寶來出現後,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奇怪的事,她好像都沒有感到意外過。
也從來沒懷疑過。
反正寶來說什麽,她好像都是下意識的相信。
這會兒似乎是個下坡,路有些不好走,瑟瑟緊緊趴在他背上,小手兒拽着他的衣裳。
倒不是怕摔,而是盡量減少他身上的重量。
看着他好幾次打滑,瑟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寶來,你的鞋子還在我的腳上。”
她說着,想晃一晃腳讓他注意,又怕自己動作太大,會影響他探路,于是用腳尖點了點他。
又一次打滑,瑟瑟這次差點摔下去了。
還好緊緊摟着他的脖子。
“有沒有事?”
寶來的聲音有些啞。
瑟瑟搖頭,“沒…,寶來,你先停一下,把鞋子穿上,我現在又不走路。”
不穿鞋容易打滑。
但寶來沒停,
“這會兒冷,你沒穿鞋,腳會凍。”
瑟瑟沒反駁冷的事。
這會兒确實很冷,寒冬,又是半夜,還在山上,雖然雪不大了,但卻時不時飄幾片,氣溫很低。
她在外面的小手,都快凍僵了。
而穿着鞋的腳,确實很暖和。
“可是你也沒穿鞋。”也會冷。
“我不冷。”
“你在騙我。”怎麽可能不冷啊。
“真的。”
“那你的腳沒穿鞋,踩到石子兒了會不會痛?”
“地上墊着,雪,踩不到。”
“踩到雪的話,腳就會冷。”
“我不冷。”
兩人的對話,似乎回到了奇怪的循環裏……
瑟瑟沒有相信寶來說的話,但也不再繼續說這個。
她這會兒有些累,滿身的疲憊。可能因為之前跑了一路,精神高度緊張,這會兒有了寶來在身邊,她放松了下來,全身就提不起精神來了。
且這會兒是半夜,換作平日早就已經睡了,所以現在整個人昏昏欲睡。
感受到背上漸漸平穩的呼吸,寶來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走得更穩了。
他估摸了一下,這會兒大約一更,即便慢慢走,天亮之前也能走到莊子。
但瑟瑟其實睡得并不好。
夢裏她被人追殺,被人壓着,嗡嗡的說着胡話,等驚醒後摟着脖子又大哭了一會兒。
寶來在她醒來的時候,就停了下來,默默的站在原地,他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要怎麽做。
只得站在原地,調整了一下身上她的位置,讓她趴得舒服一些。
等她漸漸平複之後才又開始走。
瑟瑟完全醒過來的時候,倒沒有再哭,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們還在山上。
寶來依舊平穩的走着,她一直趴在寶來肩上,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
“寶來。”瑟瑟剛才從夢裏出來,人還不是很精神,恹恹的。“寶來?”
“嗯?”
“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出去。”
“今天沒,發生什麽,事。”語調沉穩而堅定。
聽他這麽說,瑟瑟有些放心。
他這句話,比保證不說出去還讓她安心些。
“那你心裏也要忘掉。”
“嗯。”
“……寶來,你以後記起以前的事,是不是就要走了。”
“不會。”
“你在騙我。”
若是記起來了,肯定要回到原來的生活。
寶來長得好看,又會那麽多東西,以前肯定不是小人物。
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現在,只是小厮。
而且還只是個莊子上的小厮。
莊子裏的小厮,在一般人眼裏就只有兩種,一種是附近農家吃不起飯的。另一種是城裏犯了事兒被罰的。
都沒有出息。
“沒有。”
“嗯?”
“我沒有,騙你。”寶來頓了頓,繼續,“我從來,不騙你。”
“你現在雖然這樣說,但要是哪天你記起來了,就會變了。而且,到時候會不會忘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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