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叁拾肆·兇巴巴待人

虞蠻蠻頓了一下,疑惑地回過頭,并疑惑地看着虞半白,拔高聲音,瞪大了雙眼,問:“你怎麽知道我姓虞?”

她迷糊的腦子,記得小鶴子曾經說過,一張生面孔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姓,十有八九是個壞蛋,一不注意就會被抓走的,所以不能靠太近。

虞蠻蠻從疑惑轉成警惕,拍腿而起,一只手抄起桌上的碗具,高舉頭頂,作勢要砸人,一只手的拳頭撚得不見了縫,理直氣壯地說:“ 你打聽我!你是個壞蛋!”

虞蠻蠻抄起了一個頭一樣大的盆,砸下來的話,輕些是頭破血流,重些就是舋了面。虞半白趕緊好聲好氣,與虞蠻蠻第三次通己姓:“我亦姓虞,給虞姑娘買過饅頭,虞姑娘自己與我通了姓名,說以後可以喚虞姑娘為家蠻蠻。”

“是這樣嗎?”虞蠻蠻松了拳頭,慢慢放下手中的碗,這一通話,在腦子裏有些印象,她坐下去回想,“好像真是我說的,啧,記不清了。”

言次間,裴姝捧着一碗椰子雞尖湯走了出來:“子魚公子久等了。”

在胞廚裏幹活身上容易髒,裴姝把長衫的袖子往上折了幾折,露出半截瑩白的手臂,換下了那件嬌貴的焦舊獨布比甲,套上一件夏布圍裙妨油煙,頭上的那對蝴蝶翅也取了下來,沒了蝴蝶翅,臉龐看起來瘦了大半。

那對蝴蝶翅是阿娘胡綏綏親手做的,裴姝不舍它沾惹上一點髒物,取下來以後,用軟布裹起,放在盒子裏。

裴姝不釵不飾,面上一點脂粉而已,看起來很是素淨乖巧。

端上椰子雞尖湯,裴姝洗手剔甲後,呼魚鷹去後方滅火,順便吃魚。

魚鷹縮在角落裏歇息,聽到裴姝的聲音,起身奔至後鋪。

滿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來裴姝忙活了許久,虞半白受寵若驚,和裴姝寒暄幾句後問:“柳驚姑娘怎做這麽多菜。”

“不知子魚公子喜歡吃什麽,就多做了幾樣。”裴姝笑着給虞半白盛了一碗飯。

虞半白接過,不住道謝,動筷之前,他又問道:“話說柳驚姑娘怎會想請虞某吃飯?”

裴姝給自己盛了半碗飯,垂着頭,含羞回道:“上回子魚公子說不吃魚,但我還是給子魚公子送了魚,爹爹說我這般做是不對的,回來後要請子魚公子吃頓飯才行。”

今次回漢州,裴姝翻着那本冊子,将在揚州發生的一情一狀,都和裴焱述了一通,毫不隐瞞保留。關于虞半白的事她不由得多說了一些,他是從瓊州來的落第書生,雙腿有疾,在香魚鋪對面開了家胭脂鋪,不愛吃魚,不愛日光,日日都打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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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裴焱聽到裴姝強給他送魚吃,裴焱笑着薄責了裴姝一通:“姝兒愛吃魚,但世間上總有人不愛吃魚,強讓人吃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可不行。姝兒這次回去啊,可要重新給那位公子做頓飯表歉意。”

“姝兒知道了。”裴姝握管在冊子上記下裴焱說的話。為表歉意,她回揚州第一件事就是請虞半白吃飯。

“柳驚姑娘太客氣了。”不想是這個原因,虞半白哭笑不得,天真之人離開嚴君膝下,學那為人處世之道也盡顯笨拙。

裴姝先動了筷,夾起一塊秋油紅煨肉,道:“先吃飯吧,涼了的話口感不好。”

“好。”虞半白夾了一塊鳳鴨在碗裏。

裴姝的手藝不錯,鳳鴨肥而無腥味,咬上一口,汁水從肉縫中流出,香甜如蜜,虞半白伴着米飯吃了幾口,忽然想到虞蠻蠻,吃完碗裏的鳳鴨後,眼往虞蠻蠻的方向看去,發現她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虞半白放低了聲音,問:“那位姑娘不一起吃嗎?”

裴姝轉過身看了一眼在睡夢中的虞蠻蠻,說:“她說她只愛吃饅頭,吃了十五個。”

睡夢中的虞蠻蠻,睡出了一身粘煎的香汗,臉蛋更粉紅了,裴姝擱了筷子,起身将那扇窗戶合上,免她被外邊的風侵了肌骨。

裴姝離開座頭,虞半白便沒動筷,一直等到裴姝回來,坐下了,才繼續吃碗中的飯:“柳驚姑娘和她相識?”

“不相識,但她說她有三四日沒吃飯了,似乎是和夫君發生了口角,她夫君之性慘刻無比,動手了,她一氣之下離了家,沒地可去,也沒有銀子,看着有些可憐,就讓她暫留在鋪裏幫忙吧。”

裴姝大方地給虞蠻蠻買了十五個饅頭後,虞蠻蠻心受動,一路跟随着她,跟到香魚鋪後看見了招工的牌子,便說要留下來幫她洗碗,不要日事錢,每日只要有饅頭可食就好,十分好養活,趕也趕不走。

裴姝生得高挑,身上的衣裳顏色深沉不豔麗,今次回來揚州又沒留頭了,看起來好似個大人,虞蠻蠻眼錯管她姐姐、姐姐的叫。

後來一問,才知裴姝剛出幼,而虞蠻蠻已是恭喜多年之人了。虞蠻蠻趕緊改口,管裴姝叫妹妹。

聯絡到當年阿娘和爹爹發生口角後,被迫離家吃了近一個月的草,腿還被捕獸夾所傷,裴姝只覺虞蠻蠻可憐,就讓她留了下來,免得她餓起來,學阿娘去外頭吃草。

“柳驚姑娘好心善,虞姑娘記憶差,是半個癡兒。”虞半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況和裴姝說,“唉,這麽說來她的夫君不是個好東西,這麽多日了也沒來尋。”

“是啊。”裴姝簡絕地“嗯”了一聲,“我爹爹說夫妻之間合氣歸合氣,再動怒也不能動手,動手了的話,情則攜薄,也不配為人之夫了。為夫者以禮待妻,妻才會敬夫如賓,這一段姻緣,就能攜手走到白頭時。”此時遠處的伏雙噴嚏連作,幾個噴嚏下來,鼻頭發紅,他抱着雙關,吸着鼻子納悶自己為何會打噴嚏。

他只能想到一個,就是蒼遲在背地裏使他低嘴,于是心裏又恨了蒼遲三分,打帳下回見面,把他劈成一條焦龍。

聽此,虞半白夾菜的動作滞定,想到了夾在禮盒中的那一封信。

裴姝口中的爹爹,不是一個蠻不講理之人,而是一個胸羅星宿,筆花缭繞之人,莫非那封信中的內容是他理解有誤了?

裴姝的爹爹知他雙腿有疾,生活中凡事不便,出于好心才告訴他裴姝有本領?

虞半白陷入了思考之中,他琢磨不透裴焱那封信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還沒思考完,在後方用飯的兩只魚鷹跑了出來,牡魚鷹嘴下銜着一條大魚到處亂竄,牝魚鷹嘴下空空,發出怒吼聲,氣呼呼地追趕牡魚鷹。

不難猜,兩只魚鷹是因一條魚而發生了口角。魚鷹的身軀本就龐大,一扇開翅膀,身軀增大了一倍。

你追我趕之際,外頭也熱鬧了起來。

蒼遲和小鶴子在胭脂鋪前又開始調百戲和嘲歌了。

小鶴子敲着鑼,站在石頭上望着蒼遲唱:“哎喲,小情郎,你抹上脂粉,帽插宮花要去見何人也?”

面抹脂粉,帽插宮花的蒼遲口內“哈”的一聲,迅速來個踢腿,那腿一踢踢過頭頂,顯擺自己的筋道柔軟,而後學戲臺上角兒的腔子,一根指頭柔柔的,朝遠處一指,唱:“見~何~人~也,見~我~那~小~娘~子~也。”

話音落,口中噴出一個極大的火圈。

衆人見之,拚掌喝彩:“好!好!好!”

裴姝被那灼熱的火圈吓了一大跳,身子縮了縮,虞半白見狀,正想問裴姝是不是怕火,但在鋪內追趕的魚鷹,扇翅時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椰子雞尖湯。

這一翻,湯水和裏頭的肉都往虞半白身上倒。

湯水尚有餘熱,一碗潑下來,虞半白不疊避開,魚鱗又不似龍鱗,堅硬不可摧,他被燙得麻辣辣,尾巴裏生出一陣疼痛。

一看這個情形,魚鷹知自己犯了錯,退到一邊去不敢亂跑了,裴姝拿來布遞給虞半白,急嘴發問:“啊,子魚公子燙壞了沒有?抱歉抱歉。 ”

“嗯……”裴姝着急得口齒不清,這一個壞字,在虞半白聽來有些奇怪,張着嘴,只顧呵冷氣,也不知該答什麽才好了。

滾燙的湯水落到肌膚後很快就變冷了,變冷以後的湯水給肌膚又帶來了另一種疼痛。

為表歉意請虞半白來吃飯,但又惹出了麻煩,害虞半白被燙傷,裴姝羞愧得無地自容,眼淚從眶子內直滾出來。

她一邊掉淚,一邊抹淚,走到虞半白身邊,道:“虞公子趕緊把衣裳脫下吧,我給你尋些燙傷藥來,要不被燙出燎漿泡的話,會可疼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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