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陸拾捌·海裏放紙鳶(1)

那一群蒙臉大漢氣勢昂昂,殺氣騰騰,一人一根木棍,發出乒乒乓乓類殺場刀劍相見時的聲響,幾下之後,把胭脂鋪裏的東西都砸個稀碎。

聽見胭脂鋪那頭傳來猛烈不間斷的聲響,裴姝知情不妙,褰裳沖了出去,在天井下吃魚的魚鷹聽到聲響,還以為有人來找裴姝麻煩,棄魚而來,看到裴姝急匆匆沖出去,未多想跟了過去。

飛也似地奔進胭脂鋪,只見虞半白坐在輪椅上,肩頭被人摁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鋪被人砸成稀碎。滿地的碎片,那些成團的脂粉被人踩在腳底下粉碎成泥。

“你們幹什麽欺互他?”裴姝握着拳頭,進到胭脂鋪裏張嘴質問這些大漢。

心裏着急則舌兒鈍,将欺負說成欺互,可發一噱,大漢們笑成一團,蓄意打直了舌頭學裴姝說話。

“我們哪裏有欺互他喲。”

“這娘兒的舌頭可真鈍,奶腥氣都沒斷吧,就來逞英雄。”

他們打從心裏笑話裴姝,自然也沒把裴姝這個姑娘放在眼裏了。

裴姝腼腼腆腆,為自己發錯了音而臉紅,和虞半白對視一眼,不疊問上一句話,一根木棍照着她的腦袋砸來,虧得她反應迅速,把頭偏去,一手抓住那落下的木棍,另一只手屈起,手肘狠撞身後人之腹,正中肚臍處。

身後人疼而嘶,手指扭曲,力氣大減,裴姝不動聲色把木棍奪到手中,右腳來個後踢腿,将人踢到在地。

腿踢得高,裙擺和開花似的,隐隐看見一道松花綠。

裴姝的裙兒下穿着一條松花綠的灑線褲,虞半白眼力佳,還看清了褲腳下繡有的花紋。

裴姝奪得木棍,逢上蒙臉大漢,便用木棍繃勁兒打,或捶大漢後背,或捅人胸腹,木棍在她手中成了活槍,挨到的大漢個個嘶。

但木棍始終不是槍,幾下之後便斷成了兩截,裴姝手裏來得,可赤手空拳去面對一群手持木棍的大漢,幾個回合下來粉濃濃雪白的臉兒漲紅似豬肝色,垂垂處于下風,幾次被逼到角落中,又幾次靈活閃身,從中逃出。

虞半白急而無能為力,紅着頸兒喊裴姝快走:“你快走,別管我。”

裴姝處于下風但并未受傷,頭發也一絲不亂的,越打精神越清楚,摩拳擦掌,上前一武,以身遮住虞半白,準備和這些人打個流星十八跌。

虞半白的話音落,便有一人出手襲裴姝之面:“臭娘兒你休想走!”

裴姝聽不得有人出這種難聽的粗,不躲不閃,活絡活絡肩頭的筋骨後,立了一個勢子等候,等手到眉宇前,她雙手抓住伸到面前來的手腕,屈膝一頂,把手腕當成木棍折成兩半:“我不走,我要折斷你這只麽娘麽爹的手腕。”說完手指發緊,将他的手臂向後扭去,咔擦一下,一條手臂登時動彈不得了。

裴姝折人骨頭輕輕松松,骨頭斷開的聲音焦脆怖人,其它大漢見狀,受到幾分驚吓,棍法散亂,身子搖搖晃晃做不得主兒,不敢沖動上去了。

魚鷹擔憂赤手空拳的裴姝對付不了這些大漢,從香魚鋪裏刁來她常用的鞭子,這一回,蒼遲和小鶴子随在魚鷹身後來到胭脂。

胭脂鋪裏頭一片狼藉,小鶴子說害怕,緊貼着蒼遲的左手臂,夾着肩膀走。

蒼遲護着小鶴子,腰裏無力,大厮不道地走到裴姝面前,替她擋住了那群人,他呵一聲:“幹什麽幹什麽,以多欺少非好漢,況且還欺負一個姑娘,你們羞不羞,大蟲還不食伏肉呢。”

大漢們不懼蒼遲,他生得高大,但眉清目秀的看起來就是一個大滑搭子貨,嗤笑一聲,正想嘲諷幾句,其中一人卻看到魚鷹嘴下的那條鞭子了。

那人眼瞪似銅鈴,抱頭大叫:“啊,鞭子,是那個會對月叫來胡姑姑假姨姨的姑奶奶,快逃啊。”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大漢方寸大亂,架起受傷的同伴,腳跟帶着一陣旋風,皆棄棍而逃。

這些兇狠的大漢是當初在樹林中欲奪裴姝之財的花子。

一日被蛇咬終身怕井繩,那日他們吃了裴姝的鞭子,身上的傷深可見骨,幾日下來,傷口不愈,流血流膿,猶如刀子劃過一般疼入心脾,他們記不清裴姝的樣子,唯獨記得這條鞭子,見了鞭子,眨眼間在裴姝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敢勾留一刻。

裴姝沒有認出這群花子,還以為他們是被蒼遲所震懾,傾佩莫名,她拍拍蒼遲的背,道:“要不你當我的哥哥吧?”

蒼遲也以為是自己的氣勢把人給吓跑了,洋洋得意起來,接受了裴姝的請求:“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窮,也不是個勤力的,可管不了你的三茶六飯。”

“我不用你管,但我可以管你的三茶六飯。”裴姝肚中有妙計,直接開口買龍肉行不通,那就先拉近關系,關系好到一定程度後沒準他的心會軟。

“我還有兩個妹妹,你也管嗎?”做裙帶衣食,蒼遲不覺傷面,指着小鶴子意意思思地問,“一個這個妹妹,還有一個就是虞蠻蠻。”

小鶴子的黑眼睛珠兒往上翻,暗罵蒼遲不稂也不成莠,裴姝卻有自己的想法,痛快回道:“我管的。”

“我還有三個姑娘……哦,應該說是兩個姑娘一個蛋。”

“管的。”

“那我就勉為其難,做你的哥哥。”

今日凹上了東海龍太子,便完成了取龍肉的第一步,裴姝喜笑盈腮,叫一聲:“龍大哥。”

“你叫我龍大哥,那我叫你狐、狐三妹。”蒼遲想了想說道。

按認妹妹的順序來排,虞蠻蠻是大妹,小鶴子是二妹,那裴姝就是三妹了。

虞蠻蠻和小鶴子都叫蒼遲哥哥,蒼遲也直呼她們的名字,裴姝這聲龍大哥,他的腦袋一下子沒有轉過來。

這聲龍大哥的聲音好甜潤,身後的虞半白聽着心頭酸溜溜的,酸得要發昏過去了,只怪自己先織情心,醋了也不能說什麽。

裴姝沒有用這如此甜潤的聲音叫過一聲魚蛋哥哥,虞半白當着蒼遲的面牽上裴姝垂在股旁的手:“你沒有受傷吧?”

初次牽手,裴姝不避,與之相扣,并舉起來相扣的手指在蒼遲面前晃晃,道:“龍大哥,這個舊獨是我的心上人魚蛋哥哥。”

裴姝竟和蒼小六一樣尋到了郎君,泉先和愛吃魚的狐貍,嘿,倒是有點冤家的意思了。蒼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邊默不作聲的小鶴子。大妹三妹都有郎君了,這二妹莫不是要在他這裏拖一輩子的狗皮?

也不是不行,反正二妹不挑口,雞蛋殼磨成粉後都能吃,很好養活。

“今日不打擾狐三妹談情說愛了。”蒼遲帶着小鶴子,腰彎彎,腳下窄隆窄隆地走出了胭脂鋪。

目送蒼遲離開後,裴姝問虞半白:“魚蛋哥哥,剛剛那些人是什麽人?”

“我也不知道。”那句心上人可甜人心頭,虞半白高興得淚欲流,他吸了吸通暢的鼻子,偏過頭,靠到裴姝肚子上去,做出幾分扯嬌狀。

裴姝自然而然地抱住虞半白的頭,捏玩他的耳垂,眼珠子轉動,掃了一眼地上的脂粉,猜測了一下:“他們不傷害你,光砸這些脂粉,或許是生意上的競争。太過分了,日後見到他們,我定要他們吃鞭子。”

“也許你說的沒錯,大後日就是七夕了,生意頗熱,他們把我這些東西全砸了,我只能閉鋪歇息了。”

妝粉、胭脂這類東西,需要花上三至七日來制作,他從今日開始不眠不休,到了七夕也制不出多少好用漂亮的粉,有的花是春日才開,沒有這些花,怎能制出漂亮的粉來。

好在虞半白不缺銀子,不賺這幾日的銀子也能吃上飯,他眼斜眼看到地上的脂粉和碎片,嘆了好幾聲氣。又要打掃了,忽然有點想念祢衡。

祢衡是個勤力的,再狼藉,由他來打掃,不到半日胭脂鋪就整潔如初,可惜祢衡再那日暴雨後便再也沒有現過身。

“這樣的話,七夕那日去放紙鳶吧。”裴姝說道。

那晚說好次日一起去放紙鳶,但裴姝因在上方扭動腰肢幫襯,次日腰酸疼失了約,酸疼了幾日今日才好些了。

這幾日曠着沒有上巫山,初嘗情事便連曠幾日,虞半白睡下就有霄寐之變,裴姝邀他七夕去放紙鳶,他腦子一通亂想後才應下:“好,只是我沒有腿,坐在輪椅上不好陪你放紙鳶,這樣,我們去海裏放紙鳶吧。”

在海裏放紙鳶聽着有趣,海風大,紙鳶可以放得高,但裴姝想到自己不識水,怕到了水中又和那日一樣嗆水。

嗆水後的胸口和喉嚨怪難受的,裴姝斂眉擔心,有些游移不定。

看裴姝在思想煩惱,虞半白道:“你不識水,到時候我抱着你,你扯線放紙鳶就好。”

有識水的泉先在身邊,裴姝不再煩惱,咧嘴回道:“那到時候魚蛋哥哥也可以在水裏游給我看了。”

裴姝沒了煩惱,虞半白的煩惱卻增了不少,今日看裴姝與人厮打處于下風時,自己只能坐在輪椅上,這和作壁上觀有什麽區別。

裴姝是糖堆裏養出來的姑娘,在他這裏磕了碰了,他到時候怎麽面對她的嚴君?

虞半白的笑容斂去,兩手抹去裴姝發際上沁出的細汗,話語嚴正地說:“下回你別來救我了,我不想你受傷……你肌骨無一把,受不住那些傷。”

“受得住的。”裴姝臉上漾着一個動聽的笑容,“你不用擔心我,我的肌骨無一把,但常在泥石地上打滾,皮可厚,骨可堅凝了。且我爹爹說了,見人有困難要施以援手,所以我得護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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