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貳拾·狐貍精落淚(4)
這兩只魚鷹,裴姝是在家鄉漢州時遇到的。
魚鷹會捕魚,故而為那些煙波人所用,煙波人在它們的脖子上系上緊繩,令它們無法吞咽捕捉到的魚兒,只能将捕捉到的魚兒送到煙波人手中。
這兩只魚鷹調皮無賽,脖子被系了繩後便不去捕食,還常做出攻擊之狀,不能被馴化,便被無人道的煙波人折磨得羽毛脫落,棄在爛泥之中。
裴姝是在買魚歸家的途中遇見了這兩只魚鷹。
那時候它們倒在爛泥之中,鼻眼都被泥土糊住,虛弱得連扇翅的力氣也沒有。裴姝心生憐憫,把買來的魚與了它們吃,指頭撚着帕子,輕輕擦去它們腦袋上的泥土,道:“傷痛傷痛,撮鹽入水。”
魚鷹吃了魚,一下子就有了生氣,步兒緊緊,随着裴姝回了家中,怎麽驅趕也不願離開,認了裴姝作主,勤奮非常,日日捕魚送給裴姝,一送就是上百條。
每日起身看着那滿地的魚,裴姝撓頭苦惱,這麽多魚,就算是淨盤将軍來了也吃不下啊。她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兒,當裴焱問起來時,支吾不敢對,羞于開口。
裴焱問了三次,裴姝才解釋清楚了,解釋訖了,手腳滴屑屑垂頭嘀咕了一句:“爹爹,姝兒做錯了嗎?”
不過是春風風人,夏雨雨人而已,這哪裏是做錯了。知曉其中故事的裴焱,不住抽揚裴姝:“姝兒何錯之有?”
得了譽言,裴姝并不覺得高興,把頭低下,低得下颌直碰上胸口,說:“書中總說,姝兒是狐貍精,也就是人人喊打的精怪。爹爹,精怪不為人患乎?”
書中所寫的狐貍精,不淫即奸,不奸即僞。裴姝每回在書中讀到狐貍的故事,都會難過好幾日。
“爹爹如今也算得上是一只精怪,那爹爹為人患乎?” 裴姝的內心如懸崖之朽木,脆弱不堪,害怕有人歪派了自己,裴焱語氣柔和,頗有耐心,與她慢慢說道。
裴姝搖頭。
“不論書中如何說,不論世人如何評,只要言行相顧,不做那口裏聖賢,心中戈劍之人物,便不為患也。在爹爹心中,姝兒是一只小吉狐。”
裴焱的一只手,把裴姝的腦袋摸,說至後邊幾個字的時候,腔兒沉穩有力,裴姝聽了,臉上泌着興奮之色:“姝兒是小吉狐嗎?”
“是,姝兒還是只心體可愛的精怪。”裴焱肯定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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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二字常用來誇獎人的外貌,但裴焱用來說裴姝的心體,語言有味而明了,裴姝聽了,腮上堆起一個笑容,連縱帶跳地跑去與胡綏綏說:“阿娘,爹爹說姝兒是小吉狐,那阿娘就是大吉利狐。”
“大吉狐?”站在不遠出的胡綏綏不敢當這一別名,“阿娘是大禿狐。”
魚鷹兇猛,胡綏綏憂它們會傷害裴姝,但裴焱卻說魚鷹兇猛,但知恩字如何寫,日後裴姝會與它們成為很好的朋友,就像胡綏綏與母雞一樣。
果不其然,這兩只魚鷹雖兇猛,但從未傷過裴姝一根頭發。二鳥一狐,感情漸漸深厚,成了要好了朋友。
魚鷹記着裴姝的一點好,捕魚時總會把最肥美的魚留給裴姝,怕裴姝餓肚子,刻下啄、拖虞半白的時候下了死勁兒。
勁兒使在腿不自由的虞半白身上,虞半白叫苦不疊,眼淚往肚子裏吞,但恨天年不齊,遭此橫事兒,又異想天開,盼身邊憑空出現一條大河來,讓他游進河底避一避。
在草叢中影身看戲的伏雙以形氣用事,瞅準機會,見虞半白被刁蹬得成病體時,拾起一根木頭,往裏頭注些雷電,敲他腦袋,一下就将他敲進夢中。
若木頭裏沒有雷電,三角身胚的虞半白哪會被丕的敲暈在地。
虞半白暈了過去,眼睛閉上了,痛苦還未從他清秀的眉宇間散開。
受了虞蠻蠻句子的伏雙,一直記着虞蠻蠻管個鐵陌生的泉先叫哥哥的事兒,忒不盡道理,只為出口醋氣罷了。敲暈了虞半白,轉而舉起木頭,揮向魚鷹。
伏雙與昏迷不醒的虞半白詐熟,假惺惺護着虞半白不讓魚鷹靠近,一旦靠近,便引道小雷來劈。
魚鷹圍着伏雙和虞半白打轉舊獨,天色越來越黑,眼看月光娘娘就要上番了,一條魚也沒捕到,還吃了潑天的委屈,哪裏能不着急,連珠箭地叫。若是成了精,嘴裏都能捎出四馬兒來了。
不過魚鷹越着急,越是入了伏雙的陷阱中。伏雙兩眼頻轉,打量兩只魚鷹,一牝一牡,想是一對夫妻。
鳥類的情,比金還堅,伏雙抓住牝魚鷹為個質,弓兒扯滿,放出狠話:“讓你家主兒拿上五十兩過來,不過來的話,我今晚就吃大魚頓魚鷹!”
小鶴子被兩只魚鷹吓得不敢做聲,如泥塑木雕愣在原地,不敢弄出一點動靜,只一雙眼睛,随着魚鷹的動作轉動,深怕魚鷹掉轉頭來攻擊自己。她身子胖,頭又大,可受不住它們的攻擊。
那牡魚鷹急得啄胸前的羽毛,啄禿了也別無他法,它朝着伏雙大叫一聲後飛上了天空,所飛的方向,是柳驚香魚鋪。
裴姝早早将刀磨鋒利了,等着殺魚來吃。
伏雙運開慧眼時看到裴姝在磨刀,其實不是要取龍肉,而是要殺魚。裴姝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也等不來魚鷹,挑着一盞火光明亮的绛紗燈在天井下亂走,邊走邊道:“怎還不回來呢?”
裴姝怕火,到了要照明的時辰,都要魚鷹幫忙挑燈籠,但她不怕绛紗燈中的火。
裴姝手中所挑的绛紗燈,以銅作架和燭盤,外用輕薄的粉綠藍紗蒙之,架是銅制的,在手中稍有些重量,便就去了亭蓋,以絹花來飾燈頂,再挂上幾條流蘇,防大風來時将紗吹卷。
紗是易燃之物,但火燭與绛紗之間隔有一層罩子。罩子把火隔開了,銅架又不引火,外還有一層長紗蒙之,親手挑着,感不到裏頭的火勢。
在天井下走了那麽幾圈,一只魚鷹,撲着兩只炸毛的大翅膀,哇哇亂叫地從天而降,小跑向前,一頭紮進裴姝懷裏哭泣。
哭聲顫顫,好生委屈。
狐與鳥,言語半通,裴姝認真聽魚鷹哭訴了一通,聽得一知半解,胡亂猜道:“竟有人搶走我們的魚,毆打你們,還拿手拔你們的毛嗎?”
魚鷹只管點頭。
“欺人太甚!且教我去讓他知道錯。”裴姝擱下绛紗燈,袖上那條大鞭子,由魚鷹引路,火急火燎,去尋那名掠奪魚并毆打魚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