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人

周轍來到後院時,無憂正彎着眼眸,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那裏等着他。那笑容,純淨得猶如頭頂上萬裏無雲的藍天,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喜悅。

周轍并不擅長和孩子打交道,站在無憂面前,他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兩人正彎着眼眸對望着傻笑,卻不想林岳峰忽然從周轍身後竄出來,一把将他推到一邊,蹲在無憂面前笑道:

“喲,真是個标致的小人兒!這就是救你的那兩兄弟中的弟弟?”

下樓時,周轍粗略地向林岳峰說明了他和無憂認識的過程。這對兄弟,立刻就引起了林岳峰的興趣。

雖然此刻的林岳峰笑語晏晏,可無憂的笑臉還是忽地一下就沒了。他警惕地倒退一步,面無表情地望着林岳峰,那嚴肅的神情竟跟錦哥一模一樣。

周轍無來由地心頭一軟,伸手推開林岳峰,低頭對無憂道:“別搭理這家夥,他經常這麽瘋瘋颠颠的。”

無憂眨眨眼,果然不搭理林岳峰,繞開他上前拉住周轍的手,擡頭沖着周轍彎起眼眸。那笑容裏,盡是一片崇拜和信賴,直看得林岳峰心頭泛起陣陣酸意。

和周轍不同,林岳峰喜歡小孩,也自認為很擅長和孩子打交道。他們二人站在一起時,他往往要比周轍更受孩子歡迎。這幾乎還是第一次有孩子在兩人中選擇周轍而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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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捧着玉哥要的香脂走出郁香樓,一擡頭,視線正和兩個站在街角的潑皮對上。

這兩個潑皮,明顯不是鎮上的人。自打趙五哥找着親人,全家搬離石橋鎮後,這鎮上的潑皮們就變得群龍無首,甚至還陸續被外地一些陌生的潑皮侵占了地盤。聽說,其中不少是在縣城争地皮失利後轉戰石橋鎮的破落戶。

想到近幾個月以來鎮子上的混亂和麻煩,錦哥不禁一陣皺眉。前幾天,因高家失竊,官府四處搜捕,使得這些潑皮們不得不有所收斂,如今官府才剛一收隊,這些人就又出來了。而且,只怕會變得更加變本加厲。

錦哥垂下眼,假裝沒有注意到那兩個潑皮,一邊将那盒香脂小心塞進腰帶裏,一邊扭頭四下張望。見不遠處過來幾個邊走邊大着嗓門閑聊的婦人,她趕緊一轉身,緊緊跟在她們身後,一同往清風茶樓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後,那兩個潑皮果然晃晃悠悠地跟了上來。

錦哥心中頓時一緊。在茶樓四五年,她深知被這些人盯上的利害。只是,卻是不知今日他們是偶然選擇她為下手目标,還是專門針對她。若是有意專門針對她,又不知她是因為露了白,還是因為她無意中惹了哪一路神仙。

頓時,錦哥腦海裏跳出清風茶樓那給她“捧場”的一黑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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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是那個黑的。那人一看就是寧願選擇面對面厮殺也不願意背後下手的人。

只眨眼的功夫,錦哥就排除了周轍,将疑點集中在那個叫白鳳鳴的身上。

白鳳鳴看她的眼神,雖說是她頭一次親身遭遇,卻并不陌生。在下九流中厮混至今,臺面下那些不堪入目的污淖故事,就算沒有親身經歷過,總是耳聞過的。

有那麽一刻,錦哥想着要不要向三哥求助。可想到萬一三哥跟潑皮們沖突起來,惹來官府的注意,她便歇了這樣的念頭。

只能指望着這一場混戰能像三年前那樣,趕緊再出一個趙五哥那樣的領軍人物了。到時候,她只要按份例交足了保護費,自然也就沒有這等麻煩了。

唯一慶幸的是,清風茶樓的背後站着馬幫,想來這些人還沒那膽子沖了馬幫的場子,她只要在上工和放工的路上小心注意,應該就能避開這些該死的吸血鬼。

不一會兒,她便跟在那些婦人身後來到清風茶樓後門的巷口。她沖那幾個婦人的背影暗暗道了一聲謝,又看了一眼仍然跟在身後的那兩個潑皮,盤算着只要她動作夠快,應該能在他們發現之前溜進清風茶樓的後門。

然而,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巷子裏堵着一輛送貨的馬車。只轉眼間,那兩個潑皮就把她堵在了牆角和馬車之間。

“想跑?!”兩個潑皮一左一右逼過來,壞笑道:“哥兒們注意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小先生。聽說你在這清風茶樓裏的生意挺紅火?我們兄弟也沒其他意思,就想沾點光,借點銀子使使。”

面對這些潑皮,錦哥向來十分聽話,當即沉聲道:“都是道上混的,哥哥們有困難,兄弟沒有不出手相幫的道理。這些錢雖不多,也是兄弟的一點心意。”說着,抽出荷包遠遠扔了出去。

一個潑皮跑過去撿起荷包,打開一看,不由沉下臉,上前對着錦哥就是一腳,罵道:“你當打發窮鬼呢?就這幾文錢?!”

錦哥被他這一腳踢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捂着胸口蹲下,喘息道:“小、小弟也是、也是窮人。”

“窮人還上郁香樓買脂粉?!”另一個潑皮又在錦哥身上補了一腳,罵道:“有錢養粉頭,倒在我們兄弟跟前哭窮!從明兒起,你每天必須得給我們兄弟一天一兩銀子,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錦哥一皺眉,這就不再是小打小鬧的敲竹杠了,這明顯是來搶地盤的。她轉身背對着那兩人,以手護着頭,道:“這裏是鐵頭幫的場子,你們就不怕他們找你們麻煩?!”

“哈哈,”那兩人狂笑一聲,果然對着錦哥又是一陣拳打腳踢,“那些倒黴蛋,前幾天就被官府抓走了。從今兒起,這條街就是我們兄弟的!”

錦哥不由一陣皺眉。在趙五哥之前,這寺前街上也曾經歷過一陣子混亂。那時,幾乎每換一回幫派,她和那些在這條街上讨生活的人就得被這些潑皮無賴們暴打一頓。她抱頭蹲在那裏,任由那兩人踢打着,心裏卻是想着,明兒起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無憂再跟着自己了,只怕這鎮子上又得有一陣子不得安寧。

直到這二人立完威,錦哥又按着慣例和他們讨價還價确定了新的份例銀子,那二人這才滿意地離開。臨走時,到底還是搜刮走了那盒香脂。

見他們走遠,錦哥這才站起身,仔細清理着自己。還好,沒打在頭臉上,明天還能登臺。只是,衣服上那幾塊腳印卻是沒辦法去掉了。錦哥左右看看,見四下沒人,便躲到馬車後,脫下衣服,用鞋底沾着路邊的污水,在那幾個明顯的腳印上塗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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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轍覺得很奇怪,一般來說,林岳峰比他更有孩子緣。可偏偏無憂似乎更喜歡纏着他,不管林岳峰怎麽引誘,他都不加理睬,只是笑彎着眼眸,拿着手裏那根短竹枝亂比劃着,似乎是在說那天他和那些刺客纏鬥的事。

“你想學?”周轍問。

無憂笑彎着眸點點頭,以表情問道:“可以嗎?”

周轍摸摸胡子,道:“若是你哥哥不反對,我倒是不介意教你。不過,事先說好,這練武可是很苦的。”

無憂堅定地點點頭,又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不怕苦。

周轍正教着無憂怎麽紮馬步,忽然,後門開了,錦哥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無憂一扭頭,看到如此狼狽的錦哥,忙丢下周轍跑過去,緊緊拉住錦哥的衣擺,擡頭憂慮地望着她。

錦哥低頭看看無憂,她知道,她的僞裝沒能騙過無憂。她伸手摸摸無憂的臉,依舊按着想好的借口笑道:“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和無憂一樣,周轍也不相信她是摔了一跤。沒人摔跤會摔得前心後背全都是泥。

“怎麽回事?!”他皺眉問道。

錦哥沒料到會在這裏看到周轍,不禁也跟着皺起眉。

“沒什麽,不關你事。”說着,她拉着不肯松開她的無憂,一瘸一拐地往廚房過去,打算拿了她放在那裏的包裹回家。

卻不想那周轍橫跨一步,堵住她的去路。

“你确定你只是摔了一跤?!”

旁邊,林岳峰也跟着笑道:“你這模樣,怎麽看也該是摔了有三五跤。”

錦哥冷冷掃了那二人一眼,“對,确實是摔了三五跤。”說着,她繞過周轍。

周轍飛快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卻正巧抓在那處青瘀之上。錦哥忍不住小聲倒抽了一口氣,周轍想都沒想,就粗魯地撸起她的衣袖。

錦哥大驚,劈手就甩了周轍一記耳光,捂着衣袖急急後退。

就連無憂也一改剛才對周轍的親熱,拿着斷簫當劍似地指着周轍,将錦哥護在身後。

周轍的眼神微微一閃,心頭的疑雲頓時更重。林岳峰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你受傷了。”他指着錦哥的胳膊道。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她胳膊上的一團青紫卻是确鑿無疑。

錦哥的臉此刻已經漲得通紅,剛才無故被打的怒火終于壓抑不住,她擡起頭,兩眼噴火地瞪着周轍:“那又怎樣?!”

無憂一聽周轍說她受傷了,頓時收回斷簫,扭身去拉錦哥的胳膊。大概正好也按在了錦哥的傷口上,錦哥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氣。

周轍趕緊上前拉開無憂,對錦哥道:“我那有藥。”

無憂擡頭看看周轍,确定他全無惡意後,眼神中的警戒這才全然消退,又扭頭懇求地看向錦哥。

錦哥看看無憂,再看看周轍放在無憂肩上的手,無來由地一陣不快。

“謝謝,不用。”她生硬地拉回無憂,繞過周轍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岳峰摸着下巴道:“這小子,怎麽反應跟個女人似的?!”

周轍猛地一扭頭,盯着他道:“你也覺得他像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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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錦哥不想讓無憂将自己當個傷患那樣攙扶着,可看看他緊繃的小臉,只得放棄了。

“你好像挺喜歡那個周轍。”錦哥道。

自打那次受傷後,無憂就對外人的觸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可這僅見過幾面的周轍竟能将手放在他的肩上,錦哥想想就想皺眉。

無憂對着錦哥拍拍胸口,又指指眼睛。

錦哥冷冷一笑,道:“你覺得他是個好人?誰知道呢,在你不知道他要利用你幹嘛之前,每個人都是好人。”頓了頓,又低頭對無憂道:“最近你和玉哥都不許再到鎮上去,鎮上大概又要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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