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容扶

休息室裏充斥着艾薩克咋咋呼呼的聲音,其餘蟲全都沒什麽反應地盯着他看,像是看什麽新世紀傻蟲。

“打暈。”時禹言簡意赅。

艾薩克甚至沒來得及跑,就被一雌蟲上前一掌劈暈了,又拽住雙腿拖了出去,動作快到不可思議。

那力度,讓黎辰都啧啧稱奇,感覺劈到自己身上能直接命喪黃泉。

回憶了下艾薩克的話,似乎能從裏面提取出極大信息量。他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看着時禹,其中探究的眼神讓時禹無法忽視。

“什麽罪?”黎辰貌似饒有興致地問。

時禹似乎覺得有些難堪,視線偏移了一瞬,但還是無法拒絕回答黎辰的話,“侮辱……攻擊雄蟲罪。”

時禹好看的藍寶石眼睛看着黎辰,說道:“但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他不願意給黎辰留下這樣不好的印象。

黎辰盯着時禹的眼睛看了半晌,反應過來後才點了點頭,也不往下問了。

他有所猜測,但覺得不是很重要。最多有些驚奇侮辱攻擊雄蟲居然要判三十年,也許是蟲族的年齡概念本身與人類就不同吧。

對于蟲族動辄幾百年壽命來說,三十年并不算特別長久的歲月。

林的手臂搭上時禹的肩膀,“走吧,該啓程了。艾薩克怎麽處理?”

“扔這裏。他現在隸屬于哪個軍團?”

“第四軍,那個古板的老頭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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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聲逐漸遠去,黎辰聽不大清楚了。他懶洋洋跟在隊伍後面,其他雌蟲對他的态度看起來也并不警惕,像是也不太在意他要不要跑了。

那還跑嗎?

黎辰踏上“銀河”的踏板,再次欣賞了一下這位“月光女神”漂亮的流線型機身。

算了吧,這裏還挺有趣的。

幾個小時後,會議室內。

時禹對着會議室正中央的投影站得筆直,嚴肅的正裝勾勒出時禹身體每一道優雅的弧線。

白色的衣裝修身筆挺,從寬闊的肩背順下去在腰部驟然收緊,看起來極具力量和韌性,修長的雙腿被軍靴包裹繃直,整個人站成一道标準的直線。

投影上顯現出來一個人影。

那人面容端正嚴肅,劍眉橫豎,更顯其威嚴謹肅,他端正的坐着,雙手放于膝上,這就是帝國最具威望的軍雌卞辛,擔任第七軍的軍團長。

活了一百三十歲的他,也才是正值壯年。

二十一歲的少年時禹很恭敬地對着投影行了個禮,“老師。”

“你們在商場鬧的事我已經了解了,那只雄蟲的家族把事情鬧得天翻地覆。聯系了當地的軍方,他們會處理好後續,下次做事謹慎點,你知道涉及到雄蟲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是。回去我自會領罰。”

卞辛看了看時禹俊美非常的臉,想起來一件事:“今天杜蘭特又跑來軍部大鬧一通,字裏行間都是指責軍方辦事不利,一個逃獄的罪雌這麽多年都抓不到。”

“你放心,”卞辛接着道,“你雌父那邊一直都有安排蟲保護着。只是擔心你聽到什麽風聲,心裏不安。”

時禹深深看了卞辛一眼,“多謝老師。”

“老師知道的,時禹,當初本就是杜蘭特編造出來的莫須有的罪名。你是個好孩子。”

兩人沉默半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嗯,挂了,等會兒還有會要開。”卞辛最後說。

林在外面,遠遠就聽到會議室時禹的聲音,說什麽領罰。他走到門口等了一會兒,聽見裏面沒有聲音了,很自然地就走了進去。

一張口就是嘲笑:“被罵了吧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聽都知道他說了什麽,無非就是,”林刻意壓低了聲音模仿卞辛,“‘讓你去當星盜不是讓你闖進星球帶槍威脅民衆的’巴拉巴拉,那臭老頭,我都能腦補他的語氣哈哈哈哈哈哈!”

“是嗎?林。”時禹光腦裏傳來卞辛咬牙切齒的聲音。

卞辛只有對待自己的得意門生時禹是一直都是維持着一副好脾氣慈師的模樣,對待林就沒有那麽客氣了。

“給我回來領罰!!!”

林驚得幾乎要跳起來,渾身被吓得一哆嗦。面目扭曲地對時禹展示着唇語:沒挂通訊你怎麽不提醒我!!!

時禹頗為同情地攤了攤手,也用氣音說道:“沒來得及。”

其實是卞辛挂斷了視頻後想起來還有事情沒有說,又打了個通訊回來,瑩藍色的投影慢慢在空中展開。

卞辛瞥了一眼時禹,這個一直以來最讓他省心的學生,“第四軍那個老東西……”卞辛頗有些為難地揉了揉眉心,“我會去跟他說的,讓他管好自己的戰士。”

“多謝老師。”時禹說。

卞辛挂斷前還沒忘冷眼瞥了一眼林。

林:……

只有林一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時禹好笑地瞥了一眼林,“走了,我去做飯。”

“切,有我的份嗎。”

“自己做,沒上過烹饪課嗎。”時禹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像是一切都沒發生時,那個在軍校意氣風發的軍雌時禹。

……

黎辰準時在飯點出現在了餐廳。

餐廳的燈似乎被換過了,亮度和強度都更大,将整間餐廳照得亮堂堂的。從舷窗處看久了宇宙暗夜的黎辰,突然步入這樣一方明光爍亮之地,突然感到心情一暖。

雌蟲的夜視能力普遍比雄蟲好,對光亮的敏感性也要更強一些,故此雌蟲的居住地一般燈光都不會很明亮。

而據說雄蟲更喜歡明亮一點的地方。

——以上來自于星網上的“雄蟲喜好專區”,這個頁面正處于時禹的收藏夾置頂當中,成為他目前浏覽量最高的頁面。

黎辰視線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時禹身上,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時候。暖黃色的燈光打下來,看時禹穿着一身面料柔軟的休閑裝,不像平常站得那麽板正,可以說是有些慵懶的站在廚房,熟練地擺弄着和地球食材相差甚遠的東西。

黎辰甚至從中看到了一條足有自己手臂粗的帶甲類足肢,紅彤彤的,讓黎辰想起了上輩子的螃蟹和小龍蝦。

時禹端着菜從廚房出來。

擺放在黎辰眼前的菜肴色澤十分豐富,香氣十足。鮮美泛紅的肉質被撕成一塊塊,頗具美感的擺在盤子上,上面淋着黎辰說不出來名字的醬香汁液,順着肉類的紋理緩緩向下流去,染上了好看的顏色。

讓他不禁胃口大開。

黎辰看向擺在時禹面前的菜……如果能把那個叫做是菜的話。

那是類似地球上的螃蟹殼一樣的殼類,看起來堅硬無比,偏偏也呈現出來好看美味的顏色。

林從黎辰身後蹦出來,眼疾手快地從時禹盤子裏偷走一片殼片,像嚼餅幹一樣輕易地把它嚼了吃了。

“哦豁!好吃!”

雌蟲的食物……令人震撼。

黎辰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肉質竟然細膩綿軟,風味極佳。

“這是什麽?”黎辰問。

“變異蟻後肢,好吃嗎?”時禹回答道。

黎辰給予了十分肯定的回答,沒有錯過時禹難掩高興的嘴角。他不禁有些看愣了,居然也覺得,似乎有點高興起來。

莫名其妙的情緒,他想。

“诶,說起來,艾薩克好像一副認識你的樣子啊。”林突然冒頭問到,把黎辰有些雜亂的情緒趕跑了。

“他在停靠港大廳和我說過話。”由于吃飽喝足,整個人又有些放松。此刻的黎辰看起來顯得有一些乖巧,有問必答,話也多了起來。黎辰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奇問道:“貝蜜酒是什麽?”

卻沒想到林聽到這話,立馬噗嗤一下笑出來,站在那裏身體後仰,笑得極其誇張,說話都斷斷續續:“過了這麽多年,他怎麽還是這麽蠢蛋……他是不是跟你說,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見到你就像是他蟲生中第一次喝到貝蜜酒一樣飄飄欲仙,哈哈哈哈……我早就說過,他那套說辭爛極了!!!”

時禹面無表情待在一旁。

黎辰聽到這裏,也明白這恐怕是艾薩克的通用追雄蟲話術,感到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子,“嗯……是啊。貝蜜酒有那麽好喝嗎?”

林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喝過。

時禹開口道:“雄蟲一般會比較喜歡喝貝蜜酒,酒精濃度不高,偏酸甜。”

黎辰神情不太妙地眯了眯眼,沒說話。

蔔夜突然闖了進來,神情看起來十分嚴肅:“老大,屏|蔽|器早已開啓,全部排查也已經完成。剛剛在西澤的睡眠艙裏發現了定位器。”

他遞上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正是時禹剛拿到的那一批裝備中有的定位器,黑域的新産品。

“蜂王”竟是連這個都拿到了。

“西澤?那個‘叛徒’?”黎辰問。

在場的蟲神色聽到這個名字都有些沉默,黎辰分不清那是悲傷還是憤怒。

“怎麽會出現叛徒?”

按照黎辰原先的猜測,難道這裏的蟲原先不都是軍雌嗎?

也許在其他地方,個體可能會為了錢財和權力背叛原有的信仰或者組織,但這種事在蟲族是不太可能的。

因為在蟲族帝國,對于雌蟲最高的獎賞從來都不是錢財或者權力,而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迎娶雄蟲或者選擇雄蟲的機會,以及組建家庭和繁衍的權力。

對于家庭,雄蟲以及蟲蛋的渴望,才是雌蟲基因裏書寫好的最原始最根本的渴望。

而對于大部分普通雌蟲的階級晉升通道就是立軍功,不然就只能渾渾噩噩過一輩子,等待某個從天而降的雄蟲,不在乎你的階級以及任何其他物質條件,願意娶你,等待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

而大部分情況是,平民雌蟲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只雄蟲。

更別說是星盜了,他們蟲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宇宙黑夜之中漂流。

而每只雄蟲出行都會配備最高級的保護機制,也只有黎辰這個初來乍到的人會不做任何保護自身的措施,獨自出去星際航游了,被抓到也算是非常極端的個例了。

抓到一只雄蟲的可能性是非常小又風險極大的事情。大部分星盜成功通過某個星球的通行關卡都做不到,是無法憑借自己的不正當身份降落于任何一個星球的。

“銀河”可以,是走了後門。而“蜂王”的人可以,就十分值得深思了……

一個軍雌,是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合法身份去當叛徒的。

除非……

“你們難道還招安嗎?”黎辰問。

時禹聽懂了黎辰的潛臺詞,搖了搖頭說道:“不,我第一次見到西澤時,是在帝國一個受污染極其嚴重的偏遠星球。那裏生活着,這個世界上最貧窮的蟲們……”

時禹第一次見到西澤時,他只是一個身高還不及時禹腿長的小孩子,那時他也沒有名字,連話都說不通順。

那個孩子由于長期沒有進食,整個人已經失去了任何力氣,皮包着骨頭。他幹瘦黝黑的軀體趴在一片垃圾之上,勉強側過頭,臉頰就貼在一塊污泥紙上,濕漉漉的眼睛就那樣看着時禹。

時禹無法對那樣一雙眼睛視而不見,就算是“星盜”時禹,他也做不到。

于是他把那個小孩接回了“銀河”,給他取了名字,叫做西澤。讓他學會說話識字,安排他在銀河上做一點雜事。

雌蟲的成長期十分短暫,得到充足的營養後可以迅速蛻變。

時禹至今也沒有想明白,他怎麽會背叛“銀河”。

他後來開着“銀河”連續好幾次空間躍遷抓到西澤後,那個小孩已經快有時禹那麽高,被時禹抓在手裏,也是那樣一雙濕漉漉的表情看着他。

他說:“對不起。但是……”

時禹手指蟲化為利爪,刺進了他的心髒。

“我愛容扶。”

“沒有人在意了。”時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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