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姚遠這個夜班值得很累，忙到午夜，處理完患者、補完病程記錄，他趴在辦公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護士喊他：“姚醫生，有個車禍，路人報的警，120已經去接診了。”
姚遠揉揉臉站起來，去綠色通道的入口處等120車，邊走邊問今晚跟他搭班的進修醫生：“大概什麽情況？”
進修生剛跟120車通完電話，回答說：“沒有相撞，是自己撞的隔離帶。車上兩個傷者，一個很重，失血太多，呼吸微弱，血壓測不到，情況不太好，估計希望不大了；另外一個還算穩定，有腦震蕩症狀。”
話音未落120車開了過來，後車門打開，第一架擔架從車上推下來，傷者垂在擔架外的雙手上有很多血，腳正對着姚遠。姚遠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這雙鞋是他送給陸寧川的第一份禮物，陸寧川遲到的生日禮物！就算鞋有相同，但陸寧川那雙運動員的大腳他也死都不會認錯！姚遠一瞬間心跳失重，手腳都涼掉了，腦子裏只有剛才進修醫生的那句“估計希望不大了”，他踉跄着走了兩步，雙腿發軟，根本沒有勇氣過去确認這個人是不是陸寧川。進修醫生扶了他一把，不解的問他：“姚醫生，你怎麽了？”
就在此時，第二架擔架也推了下來，出診司機和護士大聲喊着：“姚醫生！先看這個！這個傷者要不行了！”
姚遠被叫了兩聲，雖然一時仍無法擺脫被吓壞的情緒，但出于醫生的本能，他機械的走到第二架擔架前，初步檢查後，理智漸漸恢複，馬上對護士說：“傷者內出血嚴重，馬上通知手術室準備手術；通知胸外、骨外會診；驗血、要血，要快！進急救室，準備腎上腺素……”
護士們忙碌起來，姚遠不敢離開這位較重的傷者，一擡頭看到進修醫正在檢查另外一位傷者，他猛然想起另外那人可能是陸寧川，很想過去看一眼，然而自己處理的這位傷者傷情太重，他手按着他的心前區不停在做心肺複蘇，只能喊着對進修醫說：“你處理那個，帶他去做頭部CT。”
仿佛是因為聽到他高喊時的聲音，那位傷者突然坐了起來，姚遠看過去，陸寧川熟悉的臉就在距自己5、6米的地方，然而他不能過去，陸寧川看到是他，張嘴想說什麽，還沒等說出來，就哇啦一聲吐了一地。
姚遠見狀急道：“快去！馬上做CT！”進修醫迅速帶陸寧川去檢查，姚遠顧不上多想，帶自己負責的這位傷者進急救室，相關科室的醫生相繼趕來後，護士也簡單處理了一下傷者臉上的血跡，姚遠驚訝的發現，這人竟然是鄒琪，他趕緊讓護士聯絡楊曉珊，還不忘囑咐要說的委婉一些，因為楊曉珊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
鄒琪進了手術室後姚遠手都來不及洗，飛快回去找陸寧川，此時陸寧川已經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腦震蕩症狀明顯，好在目前情況比較平穩，撞車的瞬間，他本能的用雙手去護臉，所以手部有一些外傷，在氣囊的保護下并不算太嚴重。姚遠不放心的又親自看了一遍陸寧川的所有檢查結果，站在他床頭都來不及體會失而複得的喜悅，很現實的在考慮要不要再給他測一次顱內壓……
陸寧川醒過來的時候，恍惚聽到一男一女在說話，男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是姚遠，女的聲音他不認識，好像邊說邊在抽泣。
“學長，今天幸虧你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曉珊你別這麽說，我們都是當醫生的，這些都是應該做的。”
楊曉珊？記憶全都回到陸寧川腦子裏，可不是嘛，鄒琪受傷了，楊曉珊肯定來了！
“學長我都聽說了，鄒琪送來時血壓都沒了，多虧你一直沒放棄，不停給他做心肺複蘇，小徐說另外一個傷者是你朋友，你都沒顧上去看一眼。”
另外一個傷者？操，那不就是我嗎！陸寧川心裏這份兒難受，可不是嘛，當時他醒着呢，姚遠一直忙活鄒琪，确實都沒過去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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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遠溫和的說：“搶救原則就是要先救危重的，哪能分朋友不朋友呢。”
可我是你男朋友！陸寧川聽他這麽說氣得簡直又要暈過去了。
“學長我特別謝謝你，鄒琪能撿回一條命來，都多虧你了！”
“曉珊你別哭了，你還懷着孕呢，為了孩子你也得控制一下情緒，等鄒琪出了ICU，康複、護理還有很多事，你也是醫生，這些你都懂，所以你自己要保護好自己，才能有精力做好這些。”
我去，你有必要跟她說話這麽輕聲細語嗎！平時跟我說話怎麽那麽橫！陸寧川躺不下去了，想起來把姚遠叫過來，他還沒動，就又聽到楊曉珊繼續說話。
“學長，是你不計前嫌救了他。”
“曉珊，你可別這麽說……”
“不，你聽我說完，”楊曉珊堅持，“其實我剛來咱們醫院時，跟你在一個科，我心裏就喜歡你。”
卧槽？陸寧川決定先不起來了，裝死聽完！這特麽才是我正牌情敵啊，以前一直以為姚遠單戀楊曉珊呢，現在看來還！不！止！
“我覺得你人特別好，長的好，脾氣好，工作也好。”楊曉珊停頓了一下，“可是後來你到了急診，工作太忙了，好幾回你約完我，都沒去成，我心裏就不高興了，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鄒琪，他每天都來，經常約我……後來我就跟他在一起了，這些咱倆心裏都清楚的。學長，我欠你一個解釋，心裏覺得很對不起你。通過今天這事，我覺得男人就該像你這樣，才值得托付……”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陸寧川要瘋，托付個鬼，他現在是我的人了！
“曉珊，既然你說了，那我也不回避了。”姚遠爽朗的笑了，“說實話我以前心裏怨過你，唉，當時我還沒談過戀愛不懂事兒！今天你說的這些吧，實在是言重了，真的，這可不是客氣。你說急診忙，那确實比在神經內忙，但也沒真忙得一點時間沒有，還是看重視不重視。你選鄒琪是對的，他工作肯定也忙，但他更重視你，把你放在第一位。我……”姚遠低笑了一聲，“我後來跟我那位談上後，你都不知道我為了看他一眼、多跟他待一會兒，幹了多少荒唐事兒。我真不是你想的那麽偉大。曉珊，你心裏在乎一個人，再忙也有時間，見不到也不會忽略他。所以是咱倆的緣分和情分都沒到，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陸寧川聽到姚遠說，為了多看他一眼、多跟他待一會兒時，眼前一幕一幕，都是姚遠忙到覺都顧不上睡，還開車來回跑的畫面。他想不到姚遠願意在所有人面前大方的表達他的重要性，然後自己呢？陸寧川突然想起自己其實騙了姚遠，沒告訴姚遠自己是跟鄒琪出去……他心虛又心酸，揪心又窩心，難受的掉了幾滴眼淚……
楊曉珊聽姚遠這麽說才放下心事：“學長你談戀愛了啊。”
“啊。”
“太好了，我真為你高興！肯定是特別好的女孩兒才能配得上你！”
“謝謝你曉珊，你回去吧，鄒琪那邊肯定很需要你。”
姚遠禮貌的把楊曉珊送到門口，沒多寒暄就趕緊再折回病房，他被趕來道謝的楊曉珊拉住說了半天話，心裏着實擔心陸寧川，明知道沒有生命危險，但人沒醒就總覺得不踏實。回來就發現陸寧川臉埋在枕頭裏，姚遠吓了一跳：“陸寧川？”
陸寧川在枕頭上蹭了蹭，才擡起頭來看他：“姚遠。”
陸寧川眼睛是紅的，姚遠認為他一定是哭過，頓時一陣心慌，“你怎麽了？疼啊？”他馬上站起來往外走。
“你別走，”陸寧川手還纏着紗布，抓不住他，只能用胳膊擋住他：“我不疼。”
“這不是逞強的事兒！”姚遠要急死了，“有時候傷口太小，時間短有內出血看不出來，我得給你重新做個檢查！”
“姚遠我真不疼！”陸寧川攔着他，“真不疼，你別走！”
姚遠見他不像逞強，回身坐下，讓他躺好，問他：“那你怎麽了哭了？”
“誰哭了。”陸寧川不承認，他小心翼翼的看看姚遠，“你生我氣嗎？”
姚遠暫時放下擔心，平靜的說，“嗯，挺生氣。”
“姚遠！”陸寧川手撐着就要坐起來，“你聽我解釋！”
“你躺着吧，”姚遠按住他，“躺着說也一樣是中國話。”
陸寧川急扯白臉的解釋：“寶貝我真的沒幹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和劉維跟鄒琪談貸款來着，後來晚了，他老家伯父病了需要用錢，我陪他去送了一趟，回來就出事兒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我沒說是怕你不高興，真的絕沒幹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姚遠冷冷看着他，陸寧川心都要跳出來了，他覺得這次真的是把姚遠給傷了，易地而處，如果是姚遠跟楊曉珊這麽晚出去，他肯定要瘋的。“你要實在生氣，就打我一頓吧，我錯了。”
姚遠問：“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跟鄒琪待到那麽晚，還沒告訴你……”
“陸寧川你長點腦子行嗎？”姚遠怒道，“我是因為這個生氣嗎？你跟誰待到幾點，我管過你嗎？不信任過你嗎？”
陸寧川一連疊聲認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騙你了！”
姚遠嘆了口氣，低頭沉默了很久，輕聲開口：“寧川……”
陸寧川第一次聽姚遠這麽叫他，一時間怕到腿軟，感覺下一秒姚遠要說的就是：你太讓我失望了……咱倆分手吧……
“我們倆有今天，我很珍惜，”姚遠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的說，“就算你有什麽事沒告訴我，我也不會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因為我相信，你比我更珍惜。”
“我珍惜，我特別珍惜！”陸寧川心頭一熱，想不到姚遠要對他說的竟然是這個。
“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為什麽？”
“系安全帶這事我跟你說了有180回沒有？你要是聽話，能傷這麽重嗎？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時候……”姚遠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他忘不了那個瞬間，他真的怕到心跳都要停止了。
陸寧川看着姚遠的眼睛，這時候他相信他們在鄒琪楊曉珊婚禮上遇到時，姚遠确實沒有哭，因為此時他才第一次看到姚遠哭的樣子，眼睛并沒有那麽紅，全是晶瑩透明的淚光。
陸寧川不敢跟那充滿淚水的眼睛對視，他掩飾着再次把臉埋進枕頭裏，靜靜感受着自己在姚遠心裏有多重要。
姚遠沒說假話，也沒故作大方，實際上他發現傷者是鄒琪時，确實完全沒想到跟陸寧川有什麽關系，倒是挺擔心楊曉珊……不過這些他就不打算告訴他家這位腦震蕩的醋缸了。他伸手輕輕摸着陸寧川又短又硬的頭發：“不管哪兒疼，都要馬上告訴我。”
陸寧川哼唧着撒嬌：“我現在不疼。”
“不疼你就再睡一會兒，我去看看鄒琪。”
“我都快疼死了！”陸寧川馬上改口，“你看什麽鄒琪！你剛才把我扔外面已經看他半天了！你現在必須陪我！”
“我看你這樣子……”姚遠這回放心了，“确實是沒啥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