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榕城高中的開學考試
秦風對如今的生活狀态感到滿意。
他知道自己死了, 但生活并沒有就此塵埃落定。
他又回來了。
死去的這段時間裏,他意識有殘留, 像細菌般挂在坐電梯的白豐年肩膀上, 再經由白豐年的攜帶,成功進入屋內,然後病态般地爬到客廳的天花板上。
那時, 他感覺自己像一只陰暗裏的老鼠, 用一雙猩紅的眼睛俯視着這棟屋子發生的故事。
他看到了一切,又擁有一切的記憶, 不管重來幾次。不過,他并不以此驚訝, 仿佛理所當然,世界就該如此。
時間倒流真是很神奇的力量,只有神明可以做到!
而自己的清醒,也一定是神明的功勞!
是祂賜予了我的新生!
宋明死的時候, 秦風聽到了祂的聲音,冷漠、空靈、不包含一絲情緒……不是人類可以發出的聲音。
他聽到祂說今晚十二點是秦風的回魂夜。
這一剎那,他幻想自己擁有一切記憶的原因。他沒有受到時間倒流的限制, 祂說出了他的名字,所以他開始想象, 自己是受到祂偏愛的。
他想, 他現在多自由。
他如今有了一個十分完美的理由,他可以不用在白豐年說想要的時候,卻再三拒絕,擔心被他發現自己站不起來。
現成的理由——一具亡魂怎麽可以與一個活人水乳交融?對白豐年傷害很大的, 他對他說。
他現在可以盡情與白豐年繼續在一起, 不再為自己不能滿足他而感到愧疚, 像真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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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竊喜,多完美的理由!
而白豐年,猝不及防從秦風口中得知了真相——秦風已死,其身份被不明人竊取。
來不及醞釀各種糟糕的情緒,真正的秦風就在面前,一伸手就能觸及。
白豐年伸手撫摸他的臉。微涼。刺骨。
盡管已變成了鬼。
但已比自己琢磨出來的“真相”好得太多。
那一個夜晚,兩人都沒睡,秦風不需要睡,白豐年不想睡。兩人腳踩着腳,躺在床上,眼睛睜着,互相望着對方。
“你的腳現在好冰。”
“我以前身體不好,腳總是冷,我給你暖了不少回。”秦風說着,把腳伸進他懷裏。
白豐年握住他冰冷的腳,搓了搓他的腳心,說:“我以為你出軌了,還準備殺了你。我不想讓你離開。”
稍頓,繼續說:“當然,我現在知道那是假的你。你沒有想離開我。”
聽到白豐年的話,秦風摸了摸心房。
如果他還活着,心髒還會跳動,也許他會漏出一點心虛。因為他對白豐年的愛已經轉化成親人的愛,一方面,白豐年過于強健的身體引不起他的興趣,但又不想提起,不希望白豐年因此再去改變自己。
經不起波折了。白豐年如今很好,再回到從前,那是野蠻的退步。
他的目光平靜,語氣認真:“不會出軌,不會喜歡上別人,更加不會離開。我的生活只有你。”
白豐年眨着眼,他的眼珠很黑,也許是臺燈的原因,黑眼珠中閃着鋒芒的光。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說:
“我的生活也只有你。”
“你弟弟?你外婆?”
白豐年輕輕笑了出來:“他們的世界不僅僅只有我,就算我不在了,他們的悲傷也很有限。可能過了幾年,就能把我忘了。”
秦風的腳心始終是涼的,白豐年繼續揉搓,企圖把自己的溫暖渡給他。
他繼續說:“我動過一個邪惡的念頭。假如你要從我身邊逃走,我便将你制成标本或者泡在福爾馬林中……這樣,你還是在我身邊。”
他一字一字地述說,仿佛在開一場批/鬥大會,批/鬥的對象正是自己,然後引頸受戮,等着秦風的批判。
秦風只是伸出兩根手指,撚了撚他的睫毛,嘿,精準地抓住了。
然後他說:“那真是辛苦你了。想一想,制成标本是那麽繁瑣的程序,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他們很默契地避開那個假秦風。白豐年也猶疑過:
他真的死了?
他死在哪裏了?
他的屍體為什麽消失了?
後來,白瑞雪不知從哪裏弄出的屍體擺在兩人眼前時,白豐年說的制标本、泡福爾馬林都沒有實現。
想象與現實終究差了一等,嘴上說說與立即行動,完全不是一回事。
當秦風見到自己一桶的屍體後,恍然大悟,用一副現在才想起來的語氣說:“我都快忘了,自己死得那麽碎。昨晚沒來及反駁你,碎成這樣是不好做什麽标本的。”
白瑞雪立馬舉手:“雖然我不知道什麽标本,但我可以做成人偶!”
他用水潤的眼睛盯着白豐年:“哥哥,人偶很聽話的!外婆也只是偶爾不聽話。”
白豐年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白瑞雪完全忘記了白豐年記憶不全的事。白瑞雪記得自己跟哥哥交代過外婆和自己和老家山村的事,但如今的白豐年完全不知情呀!
在哥哥漸漸嚴厲的目光中,白瑞雪又一次述說。
白豐年眼裏漫出了心疼。
秦風則充滿了失落與羨慕,這是第二次聽到白瑞雪的經歷,也是第二次羨慕。白瑞雪更特殊,更受祂寵愛。
他嘆氣道:“你真是神明寵愛的孩子。”
“……”
白豐年的眼淚本來嘩啦啦地流,聽到這話,驚訝得打了一個哭嗝。
“秦哥,你……有信仰了?”
“來,回房。我跟你詳細說一說。”
白瑞雪:“……”
他茫然地眨眨眼,房門在他眼前閉攏,他仍盯着,仿佛可以穿過門板看到秦風。不是錯覺,忽然就有一道同源的氣息降臨到秦哥身上。
神明?信仰?
十多天過去,白瑞雪終于要上學了。
初高中的學校,開學時間都差不多。小區裏做家長的人都忙碌起來。
秦風還沒有找到工作,不過,他也很忙。
他一邊聽着電視聲音,一邊專心手中的木雕刻工作——他正在雕刻他心中的神明。
白瑞雪路過,看了一眼。報廢好幾塊木料後,秦風的技藝熟練許多,也精巧許多。已雕出了一個腦袋,臉部是平面的,沒有五官。
白瑞雪點評:“像清潔工。”
秦風吓得一激靈,身軀透明了許多。
“小孩子別胡說,這是神!”
白瑞雪哦了一聲,忽然聽到秦風一聲嘆息,“你哥說尊重我的信仰。”
這不是很好?
沒有把白豐年發展成第二個信徒,秦風無奈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自然第一好事想到他——”
白瑞雪拒絕再聽下去,這個奇奇怪怪的秦風比不上人偶秦風。
他去廚房洗了一串葡萄。然後坐在沙發上打游戲。
電視劇集《迷霧》已到結局,秦風伸着懶腰說:“明天是報名的日子?該給你置辦生活物品了。初中也住宿嗎?”
白瑞雪點點頭。
“在哪裏讀的?”
“鎮上。”
“什麽鎮?”秦風沒有去過白豐年的故鄉,也很少聽他提起。
“安溪鎮。”
“安息……鎮?”
他看着白瑞雪,白瑞雪也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秦風拿了一顆葡萄吃,皮認真地剝,籽也認真地吐。味同嚼蠟,沒有一點葡萄的清香,吃完後,他伸手指了指,“你的游戲角色被人打死了。”
白瑞雪點了點屏幕,退出界面,然後對他說:“你的屁股陷進沙發裏了。”
“……”秦風晃了晃有些半透明的身體,這具靈魂化身有諸多不便的地方,餓了得讓人燒香,情緒激動便偶爾透明化。
白瑞雪放下手機,“如果你的屍體沒有燒成骨灰,我可以将它縫起來的。你可以把它當成一件很溫暖的衣服穿,也不會把屁股陷進沙發裏。可惜了。”
秦風沉默良久,“那你還真厲害。”
只要與男孩相處了,輕易就能發現他古怪的思維。
秦風不知白豐年當初說白瑞雪不尋常,是否有這樣一層原因。
白瑞雪又吃了幾顆葡萄,走到陽臺。
“你到底拿它做什麽?”
當白瑞雪把陽臺的水桶提出來時,秦風吓到掉色地問。
他懼怕害死他的清潔工。
由此延伸,他也開始害怕一切綠油油的東西。比如沙發是豆綠色的,現在被白豐年蓋上一層咖啡色的沙發罩;再比如那只裝了屍塊的塑料綠水桶,曾想把它丢了,白瑞雪不答應。
水桶經歷風吹雨打,積累一層污垢。
白瑞雪準備仔細洗一洗,說:“可以用它裝行李,怎麽也裝不滿。棒!”
秦風:“……”
到報名那天,九點出發。白豐年早早上班了。
白瑞雪提着一只水桶,站在電梯前。他半轉身,疑惑地看着秦風的背影。
秦風頭也不回道:“我絕對不會再坐電梯的!”
太陽很大。
秦風踩在地板上,步伐很輕,沒有影子。不過,沒有人注意到。
九點出門,還是晚了,報名隊伍很長。
一小時後,秦風才從隊伍中離開,手裏拿着一些紙條。
白瑞雪被分到高一4班。
秦風給他看其中一張紙,“這是你住的地方。A棟男生宿舍,501室,3號床。”
白瑞雪拎着水桶就要走。
秦風拉住他:“去哪?”
“宿舍,鋪床。”
“你拎着一只水桶去?”
“東西都在裏面呀。”
水桶裏是一些零碎的個人物品,把這些東西拿出來,還能再拿一大包衣服,繼續拿,還能再拿一床被褥。
“不能太高調。”秦風語重心長:“小心桶被人偷了。”
“你說得對!”白瑞雪以前也沒見過這種神奇的桶,舍不得還給清潔工。
來到一個隐晦的地方,把被褥和裝了衣服的袋子抱出來,他們才去宿舍。
宿舍的門開着。
争吵聲傳了出來,門口圍着吃瓜群衆,有學生,還有學生的家長。
“4號床是我的!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激動的小白胖子甩出一張紙條,義正言辭道。他身邊的媽媽瞪着坐在4號床上的男生。
男生一腳踩在床板上,露出鞋側面不易發覺的名牌商标。
白瑞雪聽到一聲哇,旁邊的人說這雙球鞋網上售賣兩萬多。
球鞋男生身邊沒有家長。以一敵二,不妨礙他的氣勢,甩着劉海說:“我就睡這,拿我怎樣?先來先得。”
白瑞雪注意到,男生甩頭發時,蕩漾出頭發底層的紫色。
白瑞雪又聽到一聲哇,旁邊的人再次八卦道:“他漂染了劉海!是紫色!好炫酷哦!”
小白胖子的媽媽是大白胖子,雖胖,但白淨,五官端正。母子都不難看,白白胖胖又愛幹淨,喜慶。
她說:“同學,講講道理。這裏是學校。我們家大富睡4號床,那是老師親自寫下來的,紙條都在這裏,也給你看了。你自己的呢?你原來的床位是幾號?”
球鞋男生面帶不屑,不言不語,好似已落下風。
秦風注意到白瑞雪的3號床正是4號床的上鋪。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他不愛看熱鬧,趕緊鋪完床,回去繼續雕神像。
秦風往那一站,成年人的體格嚴嚴實實遮住了坐在4號床上的男生。秦風擋住了他的光線。
“嘶!”男生摸了摸手臂,汗毛乍起。
莫名陰冷。
他看了看微笑的男人,又看了看門口,這裏距離門口不近,此時也無風。難道風水不好?
家中行商,信奉風水。男生試探起身,走出一步,手臂上的汗毛慢慢軟化,退後一步,又刷地豎起,鋼針一般。
見鬼!
這什麽風水!
他把行李箱提溜走了。他要換宿舍!
白瑞雪是第四個進寝室的。秦風幫白瑞雪鋪床,小胖子的媽媽給大家發零食,白瑞雪看着她厚厚手掌上的巧克力,又瞅瞅她臉上和善的微笑,試探拿起一個,剝開紙,掰開一嘗,甜,非常甜,膩到嗓子裏。
等秦風鋪好床下來,迎面一只白皙柔軟的手,抓着一塊巧克力,悄悄遞給他。巧克力上缺了一口。
“你咬的?我不吃你口水。”他小聲說。
“沒有咬。手掰的。”白瑞雪也小聲說。
“那也不吃,味同嚼蠟。”
“哦——”記起他如今的身份了。白瑞雪也沒吃,重新包好,放在口袋裏。
秦風也該走了,走到一段距離,察覺不對,轉頭一看,男孩跟在身後。
“我要走了。跟同學好好相處,晚飯可以跟他們一起吃的。”
“哦。”
白瑞雪返回宿舍,脫了鞋,坐在自己床上蕩腿,舍友陸陸續續到來,只有下鋪的1號床是空的。
傍晚,白瑞雪一個人吃晚飯,沒有去食堂,準備吃泡面,學校小賣部買的,就在樓下不遠處,很近。小胖子邀請過他一起去食堂,他拒絕了。
如今宿舍只有他一人。
秦風很細心,還給他買了一張床上小書桌。
他把小桌子支在地上,泡面放上去,自己蹲着。
一揭開蓋子,香氣迫不及待冒了出來,白瑞雪剛撈出一叉子面。
門忽然被大力撞開。
栗發少年像扛了一座山的包袱,土匪一樣闖了進來,“砰——”他将包袱重重砸到地板上。
地板震了震。
桌子向□□斜,泡面潑洩在地,香氣肆無忌憚在空間裏蔓延。
孟忍才發現蹲在一旁的“小蘑菇”。
白瑞雪與孟忍面面相觑。
半響,孟忍說:“你桌子的腿跛了。”
白瑞雪:“……”
孟忍:“看着我幹什麽?”
白瑞雪:“……”
孟忍:“陪你一碗!”
白瑞雪這才轉過頭,不再看他。
1號床是孟忍,3號床是白瑞雪。兩人是鄰床。
白瑞雪在孟忍整理床鋪時,悄悄爬上去,給自己的枕頭換一個新位置。
孟忍哼了一聲,也把枕頭翻出來,丢到牆角。
兩個人睡覺時,腳對腳。
第二天,全班四十二人坐在課桌上,死死盯着班主任手上的一捧試卷,眼裏是不可置信、受傷與迷茫。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冷冷道:“今天是開學考試!”
每個班都傳出一陣哀嚎聲。這是一群毫無準備的學生,和一群毫不留情的老師。
試卷發下來,第一道題:
【提問,當你放學回到家中,發現整日躺在家中以酒度日的父親不在,而母親端上了一大盆肉,好香的肉,你從未聞過如此奇特的香氣。你吃不吃?】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30 17:50:58~2022-12-01 23:53: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北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暮歸 54瓶;青若 30瓶;想你的液 20瓶;FN無奸不商、嶼墨今天找到好文了嗎、北北、江水流春 10瓶;雪舞血影 5瓶;吃掉馬鈴薯 2瓶;季川、娜雅露露、akiya、人類最古家裏蹲、陽光下的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