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柒·泉先欲招工
蒼遲當着衆人的面說她胖,小鶴子氣丕丕心上惱:“蒼遲哥哥,喬姐姐說了,小鶴子不胖,只是不瘦而已。”
“她那是安慰你。”蒼遲不給小鶴子留一點面子,“不瘦和胖,有什麽區別嗎?”
小鶴子舉一反三,用她那響遏行雲的嗓子回:“喬姐姐才不會騙我,不瘦不一定代表胖啊。就像我說我不窮,但不一定是富有的啊,我說蒼遲哥哥不好看,那也不一定是醜。如果不瘦就是胖,那蒼遲哥哥不好看就是醜。”
這話有點道理,蒼遲竟無話可駁,不想一條頭腦簡單的鯉魚精,到了關鍵時刻,還挺精明的,他頓了一下,回道:“那也不妨礙你吃得多,紮不出好看的褲腿。”
蒼遲漫不經心回了幾句,句句都踩到小鶴子的痛處,小鶴子忘了被魚鷹追趕的事兒,當着裴姝與虞半白的面,和蒼遲吵了幾句嘴:“吃你米飯了?紮不出好看的褲腿又如何?兩腿不還挺結實的嗎?”
“喲,結實是結實,跑不過兩只鳥。”蒼遲語調戲谑。
小鶴子脖子上的幾條青筋都給氣出來了,見兄妹兩人不是話頭,裴姝出聲來居間排解:“莫吵莫吵,今日是我的魚鷹惹了禍,這般,要不我賠些銀子與你們去抓些藥吃?”
小鶴子沒受傷,也沒被欺負,蒼遲雖窮,是條錢眼裏舊獨坐的龍,但不貪裴姝這點銀子,裴姝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不太能欺負。他搖頭拒絕:“罷了罷了,下回把你那兩只鳥看好了,莫亂啄人。”
與銀子不成,裴姝覺得怪不好意思,又說:“那不如,我做條柳驚魚與你們吃,柳一柳驚?”
小鶴子自己就是一條魚,哪裏會食魚,抿着嘴,頭頻搖:“不要……我不吃魚,蒼遲哥哥,我們回家吧。” 她有些害怕裴姝,扯着蒼遲離開胭脂鋪。
小鶴子且走且說:“我要去買糖吃。”
“小心牙疼。”蒼遲回語。
“那我将錢拿去買水果,去衛賜哥哥哪兒買水果。”
衛賜是揚州裏一只土生土長的刺猬精,蒼遲與他十分不和,一聽小鶴子要去他哪兒買水果,擡手作勢要揍她:“你敢去他哪兒買,我就把你的魚頭擰下來給肥貓吃。”
小鶴子溜得極其快:“阿耶!乖龍殺魚啦殺魚啦。”
裴姝眉眼垂垂,目送小鶴子和蒼遲遠去,與魚也不成啊,她有些失望了,對虞半白說:“子魚公子算一算這些打碎的東西要多少銀子,我會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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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半白也搖頭拒絕了裴姝的賠償:“無礙,擺在櫃臺上的東西有一段時日了,不值錢,我正要撤下來換上新的。也不是柳驚姑娘的錯,柳驚姑娘不必內疚。”
“害子魚公子受驚,我怎會不內疚,”與銀子又不成,裴姝接着說,“要不我給子魚公子做條柳驚魚?”
話才說完,虞半白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比紙還白上三分,腦袋一麻,險些暈過去,他磕磕巴巴地回:“不、不必,嗯,我也不愛吃魚。”
這下輪到裴姝的臉色變慘白了:“啊,你們都不愛吃魚嗎?”
“兒時被魚骨卡過喉嚨,至今還有些後怕。這些東西都不值錢,柳驚姑娘真不用感到內疚。”虞半白說話的時候,兩只手心沁出了酸汗,他撒謊會緊張,一緊張,指甲縫裏都出了汗星子。
“好吧……”裴姝想其它補償的法子,豎起五根手指,說,“那我在這兒打勾些脂粉吧,子魚公子,給我來五斛螺子黛。”
五斛 ?一顆螺子黛價十金至二十金, 五斛螺子黛,哪裏是尋常人家賣得來的。
眼前的裴柳驚,到底是何許人物?虞半白倒吸一口氣,道:“柳驚姑娘說笑了,螺子黛稀有, 價格昂貴, 我這兒僅有兩顆,沒有五斛這般多。”
“那我都要了。”裴姝不假思索回道。
“柳驚姑娘眉目生的好,眉毛不修而彎,不描而黑,其實用不上畫眉之物。”裴姝想打勾這兒最貴的脂粉來補償,虞半白實在覺得沒必要,不停宛轉她的心思。
“好吧。”裴姝思慮了一下,這個補償的法子又不成,她捽着魚鷹,垂頭喪氣地離開。
回到香魚鋪,裴姝拿出冊子寫下:爹爹、阿娘,姝兒今日似乎又闖禍了。
送走了裴姝,虞半白舒了一口氣,癱坐在輪椅上緩心情。一刻後,他鎖上鋪門,從輪椅上站起來,魚尾立地,拿着掃帚,一跳一跳,艱難地打掃狼藉不堪的地板:“雇個人來糞除吧。”
說着,虞半白暫擱了掃帚,尋來一塊木板,在上方寫道:
誠招糞除前店小工一名,日事錢一日一結,一日兩百文錢。
虞半白是南海泉先族族長之子,當初離開南海是因不願與別海的泉先聯姻,跑來揚州避乖。揚州有龍王廟,有東海,虞半白深居南海時聽族子說過,揚州城裏十分熱鬧,乖龍、雷神、小河婆、鯉魚精和刺猬精皆聚在此地。
乖龍不愛行雨,除了東側,哪兒都能躲,鯉魚精到處拖狗皮,雷神為乖龍和鯉魚精操碎了心,刺猬精在街上買水果,因龐兒柔柔美美似書生,水果新鮮而價不貴,生意也不錯。
說到鯉魚精,虞半白便想起兒時自己養過一條小鯉魚,養了不到一年便被漁夫撈走,再也沒找回來過。
也不知那條小鯉魚如今在何處,會在揚州嗎?虞半白邊打掃邊想。
幾盡三刻,虞半白才将地板打掃幹淨,櫃臺上空空如也,他琢磨着這段時日該放些什麽用品。
天氣燥熱,皮膚受晴光照射,易破皮發紅,毛竅出汗,汗味偏重,這時候妝粉該用些爽身粉和太真紅玉膏,用顏色輕薄的粉質胭脂施朱,不用膏質的胭脂,膏質的胭脂一出汗,脂痕嚴重,看着不美觀……
但也有的人肌膚生就幹燥,得用膏質的胭脂來保濕,一旦起了皮,臉蛋斑駁,比脂痕更不美觀。
琢磨定了,虞半白拿出一個絲綢粉撲、一個木制漆盒、兩個青瓷盒、兩個巴掌大小的白玉瓜形盒子放在櫃臺上。
青瓷盒裝了茉莉香爽身粉與太真紅玉膏,白玉瓜形盒子裝的是粉質胭脂和山榴花膏子,木制漆盒裝的是口脂。随後又放了一面梅花紋銅鏡、一根細簪子、一把細齒梳、一顆銀香熏球。
做完這些,天漸漸黑下,魚尾大半日沒碰水,到了晚間,鱗片幹燥得泛白,還起了小裂紋,鱗下的皮肉伴随着一陣瘙癢。虞半白不敢用手抓癢,忙打來一盆涼水,往水裏加些澡豆,将竹布打濕,細細地擦拭每一片鱗片。
鱗片有了水的滋潤,不再泛白,單單擦拭不能保濕,虞半白往魚尾敷上一層無色的面脂,鱗縫也沒放過,用一根細簪子挑起面脂來抹。
每日都要這般對待細心溫柔地呵護魚尾,辍一日,鱗片且偏偏裂開發白,三年來,虞半白都不敢懈怠,他嘆氣:“啊……我也想要一雙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