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夜已經深了。要是以往, 莊子裏早已熄了燭火。

但此時還有一處院兒亮着。

屋子裏,孟嬷嬷坐在椅上,抱着那只繡花鞋, 已經紅了眼。

她一邊祈禱姑娘能平安回來,一邊自責。去守什麽小廚房, 誰不能守, 什麽時候不能守,為什麽偏偏就那麽一會兒。

要不是她去守着廚房, 姑娘也不會丢。

就算真的有什麽事, 自己在姑娘身邊也有個照應。深更半夜, 姑娘膽子那麽小, 還不知道在哪裏哭。

旁邊來喜一直走來走去,神色焦急。

他已經回來了,沿着那條道,一直找到鎮上,一無所獲。

鎮裏那麽大, 完全無從找起。他托人問了入鎮的幾戶人家, 如今大雪封鎮, 都說沒看見有人經過。

那就完全沒了線索。

如今等在這裏, 就看寶來那邊了。

“不慌,還有寶來, 寶來很厲害,那麽厲害, 一定能找到姑娘的。”來喜碎碎念着, 似乎是在勸孟嬷嬷想開點, 又似乎是給自己打氣,“寶來很厲害的, 他今天還幫着抓了兩個人販子。”

原本是為了緩解緊張氣氛,來喜才給嬷嬷講了寶來的事跡。

但孟嬷嬷現在哪裏聽得進去,耳朵裏就只聽見什麽抓女娃子什麽人販子,心裏是越發的恍。

因為她突然想到兩年前,她們剛來帝都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家姑娘也失蹤了一次。

當時也是這樣毫無征兆的就不見了,到處找都沒有,後來還是世子帶人找到的。也是人販子抓了她,還說要把她賣到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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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嬷嬷不想承認這二者有什麽聯系,但如今,也出現了人販子。

那時沒有辦法報給了沈世子,但這時候世子離這裏路途遙遠,遠水哪裏救得了近火。

“嬷嬷,要不,咱們報官吧。”來喜這時候也将人販子與姑娘失蹤聯系了起來,再淡定不起來了。這樣等下去,萬一寶來那邊也沒找到,那可怎麽辦?

“或者讓莊子裏的人一起出去找。”

“不,不行。”嬷嬷搖頭,堅決不同意。

女子名節太過重要,孟嬷嬷年紀大,見過好多女子失了名節的凄慘下場。

若是真的大張旗鼓的去找,無論找不找得回來,無論姑娘有沒有事,這輩子就都毀了。

毀了,是那種毀,受人指摘。出嫁了的受夫家磋磨,沒出嫁的使家族蒙羞。就算自己不在意,那也會被夫家,被同族姐妹嫌棄,被千人萬人當做笑話傳誦。一直傳誦,一直到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也會被人時不時的提起,或者是飯後談資,或者是警示教育。

那個時候,誰還會管你當時有沒有事。就算沒事,也會被默認有事。

孟嬷嬷見過太多,最開始不在意,後來說的人多了,說的時間久了,最後慢慢懷疑否定自己,或瘋瘋癫癫,或做了傻事。

孟嬷嬷不容許自家姑娘面臨那樣的境地。這件事上,她必須狠心。

之前那次是世子一開始就知道,沒有辦法。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她若是想讓人一起找,那麽剛發現的時候就會那麽做了。如今,既然選擇了偷偷找,就不能前功盡棄。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寶來身上了。

惶惶不安中,外面終于有了動靜。很輕的腳步聲,但二人時刻關注外面,風吹草動都能聽見。

孟嬷嬷與來喜着急對視一眼,忙起身出了屋子。

外面果真是寶來回來了。

二人大喜。

孟嬷嬷的眼神不太好,只能大致看清前面人影。好像是一個人,吓得她當即亮眼一黑。

還是來喜眼尖,扶着她小聲驚喜道:“兩個,嬷嬷,是兩個,寶來背上背着一個人。”

這話猶如一劑良藥,孟嬷嬷穩了心神,匆匆往前奔去。

果然看見寶來背上還有一人,用大氅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點發絲。

這大氅子孟嬷嬷再熟悉不過,是她家姑娘的。

“回來了就好,”孟嬷嬷一把年紀哽咽着。“回來了就好。”

因為在院兒裏,孟嬷嬷也不敢太大聲,生怕讓人瞧見了。

護着人就往屋內走。

來喜也跟上,跟着抹眼淚,“姑娘這是怎麽了?”

裹得很是嚴實看不清,但姑娘到現在還沒露面,也不說話,到底什麽情況也不清楚。

“沒什麽。”寶來一邊将人背進屋,一邊說道,“她在山上,迷了路,一直困在,山裏,這會兒,睡着了。”

聽得寶來如此說,來喜放了心。

寶來是最不會說假話的。因為他從來沒說過假話。之前還懷疑他說過謊,但每次都被大打臉。

且來喜現在對寶來崇拜得很,他說姑娘沒事,那就是沒事的。

于是心情便好了,好了之後話就多了,一直在旁邊吧啦吧啦個不停。

“山上就那條路,怎的還迷路了?不過姑娘一直都不怎麽認路,迷路了也有可能,但姑娘好端端的怎的一個人去山上啊?也不跟嬷嬷說一聲,看咱們多擔心,特別是嬷嬷,眼睛都要哭瞎了。”

孟嬷嬷沒接話,她扶着寶來背上的人,來到裏間的床邊,掀了一點氅帽想叫醒姑娘,讓她現在先躺榻上休息。

然後就看到了瑟瑟淤腫的臉。

睜着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亮晶晶的沒有絲毫睡覺,就是眼尾有些紅,有些腫。

但腫不過她的臉。

淤青血紅,甚至能清楚的看見有巴掌印。

嬷嬷的臉瞬間就白了。

她看向寶來。

剛剛寶來說只是迷了路,她下意識就相信了。因為不想在院子被人看見,所以一直将人往屋子裏帶。想着姑娘睡着了,于是就讓寶來放她到榻上。

以至于現在看到姑娘的慘狀時,着實震驚到了。但她絕望的發現,這竟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姑娘她不會無緣無故的一個人上山,更不會掉了一只繡花鞋。

寶來見孟嬷嬷看他,他回視了一眼。

沒解釋。

而是背着人繼續朝床榻走去。

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孟嬷嬷收了臉上的神色,而後将姑娘半扶半抱的放到了床榻上,順手放下了床幔。

來喜慢二人幾步,等他上前來的時候,便只看到遮得嚴嚴實實的床幔。

他都還沒見到姑娘。

來喜伸手想要撥開床幔。卻被孟嬷嬷拍開。

“做什麽?快出去,姑娘的裏間你進來做什麽?”

來喜揉了揉被拍的手,有些委屈,

“嬷嬷,我想看看姑娘啊。”

“有什麽好看的?說也不說一聲就跑出去,害大家白白擔心了幾個時辰。”

孟嬷嬷突然的嚴厲讓來喜有些杵,但同時,也确保了姑娘是真的沒事,不然孟嬷嬷哪裏是這麽嚴肅的?

還不得繼續哭紅了臉?

來喜徹底放了心,

“嬷嬷你不要生氣,不管怎樣,姑娘也不想啊,她只是迷路了。”

孟嬷嬷沉默了好半天,似乎在平複自己的心情,而後她嘆了一口氣。

“嬷嬷知道。你去大廚房提點熱水來,姑娘在外面瘋玩了一下午,得先沐浴了再睡。”

“嗯,好。”來喜說着就轉身。卻又被嬷嬷叫住,“來喜,若是碰到當值的,你就說姑娘半夜做了噩夢,發了汗,想要沐浴。”

來喜愣了一瞬,随即點頭,“我知道。”

這樣說,別人才不會說閑話。來喜好歹是得力小厮,這些還是懂的。

孟嬷嬷站在裏間,看着他們二人出了屋子,而後轉身,看向床榻的方向。

抹了抹眼角的淚。

沒事,人回來了就好。

孟嬷嬷剛剛之所以這麽瞞着來喜,并不是不信任他的為人。而是不信任他的演技。

來喜還小,不懂得隐藏情緒,凡事都表現在臉上。這要是之後不得不與別人因為這是對質争執,保不齊露餡。

所以一開始還不如連他也一并瞞着。

畢竟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寶來和來喜一起,提了好些熱水來。

動靜很小,萬幸一路上也沒遇到人。不過保不齊有人,來喜從小在錦府裏長大,又在侯府幾年,隔牆有耳,隔地有人,這些事多少還是懂點。

為了裝樣子,來喜偶爾有故意聊天,大意與嬷嬷交代的一樣,是姑娘做了噩夢。

等把水送到主屋,就沒他倆什麽事兒了。

他們的房間在前院下人房,不在這個院兒裏。從院兒裏出來,寶來打算再去山上一趟。

那兩個人死了,冬日豺狼很少出沒,所以被人發現是遲早的事。

他必須去山上,眼看着要天亮了,毀屍滅跡來不及,但要去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把柄,得把她和自己摘除出來。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腳步,微微皺了眉。

“你跟着,我做什麽?”

背後的來喜也停了下來,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聲音有些小,

“寶來,你是在哪裏找到姑娘的?”

“山上。”

“我知道是山上,具體是哪個位置?”

“……”

寶來不說,來喜也沒在問。他其實就是為了找個話頭。然後就來了一句,“你好厲害。”

寶來看了他一眼。

來喜自顧自的繼續說:

“你怎麽知道姑娘在山上,可我卻不知道。這次多虧了你,要是,要是沒有你的話,姑娘要怎麽辦?她那麽怕黑的。要是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山裏那可怎麽辦。”

他年齡是最小的,有時候就是單純的害怕。“我決定了,我以後要跟着你好好學本事。這樣的話要是以後哪天你走了,我也可以像你一樣,保護姑娘。”

“我,不會走。”

“什麽?”來喜看他,有些遲疑,“你不會走……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

“以後想起來也不走的意思?”

“嗯。”

“那真是,太好了!”來喜剛剛還有些哽咽,這會兒就笑了,“我跟你說,你這個決定真的不吃虧。咱們以後就都跟着姑娘。放心,姑娘不會一直在這裏的,以後肯定是要回到侯府去的。我與你說,你也別像之前那樣不盼着好,我家姑娘不會被休。畢竟是侯府的少夫人啊,未來的侯夫人,當然不可能一輩子在這裏,”

來喜還想繼續吹噓炫耀一番來着,卻被寶來打斷,

“……等等。”

寶來示意他不要說話,看旁邊那條路。

來喜見狀,忙捂了嘴巴,糟糕,不會有人在吧?剛剛他說的話,莫慌,剛剛說的很小聲,不會被聽到的。

來喜捂着嘴巴看過去,張望了一會兒,沒看見什麽人,正要問寶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垂花門那邊出現了個人影。

那麽遠,顯然不會聽見他們的談話。

來喜再次感嘆寶來的耳力,仔細打量。

是二公子沈煥。

這會兒的二公子就像變了一個人。

沒了之前的風度翩翩,頹廢得甚至有些狼狽。

不知發生了什麽,反正失魂落魄的,走路還一瘸一拐,似乎有點像跪久了,腿腳有些不便,又像是山路走多了的樣子。

幹淨的水漫過白嫩的肌膚,瑟瑟微微顫了顫。她的身上有些地方的皮膚是淤青的,被溫水浸着,有些異樣。

孟嬷嬷給她搽洗的動作輕了再輕。

剛剛對着來喜表現的怒意完全沒了,如今,甚至眼角是帶着淚的。

饒是再見過大風大浪,如今看見自家姑娘一身傷的回來,她也受到了沖擊。

光看這些傷痕,就知道當時的兇險,她家姑娘,從小到大,雖然沒了娘親,但什麽苦也沒吃過,如今,卻遭遇了這樣的事。

哆哆嗦嗦的搽過淤青,等完全搽完,孟嬷嬷卻漸漸發現,除了臉之外,姑娘身上的淤青只限于手腳,和脖子。

其他地方依然潔白如玉。

孟嬷嬷懂得多,知道這就意味着,最壞的結果并沒有發生。

這一發現頓時讓孟嬷嬷松了一口氣,剛剛一口氣掉在嗓子眼,如今終于能正常呼吸。

雖然遭遇了這事,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沒發生最壞的結果。

結合寶來将姑娘背了回來,孟嬷嬷輕聲問,“是那寶來救的?”

可能是經歷了這遭有些累了,瑟瑟從回來到現在都沒怎麽說過話。

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

孟嬷嬷倒也不意外,除了寶來還能有誰。原本還想再問一些,但一來怕姑娘想起之前的事,二來見姑娘并不想多說的樣子,于是也就沒再問。

反正,沒發生不可挽回的結果,已經是萬幸了。如今之際,最重要的就是将這事盡快忘掉。

孟嬷嬷怕水涼了,于是給她裹了浴巾讓她起來,又拿來常備的藥膏抹了抹。

而後就讓她躺下休息。

瑟瑟倒也聽話,順從的躺下。

這時外面有些響動,嘈雜的好像是說話聲,聲音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孟嬷嬷往屋外瞧了瞧,原本想出去看看怎麽回事,畢竟好像就在這個小院兒外面,挺近的。

但她的衣袖卻抽不開,被一只小手緊緊拽着。

孟嬷嬷看向姑娘,見她依舊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明明乖乖的躺着,但就是不睡覺。看着好不可憐。

此時的嬷嬷心都要化了,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外面的。

她脫了鞋子,像之前姑娘小時候一樣,躺在她的旁邊。剛躺下,瑟瑟就靠近了些,整個人拱進了嬷嬷的懷裏。

孟嬷嬷有些微胖,她的懷抱很寬,很暖。

小時候瑟瑟要是身體不舒服或者心情不好,都喜歡趴她懷裏。

孟嬷嬷一邊摟着一邊開導,“沒關系,所幸沒發生什麽,只要忘了今天的事兒,就可以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見她身子有些微燙,估計是剛剛喝的姜湯起了作用,于是将被子扯過來搭在她的身上,掖好被角,“睡吧,睡醒了就忘了把這事忘了。”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是沈煥。

他剛剛走了很長的路,爬了很高的山。他雖然庶子,但到底是侯府庶子,從小當然養尊處優,如此徒步走了這麽遠的路,已經是異常艱難的事情了。

再加上一無所獲,原本就疲憊的臉色更加明顯,甚至看着有些落魄。

回來後心如死灰,但看見來喜時臉上突然有了些亮光。他忍着腳底磨破的皮跑過來,叫嚷着讓來喜快去找人。

“快去!找人搜山,嫂嫂她有危險!”

他剛剛明明都看見了。看見有兩個男人在後面追着嫂嫂,顯然不還好意。他想也沒想就要去救她。可那兩人太快了。他漸漸體力不支,最後竟然跟丢了。

他明明都看見他們上山了的,可是就是找不到。他已經在山上轉了好幾個時辰了,還是找不到,他無能為力了。

沈煥語無倫次,說話也是想一句說一句,完全找不到重點,但來喜和寶來一下子就聽懂了。

二人對視一眼。來喜詢問寶來要怎麽做。

原本就身心俱疲的沈煥,如今見一個下人聽見自己的吩咐卻遲遲沒動,頓時怒氣上湧,“怎麽,我使喚不動你們了?”平日裏就是對他們太好,導致現在是個人都敢跟自己對着幹。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自己的庶子身份,要不是庶子,這些人敢這樣怠慢?!

見二公子一臉怒容,正要高聲呵斥,還是來喜反應夠快,“什麽什麽啊?二公子在說什麽,我家姑娘好好的在屋子裏呢,有什麽危險?”

“胡說八道!我明明看見嫂嫂去了,”

“二公子在說什麽啊!”來喜跳腳打斷他的話,“我家姑娘在在自個兒屋裏啊,”

別邊說邊指着院內的燭火給沈煥看。

沈煥看向院內,屋子裏點子燭火。他擡起腳一腳進來院子,直接就要往裏沖。回來了,

嫂嫂她回來了?

吓得來喜慌忙攔住,“二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麽?”

好說歹說的想要将人勸走,但人就是不走。

“滾開!”沈煥用蠻力推開來喜,正要往裏走,被後面的寶來一把拽住了後衣領子。

來喜又跑去張開雙臂擋在前面。

“二公子自重!您要是再這樣,小的就飛鴿告訴大公子!”

同樣是侯爺所出,但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境遇可想而知。沈煥怕沈顏川是從小刻在骨子裏,陡然這麽一聽,他頓時消停了下來,不敢再往前。

雖然如此,但寶來卻沒放開他。

沈煥自然掙紮,但因為剛剛的過度勞累,這會兒明顯有些吃不消,反正二人拉拽的時候,沈煥直接暈了。

來喜一瞧這架勢,心驚,他看了眼寶來。

你幹的?

寶來搖了搖頭。

沒有。

那這就把來喜吓壞了,因為若不是寶來幹的,那就說明這人是自己暈倒,再怎麽說也是主子啊,主子無故暈倒,能不急嗎?若他有個三長兩短,侯爺要是怪罪下來,他們整個莊子的下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來喜将沈煥拖遠了些,而後扯開喉嚨喊醒了大家。

主子無緣無故暈倒,對于下人來說是天大的事,于是一晚上的人仰馬翻。

莊子裏的下人沒經歷過這些,到最後還屬來喜鎮定一些。

安排人去請大夫,煎藥喂藥等等。一通操作下來,天都亮了。

沈煥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見嫂嫂被歹人擄走,遭遇凄慘,一個人蜷在山上嗚嗚的哭。他掙紮着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下了床,想要去看看嫂嫂。

他還記得昨晚來喜說嫂嫂沒事,好端端的在屋子裏,但他也是親眼所見的那兩個歹人,不可能像來喜說的那樣,無事發生。

但沈煥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因為昨天上下山,此時他全身酸軟加高熱不退。人已經迷迷糊糊了,剛下床整個人便軟了下去。

屋子裏照應的下人驚呼,引來外面一群下人過來扶,

來喜跑得最快,幾下來到他身邊。

沈煥虛弱的拽着來喜的手,嘴巴張張合合,像是在說些什麽。

聲音太小沒怎麽聽清,但聯想到昨晚的事,來喜機靈,頓時聲音蓋過了他,

“二公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咱們還是得上報侯府。 ”

衆人一聽無不贊同。

這要是二公子在莊子裏出了什麽事,他們這群人都得遭。

于是一合計,便讓平日裏去送瓜果的小厮去城內跑了一趟。

當天侯府就有馬車來将人接走了。

衆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因為沈煥的暈倒吸引了莊子裏全部的注意,導致沒人過多關注瑟瑟這邊。

倒也适合養傷。

因為有藥膏的塗抹,瑟瑟身上的淤青在慢慢的消散。臉上因為傷得重一些,孟嬷嬷讓來喜将之前有剩的化瘀藥材熬了一副給瑟瑟。

腫着的臉也慢慢的消下去了。

如此又過了幾天。

這天,莊子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頭發焦黑,衣服也髒兮兮,馬老六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還沒走近就倒在地上呼天搶地。

說是城裏的書齋走水了。

馬老六哭哭啼啼,完全不顧他人異樣的眼光,鼻涕口水糊了一臉也不在乎,跪在地上用膝蓋前行進了瑟瑟所在的院子。

院兒的主屋是閉着的,瑟瑟沒有出來,但馬老六也不在意,對着屋子就是一對嚎。

“......小的只是去後院打了個盹兒啊,哪成想前院就走水了不知是哪個人放的火姑娘啊小的不是故意的!”

來喜攔不住,眼見着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這時屋子終于開了,出來的是孟嬷嬷。

孟嬷嬷是老嬷嬷,之前還是瑟瑟娘親的教養嬷嬷,有時候連姑娘都罵。可想而知,當初在瑟瑟的外祖家,也就是沈府,下人甚至是庶出的主子,都有些怵她。

馬老六就是出自沈府,當年瑟瑟娘親嫁人,沈家給的嫁妝鋪子,一并挑的管事。

所以他自然有些怕孟嬷嬷。

被孟嬷嬷呵斥之後,馬老六終于好好說話了。

原來就是書齋不知什麽原因走水了。因為是書齋,裏面全是易燃的書本,沒多久,原本很大的一個書齋,裏面就這麽被燒為灰燼了。

馬老六當時在打盹兒,被濃煙嗆醒,要不是他跑得快,人也會沒了。

“簡直是胡說八道,馬老六,這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自從知道馬老六貪財之後,來喜就看不慣這人了。如今,又聽見他說把姑娘的嫁妝鋪子給燒了,那是姑娘最值錢的嫁妝鋪子了。

“小的也不知道怎麽就走水了。”馬老六不與來喜争,句句都是在跟孟嬷嬷辯解,“當時小的在屋子裏午睡來着,嬷嬷,小的沒別的愛好,就是有些貪睡,所以每天都會午睡,這是十幾年的老毛病了,以前每天都是這樣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街坊打聽打聽,小的沒有說謊 ,但今天就被黑煙給嗆醒了好可怕!”

旁邊的寶來一般不說話,不過聽完,微微皺眉,問了一句,“賬本呢?”

馬老六看了寶來一眼,而後看向嬷嬷,結結巴巴,“賬賬本也一并被燒了。”

“好啊馬老六,我總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是想來個毀屍滅跡是不是?”

“你在說什麽啊來喜?小的都聽不懂。”

“你是故意将賬本燒了,好讓我們沒法查賬!”

“冤枉啊!”馬老六這會兒朝着屋內磕頭,“姑娘,小的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小的的賬本幹幹淨淨,完全不怕查的,來喜,你這樣說,純粹是污蔑人!想我馬老六這麽多年兢兢業業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卻這麽被人诋毀!”

孟嬷嬷被二人吵得腦仁疼。她伸手揉了揉額頭。好半天只說了句,

“人沒事就好。”

至于其他,讓來喜報了去報官,等官府去調查。馬老六一聽這,眼珠子一轉,自然承諾自己會好好配合官府調查。

馬老六底氣十足,雖然賬本确實是他扔進了火海,但是那火确實不是他放的,他只是稍加利用了一下。

且當時只他一個人,他不怕查。

而後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來喜看着馬老六的背影,真是想過去一頓暴揍。

哼,這大冬天的會走水?他是一萬個不相信!

“嬷嬷,咱們就這樣放過那個馬老六?那可是姑娘最值錢的鋪子了!姑娘也是,都不追究的嗎!…而且姑娘怎麽了?自從那天等等,嬷嬷,是不是你那天罵姑娘了?嬷嬷,你怎麽能罵姑娘呢?”孟嬷嬷是教養嬷嬷,在來喜的心裏,她最喜歡罵人。而且不僅罵他們這些下人,有時候要是姑娘做錯了事,她連姑娘都一并罵。

“說的什麽話。”孟嬷嬷瞪了來喜一眼。

“沒罵就好,姑娘可是主子,你不能像罵小的一樣罵她!”

孟嬷嬷打發走了來喜,但叫住了寶來。

寶來剛剛站在旁邊,除了問賬本,其他時間都沒吭聲。

孟嬷嬷見怪不怪,這人一向不怎麽愛說話。

她這會兒叫住他,是有正事。

孟嬷嬷肅着臉,好半天,她才問,“那天的事,你好好說說,到底是什麽情況。”

因為這幾天一直顧着姑娘的身子,還沒來得及問問當時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帝都郊區,青天白日,她家姑娘與人無冤無仇的,為什麽會發生那樣的事?

她原本想直接問姑娘,但又怕姑娘回想起噩夢。

于是就來問寶來。

畢竟他當時與姑娘在一起,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

孟嬷嬷問完之後便站在原處等着寶來回答,但許久都沒聽到聲音,她擡頭盯着寶來,“怎麽不說話?”

寶來偏過頭,看了眼屋子的方向,“那天,沒發生,什麽事。 ”

“你不用瞞着老奴,姑娘是我一手帶大的,說句不該說的,就是我自己的孩子,這世上沒有比老奴更希望她好。所以不用防着老奴什麽,我只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

寶來依舊沒說話。

“你這人怎麽回事?”孟嬷嬷有些生氣,但生完氣後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也好。寶來嘴硬,對誰都不說,是最好的。

至于到底是怎麽回事,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再也不能讓姑娘再次陷入危險了。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不必說,不過你要記住,對誰都不要提起!”

孟嬷嬷厲聲警告,轉身就要進屋。

沒走幾步,似有所感的轉過身,果然見寶來跟了過來,頓時黑了臉,“寶來你這是做什麽?”

寶來停了腳步,甚至往後退了一步,“我想,看看她,”

“寶來!”孟嬷嬷臉色比剛剛還嚴肅,打斷他,“你覺得合适嗎?”一個小厮,竟然妄想進主屋看姑娘。

要不是現在沒時間,孟嬷嬷定是要好好訓斥這人一番。

寶來看着孟嬷嬷推門而入,而後又将門關上了。

除了裏面的屏風,他什麽都沒看見。

不合适嗎?

他只是想看看她,這麽多天都沒見到人,不知道臉上的傷好了沒有。

已經過了小半個月,瑟瑟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臉兒也恢複如初,小臉白嫩嫩的。

臻首蛾眉,雲鬓花顏。

此時她坐在桌旁,手裏正拿了一水果小刀,發呆。

“姑娘?想吃水果了?”

孟嬷嬷走了進去,拿過她手上的小刀,又拿了旁邊的梨削了起來。

皮薄汁多,孟嬷嬷的削皮的技術很好。

瑟瑟看着孟嬷嬷手裏的刀,又看了看她手裏的梨。

這才想起,對了,她剛剛是想吃水果來着。

但不知怎的,就對着小刀出了神。

甚至在想,這刀利不利?

都說鋒利的小刀可以削鐵如泥,一碰頭發就斷,不知道割在皮膚上,

“……姑娘?”

“嗯?”瑟瑟的思緒被打斷,“嗯,我想吃這個。”

“來喜說這是大梨,寶來到城裏買的。”說起寶來,孟嬷嬷對他有所改觀。

以前覺得随便讓個外男留在莊子裏多有不妥。不過自從他救了姑娘之後,又見他事事為姑娘着想,孟嬷嬷覺得,有這麽個小厮倒也不錯。這樣一想,她覺得剛剛表情過于嚴肅了,那寶來也是關心姑娘而已。

“……姑娘,你現在這樣是對的。”

“……?”瑟瑟看向嬷嬷。

孟嬷嬷說起了剛才的事,

“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那嫁妝鋪子雖然值錢,但鋪子地契還在那,等之後重新修葺再辦起來就是了。斷不能為了這個去傷神。”

瑟瑟點了點頭,她剛剛确實沒怎麽想嫁妝鋪子的事。于是就沒出面,只是讓嬷嬷去處理。

“等明兒個天晴了,咱們就回侯府,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了。”

一聽說要回侯府,瑟瑟表情都變了,頭要得像撥浪鼓,“不回,我不回去。”

“這個地方不安生,為什麽不回去?”光天化日之下就有賊子進村子進莊子,一點都不安全。

要不是那幾天不方便出門,她早就帶着姑娘回了侯府。

雖然他們出府困難,但作為少夫人,想來回府是沒有問題的。

回去之後,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将這事報給世子。讓他出面,去查到底是哪個賊子敢這樣對她家姑娘。

但還是有點猶豫,畢竟要把這事說出去怕世子有所介意。

“就是不回去。”瑟瑟說着說着就哭了。眼淚一顆一顆跟着掉,她用手抹了抹,倔強的又說了一遍不回去。

孟嬷嬷見她這突然就哭了也有些着急,

“好端端的哭什麽?”她伸手揩了揩,“總是要回去的,過幾日便除夕了,難不成還在莊子裏過年?”

見姑娘不說話,孟嬷嬷嘆了一口氣,也沒用再說什麽。

雖然姑娘性子柔,但脾氣确是倔的,她說不想回去,那短期內就回不去。且可能因為那件事,這幾日姑娘都有些郁郁寡歡,孟嬷嬷态度不能太強硬刺激姑娘。

回不去就回不去,好在離除夕還有好幾天,應該來得及。

想來府裏除夕,應該會有人來接姑娘吧。

如此又過了幾天。

孟嬷嬷以為這幾日天晴姑娘的心情應該會好些,但沒有什麽起色,依舊郁郁寡歡,且話越來越少。

有時候坐在窗前,一坐就是幾個時辰。這讓孟嬷嬷終于覺察出姑娘似乎有些不對勁。想來想去,她覺得可能是姑娘整天悶在屋子裏,有些影響。

這日陽光正好,雪景消融。積雪已經消融了許多,院兒裏不再是冰天雪地的模樣。

孟嬷嬷怕瑟瑟悶壞,半推着她出了屋子。

瑟瑟已經有好久沒出屋子了,這段時間最多在窗子邊看看。前幾天是因為身上有傷不好出去,後來便是自己不想出去。

孟嬷嬷剛剛返回去拿披風了。雖然今日溫度尚可,但姑娘她到底大病初愈,所以還是披着披風保險些。

誰知剛出來,便看見姑娘徑自散起了步。

她想這樣挺好,這幾天姑娘懶懶的,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不過現在看,精神還不錯。

卻在下一秒變了臉色。

因為她看見姑娘徑直去的方向是湖邊。

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姑娘!”孟嬷嬷驚呼,一把年紀也顧不得腿腳不便,朝那邊飛奔了過去。

瑟瑟聽到了嬷嬷的聲音,她收回了往前的腳。

慢慢轉身,見嬷嬷急匆匆過來,臉上露着慌亂神色,她看了看湖,而後伸着小手指了指,“魚。”

湖裏的水是活水,沒有結冰。前幾天,老管家不知從哪裏弄來幾條小魚,不怕凍。

瑟瑟老遠就看見那幾條魚在水裏游得歡快。

她……也想跟它們一起玩。

孟嬷嬷心驚的拉着姑娘站遠了些。

後怕,姑娘剛剛的狀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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