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貳拾貳·一齊吃露水
裴姝的聲音尖細,這下虞半白終于轉醒,從地上坐起來,睜開如清如碧琉璃的雙眼。
一睜眼看到不遠處的裴姝,也掉态大叫。但因幹哭了許久,喉嚨幹澀,張了個嘴巴後聲音沒有立即發出來。略覺尴尬,他閉上嘴巴,手指比劃着,若無其事地問裴姝怎在這裏。
“那你怎麽在這裏。”裴姝不答,怯怯地反問虞半白。
虞半白沉吟,一時間他也忘了自己為何在這裏,直到看到身邊躺着的魚鷹,才慢慢想起來傍晚發生的事情。
莫名被魚鷹攻擊,又莫名暈倒,醒來後,嗓子還莫名的疼,虞半白實話實說:“來采落葵之實,被柳驚姑娘養的魚鷹追着打了。”
一聽,裴姝做吃驚狀,板了臉問魚鷹:“哎呀,你們又吃人了嗎?再餓也不可以吃人的。”
魚鷹想解釋,奈何裴姝聽不懂自己說的話,急得撲翅而已。
訓斥了魚鷹一通,裴姝轉篷口氣,怍然對虞半白道:“又讓子魚公子受驚,這般,明日我給……”
“不不不,不用吃柳驚魚,我只要睡一覺就好。”想也不用想裴姝要用什麽來替他柳驚,虞半白掉聲打斷裴姝的話。
柳驚魚被虞半白幾次拒絕,裴姝有了重重的失落感,眼梢睨着地上的落葉,回:“那好吧。”
窺察裴姝的顏狀悲傷,虞半白轉了話題:“柳驚姑娘,說來這麽晚了,你怎會在這裏呢?”
“找壞人。”裴姝神意索漠回話,“壞人搶魚鷹的魚,還打它們,不過他早已跑了,我來到這裏的時候,只看見了你。”
壞人?虞半白摸摸腦袋,不知道敲他腦袋的壞人和裴姝口中的壞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原是如此。這世道的人也真是奇怪,連鳥兒的魚都搶,壞了半生的人品。”
“或許是他也餓得厲害吧,不過搶就搶,怎能動手呢,不動手的話,我或許還會幫他把魚去乙丙,制成一條柳驚魚呢。”裴姝對壞人搶走魚兒一事并不感到生氣,她生氣是因壞人動手打了魚鷹。
“柳驚姑娘倒是天真心善。”虞半白笑了,一雙眼定在了裴姝身上,識其肌容。
裴姝的身形瘦而不枯,延頸秀項,腽腯的臉蛋朱朱粉粉,眼兒清亮。但非是剔團圓的眼,而是眼頭低,眼梢翹,形似狐貍的眼兒,粉鼻隆隆,盈盈一笑時,眉兒會先輕挑,嘴邊微微顯出兩個小月暈,靥輔榴齒,十分妩媚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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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今日未為容,虞半白在腦子裏替她為容了,膚白絕瑕,光豔射人,該用養顏粉打底,兩頰施之玫瑰膏子,她的頭發烏黑,眉兒要用黑色眉黛畫,畫得柔和圓潤,不粗不細,作那長蛾眉才出彩 ,兩片唇兒薄薄紅最好,才顯龐兒柔和有嫩氣。
不轉睛地看了裴姝一會兒,裴姝沒發覺,但魚鷹發覺了,走到虞半白面前震翅一呼,不許虞半白再拿眼看, 再看就要啄瞎他的眼。
被一只魚鷹威脅了,虞半白讪讪地笑了笑,收回目光,但實在想把自己的想法與裴姝說,他宛轉着問道:“不知柳驚姑娘平日裏用什麽妝粉?又用什麽胭脂、唇脂和眉黛呢呢?”
“嗯……”裴姝想了一會兒,“玉女桃花粉、花露胭脂、檀口和銅黛。”
玉女桃花粉是養顏粉,可滑肌肉,駐姿容,制作複雜,花露胭脂亦是上好的胭脂,而銅黛與螺子黛一樣,稀而貴。這三樣東西,泛泛人家哪能都用上。
虞半白聽了,倒吸一口氣,不知怎麽接話頭。
這些胭脂水粉都是爹爹給她買的,爹爹買脂粉前,挑燈夜讀,看了不少與脂粉有關的書籍,哪種好便記下來,再親自去挑選。
裴姝用了幾次,不論是哪一種,抹上去都不會令肌膚發生瘙癢破皮,不過看虞半白的反應有些奇怪,她失口問:“子魚公子,這些東西,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都是些極好的東西。”虞半白抿着嘴,搖搖頭。
有問題的是你的身份!語已,虞半白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哦。”裴姝當自己太多疑了,坐到地上去數石頭,數累了,就閃着星眼朝月兒發呆。
不知這個時辰阿娘睡了否,疾小愈了否,爹爹用飯了否。
互相沉默了片刻,二人各有心思,那氣氛垂垂死僵。
被綁起來的牝魚鷹在此時醒了過來,它動彈不得,眼淚亂彈,嗚嗚一通叫,向裴姝求救。
“啊,竟給忘記了。”裴姝暗罵自己粗心大意,來到這裏沒有立即給魚鷹松綁,褰起裳,亭亭款款走過去,細長的手指格外靈活,動幾下就把繩子解開。
裴姝靠得近,微風吹來,送過許多的香氣,直沖進鼻管,骨立即為之靡。
虞半白偷偷嗅了幾下,辨是何種香氣,清冽如此,定屬蘭花香。
嗅多了,虞半白的胸口為之一爽,但餘光看見裴姝手上因常年握刀殺魚而留下的繭子,想起前幾日的夢,他又瑟縮不安起來。
恢複自由的牝魚鷹,不停扇翅肆體,和牡魚鷹,當着裴姝和虞半白的面交頸貼面,濃濃接了一個吻。
虞半白滿臉緋紅,移開眼,望住星河燦爛的天,尴尬地笑了笑,說:“天黑了,城門已關,這附近又無寄住之地,看來今晚,是要吃着露水,在這兒将就一晚了。”
裴姝不用在這兒将就,她只要變成狐貍,鑽個窦就能進城去,不過這事兒不好直說出來。
裴姝思索着回:“男女授受不親,我到遠一些的地方歇息吧。”
孤男寡女共處一夜,這世道也只對女子評頭論足,不公平,但也無法令所有的嘴兒都閉上。
裴姝主動到遠處去歇息,不是壞事兒,虞半白點頭,脫下外袍,拍去上方的泥土後才遞給裴姝:“不過夜間空翠爽肌,柳驚姑娘衣着有些單薄,若不嫌棄,就将它披在肩頭,也可擋擋那好侵肌的露水。”
裴姝拈着裙兒欲接不接,她并沒有在這裏宿一晚的意思,她打帳離開虞半白的視線後就變成狐貍離開。
接了道袍,又撇虞半白在這兒挨一夜的凍,裴姝心裏過意不去。不接,又拂了他的好意。
猶豫半晌,最終裴姝接過了道袍,腼腆道謝:“謝謝子魚公子。”
裴姝接過,愛不釋手地摸着道袍的兩只袖兒。
道袍的袖兒大,面料柔軟,睡在裏頭應當很舒坦,不如今晚就在這兒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