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八:誓言 (1)

是陸寧川。

姚遠醒了,其實他沒有聽到明顯的腳步聲,更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被人觸碰,但他只憑着某種熟悉的感覺,就知道陸寧川來了,就在他身邊。

他睜開眼睛,借着病房裏微弱的床頭應急燈,果然看到陸寧川站在身邊,見他睜眼馬上彎下腰來:“吵醒你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陸寧川抱住他,臉貼在他臉上,皮膚帶着微涼的觸感。姚遠輕輕蹭蹭他臉,陸寧川低聲說:“你累壞了吧。”

“沒有,不累。”姚遠輕推他一下,想從躺着的沙發上坐起來,但陸寧川沒動,就這麽抱着他。

“怎麽不告訴我?”陸寧川問。

“告訴你幹嘛?”姚遠摸摸他後腦勺,“闌尾炎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跟咱媽商量了一下,就不讓你來回折騰了。”

五天前陸爸急性闌尾炎住院手術,陸寧川帶隊出去比賽,是今天下飛機才知道的。

陸寧川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只說了一句:“你辛苦了。”

姚遠微笑:“辛苦什麽,白天都是咱媽在這兒,我就管晚上,而且晚上也沒什麽事。”

“我媽都說了,晚上比白天辛苦。”陸寧川皺着眉,“下回有這事馬上告訴我。”他回頭看看病床上熟睡的父親,“你上班就夠累的了,怎麽不找個護工?”

“找什麽護工,我不比護工專業多了?”姚遠輕揉他皺起的眉心,“你不在家,我不得替你好好表現嗎!”

陸寧川笑了,情不自禁低頭在他唇上輕吻一下:“謝謝你……”

“謝什麽,你爸不也是我爸嗎?”

陸寧川沒說什麽,把臉埋在他頸窩,下巴蹭着姚遠脖子,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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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遠摟着他輕聲說:“我也就替了你這幾天,平時都是你替我,替我照顧家、替我陪我媽。我媽常說,你陪她買菜、打麻将的次數比我這30多年加一起都多!”

陸寧川重複:“你媽不也是我媽嘛。”

他倆相視一笑。過了一會兒,姚遠輕輕的說:“其實能有機會照顧咱爸,為家裏盡點兒義務,我心裏挺高興的。我們已經夠輕松了,只有父母需要照顧,人家正經兩口子,除了管老人,還要管孩子……”

陸寧川立刻擡起頭反駁:“我們也是正經兩口子!”

姚遠笑着安撫他:“是是,我們是,你小點兒聲,一會兒把咱爸吵醒了!”

陸寧川抓着他戴戒指的左手:“我們都結婚了!證書都簽了!過幾天就要舉行婚禮了!你怎麽還不承認咱倆是兩口子!”

“我錯了。”姚遠乖乖認錯,“咱倆是!”他拍拍陸寧川,想起這次老丈人住院最令他感觸的一件事,那天手術前醫生交待病情後,在商量要不要告訴陸寧川時,丈母娘說,“不要告訴他了,我來簽字。”

我來簽字。

雖然他和陸寧川在國外注冊結婚了,但是那張婚書在國內根本不被承認也不受保護。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被保護,也并不特別在乎被承認,但他在乎某些重要時刻,他們不能合理合法的站在對方身邊。比如,需要伴侶簽字的時候。

想到這裏,姚遠有些心酸,他摸着陸寧川頭發的手格外輕柔,低聲說:“寧川,要是有天你生病了,需要做手術,可醫生不讓我給你簽字,那怎麽辦?”

陸寧川愣了一下,本能就想說:我永遠不生病!永遠不做手術!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比誰都更明白姚遠的意思,因為姚遠的遺憾,同樣也是他的遺憾……陸寧川咽下永不生病的豪言壯語,故意笑着逗他:“我自己簽!你是不是嫌我字兒太難看?你要嫌我,你握着我手來簽,不過你字兒也沒比我好多少,是不是當醫生的都這德性,字全是天書!”

姚遠被他逗笑了,陸寧川趁機撒嬌繼續說:“我不用你給我簽字,但是如果我将來做手術,必須醒了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你,你現在就答應我!”

“嗯,答應你。”姚遠點頭,他眼睛一亮,“如果是在我們醫院,我還可以進手術室陪你!”

陸寧川白他一眼:“那就算了,你進去再把我陪硬了,太影響人家醫生工作了……”

“滾!又特麽耍流氓!”

他倆一起低聲笑了起來,姚遠摟着陸寧川寬寬的肩膀,這是全世界他最喜歡的人。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大了,還是父母變老了,又或者是最近陸爸生病這件事的刺激,姚遠對于生老病死有了不同的感悟和體驗。

他是個醫生,剛剛成年就經歷了父親的離世,從醫後也親眼目睹了很多人的離世,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可以很理性很坦然的面對自己和別人的死亡的。可最近,他覺得面對生老病死,他也很恐懼。

或者以上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心裏有了更重要的人,于是對這世界,也有了更深的牽挂。

他們這樣擁抱着,姚遠甚至都能聽到陸寧川的心跳,想到多有力的心跳終有一天也要停下,多好的感情終有一天也要死別,突然被一陣恐懼深深攝住心神,他慌亂的下意識抓緊陸寧川,覺得自己害怕極了。

“寶貝兒別怕。”陸寧川甚至都沒擡頭看他,就已經有力的加深了這個原本溫柔的擁抱。仿佛能聽到他心裏的聲音,在他耳邊溫柔但也堅定的說:“別怕,有我呢。”

陸寧川想起自己最初追求姚遠時,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該跟姚遠說什麽,而現在,他早已成為這世上最了解姚遠的人,甚至不用說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就像姚遠僅憑感覺,就知道他來了,他也僅憑感覺,就立刻懂得了姚遠的驚慌。

在姚遠抓緊他的那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他把姚遠的手拉到自己胸前,按在自己的心髒上,那裏不僅有他的心跳,也紋刻着姚遠的心跳,就如姚遠胸口也紋着他的心跳一樣,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也是他們共同的圖騰。

“不管什麽時候、什麽事,”陸寧川鄭重的對姚遠說,“都有我,我陪着你。”

姚遠什麽都沒說,無言的吻住他,這是一個非常安靜溫存的吻,幾乎不帶情欲,卻讓人踏實安心,他們都覺得這樣的吻可以直到天長地久——其實是直到老丈人咳嗽了一聲!

“咳咳……”陸爸假意咳嗽了一聲,其實已經醒很久了,畢竟倆活生生的大兒子都膩歪這麽半天了,擱誰都早醒了。

姚遠趕緊推開陸寧川:“爸?怎麽了?要什麽?”

“不要什麽。”陸爸看了一眼兒子:“我想上廁所。”

“爸您可真是的!”陸寧川按住要起來的姚遠,自己走過去扶要起床的爸爸,小聲兒嘟嘟囔囔的埋怨着:“您看您醒的這個時候!多睡會兒多好!”

“你回來也不問問我好點兒沒有,還先埋怨起我來了!”陸爸痛斥不孝子:“我早醒了,都已經憋半天了!”

陸寧川嬉皮笑臉讨好他爸:“不用問,我一聽您罵我的這聲音,中氣十足的,身體棒着呢!”姚遠本來還想過去幫忙,一聽這爺倆兒的對話,還是不去摻和,忍笑看着陸寧川扶着他岳父進了衛生間。

等陸寧川扶着他爸從衛生間出來時,父子倆不約而同的都放緩了腳步,床頭那盞微弱的燈光下,姚遠已經歪在沙發上又睡着了,睡顏安靜,呼吸淺淡,他确實是累了。

陸寧川輕手輕腳扶他爸躺好,陸爸看看兒子,又看看姚遠:“寧川,你記不記得咱家有一個琥珀鎮紙,你小時候最喜歡玩兒。”

“嗯。”陸寧川點點頭。

“你還問過我那兩只小蟲子在裏面待了多少年。”做了一輩子地質工作的陸爸輕聲說:“也許是幾百年,也許是幾千年,在它們相遇的那個瞬間,就成為了這塊琥珀。寧川,我和你媽幾乎沒幹涉過你的感情,因為我們覺得每個人其實都很渺小,在時間的長河裏不過就是滄海一粟,不用太在乎別人怎麽看。我見過的年代久遠的金屬、岩石、礦物越多,越覺得所謂永恒其實不過就是瞬間,就像那塊琥珀。不過,”陸爸拍拍兒子的手,“你告訴小遠別害怕,能和真正喜歡也契合的伴侶在一起,瞬間也是永恒。”

陸寧川握住他爸的手,目光卻一直溫柔的停留在熟睡的姚遠身上。

※※※

陸爸出院後,距陸寧川和姚遠的婚禮,還有一周。這天陸爸陸媽一早就到了他們家,陸爸字好看,受邀來給他們寫請柬。這倆兒子體力一個比一個好,但書法造詣一個比一個寒碜。陸爸那是正經練過的趙體,外圓內勁,橫展朗逸,一邊寫一邊就等着收他倆的贊美馬屁,剛寫了兩張,門鈴響了。

陸寧川起身開門,看清來人後立刻獻上剛才還來不及獻給親爹的奉承臉:“姐,你來了!”

姚曳越過他先跟陸爸陸媽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陸媽最喜歡姚曳,恨不能是她親生的:“我們小葉子來了!”

姚曳笑道:“阿姨我接您去試禮服,我媽離得近,她就直接過去了在那邊等咱倆。”

陸爸放下筆客氣:“還讓你辛苦一趟!”

“不辛苦!”大總攻變身小甜甜,“阿姨特有品位,我媽也說阿姨眼光好,挑的禮服特別好看!”

陸媽開心極了:“你媽媽眼光也好啊,說的意見都實用!我跟你說老陸,”陸媽樂滋滋的對老伴兒說,“我們這次定的禮服都是小葉子買單,你看這孩子多乖!”

陸寧川接受他爸媽對姚遠比對他還好,畢竟在他心裏姚遠也同樣要擺在自己前面,但現在連姚曳都比他更像親生的,家庭底層地位真是觸目驚心。決定惹不起躲得起,進廚房找點吃的,他媽立刻吩咐他:“川川,給你姐榨果汁!”

陸寧川在廚房咬牙切齒切橙子、榨果汁,聽到客廳裏姚遠問姚曳:“這啥?”

“程啓給你的。”姚曳回答,“我在媽那邊遇到他,他聽說你要結婚了來送禮物,我就給你帶過來了……”

陸寧川火燒屁股一樣從廚房蹿出來:“程啓?禮物?哪兒呢?我看看!”說着已經劈手奪過姚遠手裏的盒子,包裝都撕開了才倏然停手,擡頭發現他爸媽和姚曳都被他誇張的動作驚住了,都在看他。他想了一下,皺着眉、嘟着嘴,不情願的把盒子又塞回姚遠手裏,“你自己拆吧。”

比起目瞪口呆的那三位,姚遠眉眼間都是縱容溺愛的笑意,他把盒子又遞給陸寧川:“沒事兒,你拆吧,結婚禮物嘛,送咱倆的。”

陸寧川立刻眉飛色舞,得意滿滿都寫在臉上。

姚曳笑着撇嘴:“慣得沒邊兒!”

陸爸笑着搖頭,繼續寫請柬。

陸媽笑着起身,進廚房去榨果汁。

陸寧川打開盒子,是一支享譽世界的牌子的筆,他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麽可疑的刻字,又仔細檢查了包裝盒和包裝袋,也沒有只言片語,這才把筆遞給姚遠:“他為什麽送筆?”

“我哪知道。”姚遠接過筆看看。

陸寧川不信:“你真不知道?是不是你和他之間的典故?”

姚遠哈哈一笑:“我跟他之間的典故不就是你嗎?”

陸寧川可不能随便放過情敵,非得整理出一個思路來不可,皺眉歪頭冥思苦想,姚遠本來還想哄哄他,但他最喜歡看陸寧川為什麽事兒想不通的樣子,覺得這人犯傻較勁時稱得上是蠢萌蠢萌的,于是也不說話,笑嘻嘻的看着他。

姚曳也逗他:“這裏面還有故事?那個誰,小陸子,給姐講講?”

陸寧川撇嘴做傲嬌狀不理姚曳,小聲警告姚遠:“不許用這筆寫字,你現在就答應我!”

姚遠低笑:“不寫字幹嘛?”

“留着砸核桃!”

陸媽端出果汁,陸寧川喝果汁剛安靜了沒兩分鐘,就又對姚遠說:“我知道了!他送筆的意思肯定是說你以前‘筆直筆直的’!根本看不上我!”

姚遠頭疼道:“你是不是神經病又犯了?”

還沒等陸寧川回答,陸媽笑着接口:“跟他比神經,你從基因上就輸了!”

姚遠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陸爸已經反擊:“神經行為,自己買單,請不要上升到基因——再說他基因有你一半,也不都是我的!”

姚遠想起第一次向陸寧川問起他父母時,陸寧川是這麽總結的:“比你想得開,比我還不着調!”當時他還覺得形容的誇張,現在看這一家三口,才知道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

陸媽笑着對姚遠說:“小遠,你過來。”

姚遠換個位置坐到陸媽身邊,陸媽看了一眼老伴兒:“你也先別寫了。”陸爸也坐過來,笑眯眯的看着姚遠。姚遠一陣心跳,這是要幹嘛?

陸媽笑着說:“小遠,你和寧川馬上就要結婚了,其實在我和你爸心裏,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不過結婚我們還是很為你們高興,對你媽媽也是個交代,也給了我們一個表達的機會,這個給你們!”姚遠正在想,表達什麽的機會?陸媽從包裏拿出一個存折,放到他手裏:“這是我和你爸的一點心意,是給你們的結婚禮物。”

姚遠一看是存折,本能就要推辭:“媽,不用了。”

陸爸壞笑着問姚遠:“你媽這套,是不是特俗?”

姚遠趕緊說:“不是不是!”

陸媽瞪老伴兒一眼:“又使壞!挑撥我們!”然後笑着對姚遠說:“小遠,我跟你爸商量來着,你們呢不缺錢,我們呢也不是什麽富翁,我和你爸雖然不太看重錢,但是我們都覺得如果能用錢去做讓自己高興的事,那是再好不過了。如果我去給你們挑禮物,也許你們不稱心,所以還是直接給錢,讓你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兒!你可別真的像你爸說的那樣,覺得我俗啊!”

姚遠哈哈大笑,接過存折拍馬屁:“媽您怎麽會俗呢,我姐都說了,您品位最好!我們謝謝爸媽,這錢肯定好好花!”

他又想起陸寧川當時曾經說,他爸媽知道他找了個這麽靠譜兒的,應該會給個大存折,今天終于應驗了,可是現在人太多,他不好意思打開存折看到底是有多“大”,正想着,陸寧川撞撞他肩:“看一眼啊,多少?我說讓你分我個零頭,你沒忘吧!”

聽他這麽說,姚遠順水推舟打開存折,看了一眼,笑了:“不好意思,分不了你了,是個整數,沒零頭!”

這份大禮收完,陸爸嫌客廳太吵影響他進度,轉移陣地去書房繼續寫請柬,陸媽收起杯子去廚房收拾。姚曳在沙發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笑着對這倆黏在一起看存折的人說:“诶,別膩歪了,都擡頭看看我。”

姚遠陸寧川一起擡頭,看姚曳擡起纖細白淨的手腕,向他倆展示手腕上戴着的一只大金镯子:“怎麽樣,好看嗎?”

姚遠微眯着眼睛:“這不是……”

“沒錯,咱媽的,哈哈哈哈,本來留着給兒媳婦兒的,現在已經給我了!”

陸寧川直勾勾的看着那只镯子,好像那是姚遠家的戶口本兒,他恨不能把自己名字登記上去的那個戶口本!

姚曳氣他:“你瞪眼睛也是幹着急,我現在摘下來,你敢接嗎?”

陸寧川看了姚曳一眼,別說接镯子了,話茬兒他都不敢接!

“還是的嘛!”姚曳假意安慰陸寧川:“再說你看你那大胳膊,給你你也戴不上!”

姚遠看陸寧川又被他姐欺負,護道:“你管我們戴不戴得上呢,是不是媽讓你送來的,快摘下來給我們!”

“摘下來你就別想了!”姚曳哈哈大笑,“今天咱媽已經正式把它傳給我了,不過姐不會虧待你們的。”姚曳說着從包裏拿出一堆花裏胡哨的宣傳冊來。

姚遠和陸寧川一起問:“這啥?”

“蜜月游,我包了,算我和咱媽給你們的禮物。”姚曳把這些在他們面前依次排開:“在這裏面挑也可以,你們自己挑地方也可以。距離限飛機能到的,時間限一個月,鑒于你倆工作的特殊性嘛……”姚曳想了想,“兩年內有效,兩年怎麽也能攢出假來了吧!”

“真的?你全都包了?”姚遠高興了。

“當然了,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陸寧川打蛇上棍,“怎麽個全包?我倆去了之後消費買東西,是不是也包?”

“滾蛋!”姚曳笑罵:“敢趁機敲我,就用這金镯子在你腦袋上敲個大包!”她說着站起來,“決定好了告訴我。”

姚曳帶陸媽去跟她媽彙合試禮服,陸寧川和姚遠擠在沙發上在那一堆五花八門的圖冊裏挑蜜月聖地。

“寶貝兒你想去哪兒?”

“我今年的假簽結婚證書時都用了,你還有假嗎?”

“你這個無情的男人,又掃興!”陸寧川瞪他一眼,“姚曳都說了兩年有效,你非提沒假這事兒幹嘛!”

“好好好,我們假裝我們有假的樣子!”姚遠笑問,“陸指導想去哪兒?”

陸寧川挑出一張來給姚遠看:“我想去夏威夷,哈哈哈哈,男人都穿的少!”

姚遠伸脖子看一眼,點頭:“可以,女人穿的也不多!”

陸寧川一把扣上這張:“不去了!你故意氣我!”

姚遠哈哈大笑,笑了一陣後,眨巴眨巴眼睛說:“其實我想去的地方,這裏面還真沒有。”

陸寧川立刻感興趣了:“哪兒啊?你說!咱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巴西。”

“巴西?”

“嗯。”姚遠随手拿起一張傳單,找了個空白處,用程啓送的那只筆開始畫了起來,邊畫邊說:“我小時候最喜歡足球,特希望能去巴西看看,你信不信,哥們兒徒手能給你畫個巴西地圖……”說着幾筆之後,一張手掌那麽大的巴西地圖躍然紙上,他得意道,“不是我吹,念書時就靠這手兒,多少小姑娘都拿着本子來找我……”他發現陸寧川半天沒動靜,既沒驚嘆也沒吹捧,簡直安靜的不像話,不禁擡頭,挑眉笑問:“老公厲害嗎?”

陸寧川被他畫地圖的過程驚得目瞪口呆,直到姚遠畫完最後一筆,開始在地圖上做簡單标注,亞馬遜河首字母大寫“A”的小橫,跟他當年看到的一樣,微微向右下傾斜,這張圖完全跟他當年在程啓本子上看到的那張重合,一!模!一!樣!

陸寧川出神的看着這張當年被他一見之後深深印刻在腦海裏的地圖,原來,當年,就是你啊!

姚遠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問他:“怎麽了?吓傻了?你——”

他話沒說完,被陸寧川野獸一樣撲倒在沙發上,在他頸側連親帶咬,最後咬着耳垂問他:“你都給誰畫過?給多少人畫過?你這該死的到處亂畫的手……我真想把你手爪子給剁了!你、你!你要氣死我了!”

姚遠不知道他又發什麽瘋,笑嘻嘻的問:“你怎麽了?又氣成這樣?你也太會吃醋了!”

陸寧川內心血流成河,吃雲南白藥都止不住,但他又不想告訴姚遠。心想,你往程啓本子上亂畫什麽啊,連個名都不署!害我走了那麽遠的彎路!可歸根結底,畢竟是自己識人不明……真是咬碎了牙齒和血吞……

“我真!我真是!”陸寧川咬牙切齒發了半天狠,終究只能自己心疼自己,摟着姚遠撒嬌邀寵:“你不許再給任何人畫!你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每根頭發都是我的……”

姚遠摟着他,溫和的笑說:“怎麽辦,陸指導你這發病周期怎麽越來越短了?”

陸寧川哼唧着問:“你煩我了?”

姚遠壞笑,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哪兒啊,間隔太短,老公為了哄你,解藥都快不夠了……”

陸寧川哈哈大笑:“小壞蛋!你跟誰學的這麽流氓!”

“壞是天生的,”姚遠笑道,“流氓當然是跟你學的!”

陸寧川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心癢難耐,別管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惦記姚遠,姚遠心裏只有他一個人,想到這裏他決定底層攻也要攻破天際,霸氣十足的親了上去!

姚遠最開始還在笑,親了一會兒後,情不自禁的回應起來,他手沿着陸寧川腰摸上去,摩挲着他寬寬的肩膀,心想就這麽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快被我寵成小媳婦兒了,我也是病得不輕啊……

這時書房門突然開了,陸爸走出來喊:“寧川?”

姚遠立刻推開陸寧川,沒臉擡頭看老丈人,只能逃避的把臉轉向沙發靠背那邊……

陸寧川站起來氣得嗷嗷叫:“爸你幹嘛啊!你是不是得看看前列腺了,怎麽老上廁所!”

“上什麽廁所!我是想問你名單上的字兒!誰知道你倆這不分場合的!”

“什麽場合!這是我們家!”

“行了,你還跟我瞪眼睛?過來認認名單上這是誰,這字兒讓你寫的,我都認不出來!”

“好好,寫完了您可趕緊走吧!”

“你以為我愛待啊,我現在就想走!”

這爺倆兒一路吵着,姚遠一個人趴沙發上笑得快岔了氣兒。

※※※

姚醫生要結婚,而且是跟一個男人結婚的消息,在醫院并不算什麽爆炸新聞,因為他倆簽證書的那天,姚遠史無前例的發了個所有人可見的朋友圈,有看他朋友圈權限的人,已經都知道了。

這個婚禮的來賓規模,要比姚遠最初列的那一大串名單少得多。權衡之下,他們并沒有請太多人來觀禮。姚遠終究不是一個高調的人,他的婚禮也不想成為特立獨行的某種宣言,他們不想成為被人參觀議論的猴子,只想邀請最親近的親友、接受發自真心的祝福就足夠了。

不過低調是低調,姚醫生也并沒有手軟,來送份子錢的他該收的都收了。

婚禮這件事,他是不想特立獨行,而婚假這件事,他想特立獨行也不行,沒假!雖然沒有辦法申請婚假,但急診科的同事們還是都善解人意的替姚醫生開了一路的綠燈,總之新婚期間,他是不需要ON CALL了。

姚遠婚禮前一天還在上班,周全都看不下去了:“你怎麽還沒走?明天都要當新郎的人了!沒事兒回去吧,哥替你盯着。”

姚遠擺擺手:“我回去也沒事兒,都準備差不多了——其實也沒啥可準備的,明天也就30來人。”

周全問:“怎麽樣,結婚開心嗎?”

姚遠咧嘴笑得毫不掩飾,承認:“開心!”

周全笑着白他一眼:“看這笑得,眼睛都沒了!”說着遞給他一個紅包,“給你的。”

姚遠也不客氣,手接過紅包嘴上還挑禮:“光給紅包啊,你也不說給我辦個單身派對什麽的!”

“我敢嗎!”周全吃驚的看着他,“你是不了解你們家陸指導嗎?我要敢給你辦,他就敢辦了我!”

“有那麽誇張嘛。”姚遠有點不好意思,“他也沒像你說那樣兒。”

周全問他:“聽說他是寧夏銀川出生的?”

“啊,所以叫寧川嘛。”

“不可能!”周全冷笑一聲,“你好好調查一下吧,肯定是山西喝老陳醋長大的,錯不了!”

“哈哈哈哈!”姚遠大笑:“你說話真夠缺德的!”

“我缺德?”周全也笑,“我是缺心眼兒!以前我老覺得他偷偷瞪我,還納悶兒呢,我沒招他啊!後來有回咱們喝酒,沒幾瓶他就說醉了,我還想平時他量不錯,怎麽這回我還沒醉他就醉了,結果你家那心機屌純特麽裝醉,借酒裝瘋跟我叫‘老周周’!這我才明白我倆這梁子結在哪兒了!”

姚遠笑得直不起腰來:“還有這麽一出呢!我怎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啊!”周全咬牙道:“你沒發現打那以後我再沒跟你叫過小遠遠?”

“哈哈哈哈!”姚遠笑說:“別啊,該怎麽叫怎麽叫!”

“拉倒吧,我可惹不起你家那醋缸!”周全笑說:“我跟你說,他都搞得我懷疑人生了!”

“啊?”

“至于的嘛,連我都防着,整得我自己都懷疑自己了,哥們兒已經直的這麽不明顯了嗎?”

姚遠既抱歉又好笑的對周全說:“你別往心裏去,他就那樣兒,神經病!”

周全笑着調侃:“神經病好啊,找個醫生,以後病就有人給他看了!”

姚遠也笑着逗他:“你要真不直了,就幹脆跟劉維湊合湊合得了,看你倆這磨叽勁兒也像一對兒,這麽久了還都沒伴兒呢!”

周醫生托腮做思考狀:“跟劉維湊合了?那我們倆是誰攻誰啊?”

姚遠一拍桌子替他決定:“他攻你!”

“憑什麽!”

“憑人家比你夠意思,現在正給陸寧川辦單身派對呢!”

說派對肯定是誇張了,一共就陸寧川和劉維兩個人。不過也确實是告別單身的意思,酒吧裏舉起杯來,劉維非常感慨,眼窩兒竟然都要濕了:“寧川,真沒想到你走我前邊兒了!”

陸寧川放下杯子,笑罵:“滾滾滾!你會不會說話!”

“哈哈哈哈,我意思是說,沒想到你比我先定下來了……”劉維感嘆:“是沒想到的太多了,沒想到你說從良就從良了;沒想到一轉眼,酒吧你除了應酬都很少進了;也沒想到你能找到姚遠這麽好的伴兒。我替你高興,真的。來,幹了!”

他倆幹了一杯,陸寧川也很感慨,是啊,沒想到他現在來酒吧已經成了稀罕事兒了,從處處都是熟人,變成現在一眼看過去,基本都不認識了。

劉維問陸寧川:“寧川你還記得嗎,以前我說真命天子站你面前你也認不出來,你說肯定一眼就認出來。明天就結婚了,今天最後跟哥說句真話,當年真的一眼就認出來了?”

陸寧川回想起當年那家酒店、那場婚宴、那個衛生間……其實當年那一幕,他後來無數次的回想過,有時候想哭、有時候想笑,有時候覺得美,也有時候……覺得疼!他笑了一下,坦白道:“說實話,不算認出來。”

“卧槽,你真敢說實話啊你!”劉維警告他,“跟姚遠可別這麽說!”

“沒事兒,我跟他什麽都能說。”陸寧川喝了口酒,“當時只是覺得他好看,要說有什麽跟別人不一樣的,就是我以前最煩親嘴兒,但我當時特別想親他……後來也沒想太多,還是想再約的成分大……但等我再見到他時,就知道他确實跟別人不一樣……別提了,好多事兒你都不知道,你還記得有段時間我說什麽也不出來、店裏也不去嗎?其實是我讓他給打了……”

“卧槽,還有這事兒呢?”劉維樂了,“打得挺狠?”

“狠着呢!”陸寧川笑,“還特麽打的是臉!養了好幾天才好!”

“哈哈哈哈,該!”

“可兇了!還差點報警讓警察叔叔抓我!完了等我再遇着他吧,腿還傷了——反正別提多倒黴了,每回見着他,都能順帶着見見前炮友……”

“哈哈哈哈,遭報應了吧。”

“嗯,報應大發了,那會兒真是都有心去買上吊繩兒了!”

劉維嘆道:“行啊我們川川,就這麽着,還堅持下來了!”

“嗯,特別喜歡他,”陸寧川認真的點頭,“怎折騰都願意!看看他、跟他聊聊,比上床還高興。有時候他工作忙,我就只能看看,連話都說不上,可心裏很踏實,覺得他怎麽這麽好,他要是能喜歡我,讓我幹什麽我都願意。看他忙累了,心疼得受不了,寧可偷偷看着,也不願意打擾他,只要他高興、他能多睡一會兒,我站一晚上都不覺得累!怕他煩,他不問的事我從來都不說,怕他有壓力,讓我在哪兒停就在哪兒停,讓我在哪兒等就在哪兒等……”

劉維笑:“喲,遭了這麽多罪呢!”

“也沒有。”陸寧川搖頭,“他不同意的時候,是真不給希望,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連微信都不加我。但他答應我之後,對我特別好,老劉你別不相信,姚遠秒殺所有你處過的那些,這麽多年不管我幹了什麽蠢事、犯了什麽錯,他都沒真對我狠過一回。不過你也肯定猜不到他會為什麽事真生氣、真動手。”

“他還跟你動過手呢?”劉維吓一跳,斯斯文文的姚醫生還家暴人高馬大的陸指導,這可真看不出來!

陸寧川卻笑了:“我倆剛在一起時,我沒輕沒重開玩笑說‘後悔’、‘分手’什麽的,他真抽過我,他從來不允許拿這件事開玩笑。”

劉維震驚的看着他。

“你想不到吧。”陸寧川深呼吸一下,“我也想不到。追他時,和在一起後,我跟他學的第一件事,就是認真鄭重的對待感情。他不答應時不會亂給希望,他答應我後就沒留過退路,他就是這麽個坦坦蕩蕩、踏踏實實的人。我知道他不是随便答應跟我在一起的,所以要是跟我分手,也肯定不是吓唬我。”

“你到現在還怕他跟你分手?他對你那麽好!”

“怕啊,怎麽不怕。”陸寧川笑着嘆了一聲,“咱倆是一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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