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叁拾叁·泉先細為容

祢衡當初下凡時,雲霄娘娘給他剪了一襲紅衣,紅衣奪目,蒼小六确實多看了他幾眼,雖說是帶着點嫌棄之色。

但祢衡覺得被心甜的人兒嫌棄,勝過被忽視。

祢衡說要穿得和鯉魚似的來吸引裴姝的注意,虞半白聽了只是笑,倒不如裸着下體,露出那條耀有層層細光的魚尾來,他敢保證裴姝見了以後眼珠子都不轉一下,然後拿刀将他尾巴砍下來。

不過去人家鋪裏吃晚飯,确實要好好理衣整妝一番,祢衡離開後,虞半白鎖上鋪門,從衣櫃中翻出幾件衣裳來,一件雷州葛紗橘綠貼裏,一件黃暗提花紗褡護和一件白绫護領的绛色亮紗道袍。

绛色亮紗道袍顏色鮮,還是亮紗的布料,穿上以後再搭那黃暗提花紗褡護的話就是祢衡口中說的鯉魚色了,虞半白默默把道袍收了起來,轉而拿起了貼裏。

這件雷州葛紗橘綠貼裏虞半白不曾穿過,一匹葛紗要三兩銀子,他在揚州這裏只是一個賣脂粉的落第書生,不該能穿得起這件昂貴的衣裳,可是只穿一會兒,應該無大礙。

虞半白想了想,站起身來換衣裳。

夏日的炎熱,即使坐在輪椅上不常動彈,身上還是出了一些汗。虞半白把汗褂換下,用清水搭些香花瓣擦了擦身,洗了把臉,抹上清爽的面脂,又怕魚尾忽然幹燥,他在鱗片上多抹了一層潤膚油保濕。

虞半白下的身是一條大魚尾,穿不得小衣,葛紗又較薄,只穿葛紗坐下以後魚尾形狀被看到,穿上貼裏之前,他找出一件梢長的玉色線絹襯裙緊系在腰上,随後穿上滴綠的貼裏,再搭一件黃暗提花紗褡護。

內有襯裙,外有褡護,三層衣裳遮着魚尾,只要不把衣裳掀起,魚尾就不會在裴姝眼皮子底下露出來。

衣裳穿畢,虞半白重新梳了發,帶上一頂漆紗玉花飄飄巾。

看着鏡中眉目光鮮的人,虞半白愣了,他是不是打扮得過于亮麗了?再看一看時辰,金烏還沒西轉,他怎就為容訖了?明明只是吃一頓飯,他打扮得卻像是去赴約的情郎。

這時祢衡的話在耳邊響起,虞半白扪了扪胸口,道:“只是去吃頓飯而已,我沒要和她走風月的意思。”

鋪門早早關了,虞半白無事可做,忽然想到裴姝送來的禮還沒看,他褰着衣裳,跳到前店去拆禮。

只說包裹拿起來頗有重量,裏頭裝了兩個朱紅盒子,揭開觀看,一個盒子放有珍珠無數顆,另一個盒子放有蒸酥茶食,兩個盒子之間夾着一封書信。

蒸酥茶食的形狀吃喜,虞半白撚起一塊玫瑰花餅來吃,餅皮光滑,餡心滋潤,咬上一口後不需咀嚼,糖糕就在嘴裏沙沙化開,甜而不膩,齒間留下淡淡的玫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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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玫瑰花餅,虞半白拆開信來看,上面寫着幾行墨跡:

小女初出遠門,多有麻煩之處,煩虞公子多擔待。

小女雖天真,但略懂武藝,尤工劍、鞭之術,樹枝亦能作防身之器。

日後虞公子若遇惡人相擾,可請小女出手幫忙。

書信裏特提到裴柳驚尤工劍、鞭之術,裴柳驚的爹爹可是在暗示他莫要動什麽壞心思,動了壞心思,也不是他小女的個兒。

虞半白着顫一雙手看到最後一個字,他将書信折疊好塞入封內,再放進那個裝着珍珠的盒子裏。

信上短短幾行字,虞半白看得滿身冒冷汗,看着那盒蒸酥茶食頓覺噎喉嚨,剛剛精心為容了一番,這舉動在裴柳驚爹爹的眼中,不知是不是有什麽壞心思。

小命要緊,他想換件素一些的衣裳,但門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剝啄聲。

虞半白擦去面上的冷汗,扯來輪椅坐上,轉着輪子去開門。

又是那兩只魚鷹,裴姝讓它們來請虞半白上鋪裏用飯。

魚鷹親自來請,虞半白不走,他們站在門口也不走,用嘴拼命扯虞半白的袖子。

虞半白只能穿着一身黃綠的衣裳,硬着頭皮跟着魚鷹來到香魚鋪。

虞蠻蠻也在香魚鋪裏,她坐在一個靠窗的座頭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手裏的饅頭,一口饅頭咀嚼七八下才吞入肚子裏,她的眼裏只有饅頭,有人來了也沒分心去看。

看她吃得認真,虞半白也就不去做聲打擾讨人嫌。

第一回進香魚鋪,一進鋪,虞半白就開始打量鋪內的陳設,下邊是方墁磚,共有八仙桌十張,每張桌上放有一個素溫壺來插花,角落放着一對流蘇溢彩的落地式绛紗燈,四壁糊得猶如白雪般幹淨,上方懸琵琶筝笛,挂花鳥畫卷,鋪設精潔,不似是吃魚的鋪子。

其中一張八仙桌上放滿了食物,有一盤肥肥的的姜絲鳳鴨,一盤秋油紅煨肉,一盤枸杞醬伴雞瓜子,一盤蝦油豆腐香珠豆,另外還有四碟幹菜,一壺八寶青豆木樨茶,一盆冰湃的果子,不見有一點魚肉。

裴姝還在胞廚裏忙活一道湯,虞半白打量完了香魚鋪,就幹坐在輪椅上看虞蠻蠻吃饅頭。

虞蠻蠻把最後一口饅頭吞進肚子後才擡起頭來。

看到虞半白的那刻,虞蠻蠻的眼睛亮了,她又不記得虞半白了,但覺虞半白面相柔和,是個善良有銀子的人,剛想開口讓虞半白給她買饅頭,結果嘴巴一張,就連珠箭打了三個飽嗝。

肚子裏裝了十五個饅頭,有些脹氣了,還是下回再叫他買吧。虞蠻蠻心想,合上唇瓣,腰一彎,趴在窗邊看外邊蒸作鋪的老板挼面團做饅頭。

老板十指靈活,把面團挼成千萬種形狀,虞蠻蠻用甜淨的聲音呼道:“老板,挼條一龍呗!”

老板停下手,笑回:“挼出來的話姑娘買嗎?”

“想買,但是我沒銀子。”虞蠻蠻回,“我下個月再來買吧。”

“行,等姑娘有銀子了,到時候我給你挼條龍。”老板說完埋頭挼面去了。

虞蠻蠻坐在哪兒,沒有歸家的意思,虞半白問道:“你不回家嗎?”

虞蠻蠻頭也沒轉,回道:“等你們吃完,我要洗碗呀。”

“嗯?虞姑娘你成了這兒的幫工嗎?”虞半白想到裴姝離開前寫的招工牌子。

“是呀,我吃了裴妹妹十五個饅頭呢。”虞蠻蠻改了稱呼,不叫裴姝姐姐,而叫裴姝妹妹了,“得洗完碗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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