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瘀青
“他是你弟弟?”
林岳峰看看無憂,再看看玉哥。
這女孩,剛才還在人前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見弟弟受了傷,轉眼間就變成一頭護犢子的母獅。
偏偏被護的那只小犢子似乎還不領情。
無憂此時仍在為早上玉哥刁難錦哥的事生着氣,見玉哥向他伸過手要抱他下馬,硬是扭過頭去不予理睬。
直到這時,玉哥才看到大魏也跟在馬後,便問他:“怎麽回事?我弟弟怎麽受傷了?”
大魏沖她張張嘴,還未開口,就聽林岳峰在她身後道:“你弟弟突然從野竹林裏竄出來,差點撞上我的馬。”
而更讓林岳峰郁悶的是,明明他跟無憂在清風茶樓已經算是認識了,可這孩子還是對他充滿了警覺,連要帶他上醫館,他都堅決不肯。
聽林岳峰那麽一說,玉哥頓時柳眉倒豎,瞪着他指責道:“你就不能騎慢一點?!”
林岳峰一愣,周圍更是響起一片倒抽氣的聲音。這石橋,是進出石橋鎮的要道口,四周又都是貧民窟,哪一年不會出幾起被撞傷的事故?遇到好心的,會給一些藥錢;若是遇到蠻橫的,不僅沒藥錢,還有可能會被說是撞傷了自家的馬而再挨一頓揍。
玉哥也愣了愣,一下子反應過來,臉色不由一白。
見玉哥生氣,大魏不禁一陣慌亂,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位官爺倒是要帶無憂去醫館的,可、可無憂不肯跟他走,這位官爺說、說是認識錦哥,非、非要送無憂回來,我就領着他們來了……”
官爺?!玉哥眉頭一皺,懷疑地看着林岳峰。
林岳峰卻是咧嘴一笑,将手指放進嘴裏打了個忽哨。頓時,巷口處響起一陣馬蹄聲,七八個軍士打扮的人出現在玉哥眼前。
見玉哥忍不住抱緊馬背上的無憂,林岳峰又是咧嘴一笑,望着她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應該告訴你。你弟弟不是無緣無故從竹林裏跑出來的,我看到有個人在後面追他。”
玉哥一驚,擡頭看向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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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看了玉哥一眼,抿着唇抓緊那根從不離身的斷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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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沒想到,昨天才被兩個潑皮堵過,今天竟又被人給找上了茬。
而且,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寺前街上。
“聽說,昨天你給那外三路的斜眼上了供?”
堵住錦哥的,是鎮上的潑皮,外號“大金牙”。此人以前曾是趙五的手下敗将,自趙五得勝後,他就再沒在鎮上出現過了。大概是聽到趙五離開鎮上的消息,如今又殺了回來。
錦哥抱緊懷裏的包裹,被那三個潑皮逼着退進路邊的小巷裏。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紛紛避走,沒有一個上前阻止。當然,錦哥也沒想過會有人敢于出面挑戰這些無賴。
想到今天大概又要免不了一頓揍,她只沉聲要求道:“別打臉。”
“別打臉?!哈哈,他叫老子不許打他臉!”大金牙指着錦哥哈哈笑道,“就一個下九流的說書先生,還敢指使老子?!”說着,兜頭就給錦哥一耳光。
錦哥早有準備,及時後退一步,舉起胳膊護住頭臉。大金牙的那一巴掌狠狠砸在她的胳膊上。
她的反抗頓時激怒了大金牙,他大罵一聲,揮拳就沖着錦哥沖了過來。
錦哥本能地往地上一蹲,抱着頭閉上眼睛,等着那即将落在身上的重拳。
只聽“嘭”的一聲響,那拳頭擊打肉體的聲音清晰可聞,但她身上卻并沒有傳來疼痛。
錦哥疑惑地睜開眼,從胳膊下往外看去,卻只見那個名叫小五的巨漢只用未受傷的那一只手,就将圍着她的三個潑皮打得滿地找牙。
在他身後,周轍滿臉鐵青地向她走了過來。他一把攥住錦哥的胳膊,将她拉出小巷,頭也不回地對那個巨漢小五道:“人棍。”
錦哥沒聽明白,便扭頭看向那個巨漢,不想那周轍卻拉着她大步向前走去。錦哥一個不留神,便被他拉得個趔趄。她惱怒地站住腳。可那周轍卻是不顧她的抵抗,冷冷瞪她一眼,又拉着她往前走去。
錦哥看看四周圍那些好奇的目光,只得咬牙暫時順從了他。
和周轍不同,她是“小先生”,這鎮子上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人,她還要一直在這鎮子上讨生活,可丢不起那個人!
怒瞪着周轍的背影,不知為什麽,錦哥的心中卻是微微一顫,有一股莫名的酸澀漸漸塞滿她的胸臆。
這種感覺錦哥并不陌生,每當她覺得疲累,覺得委屈,覺得再也支撐不下去時,這種感覺總會冒出來,會讓她覺得自己十分的軟弱、無助。
衆目睽睽之下,錦哥被周轍拖進清風茶樓。
見周轍進來,老掌櫃忙起身迎了上去。可看看他鐵青的臉色,他什麽話都沒敢說,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把錦哥拖上三樓。
上了三樓,周轍一腳踢開天字一號房的房門,惹得隔壁的白鳳鳴都伸頭出來看是出了什麽事,卻只看到一號房的房門被人猛烈甩上。
周轍将錦哥按在鼓桌邊,伸手就要去挽她的衣袖。
錦哥大驚,趕緊按住袖口。
周轍擡眼,盯着她的雙眸道:“我知道你是女人。”
錦哥一怔。
他又道:“既然你穿着男裝,那我就當你是男人。給一個男人上藥,應該沒什麽忌諱。”說着,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便将她的衣袖往上推去。
大概是因為常年的操勞,錦哥很瘦,她的手臂則更是纖細,細得讓人感覺仿佛不用費力就能折斷一般。
想到剛才他曾那麽粗魯地拉着這麽纖細的手腕走了一路,周轍不禁一陣後怕。而當他看到她那皓腕上一圈清晰的指痕時,則更是後悔不疊。
在這圈指痕的上方,靠近手肘處,有着一大塊青紫的瘀痕。那塊青紫,竟意外地襯得錦哥的膚色更加白淨如脂。
周轍忍不住擡頭看向錦哥。
長大後的錦哥,和他印象中的那個小女孩多少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小時候的她生得唇紅齒白,劉海覆額。如今的她卻是将一頭烏發全都高高束在腦後,露出一個高而飽滿的額。額下,那兩道平直的黑眉和圓圓的杏眼倒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她的臉頰和嘴唇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麽紅潤健康,顯得有些蒼白。可見,這些年她的生活過得很清苦。
周轍垂眼片刻,然後再次擡頭看向她時,目光中多了一絲深沉。
也幸虧這錦哥兒的五官缺少了一點女孩兒的精致,不然也不可能扮了這麽多年的男孩都不曾被人識破。
“坐着別動。”他暗含威脅地狠狠盯了她一眼,轉身進了裏間。
見周轍進了裏間,錦哥微微動了動身體。她想,她該趁着這個時機逃走,卻不知為什麽,在起身的剎那,她竟有一絲猶豫。她還沒搞懂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麽時,周轍已經拿了藥酒出來了。
“坐下!”
他沖她低喝一聲,将藥酒放在桌上,又拉起她另一條手臂檢查了一下,見那條手臂上沒有傷,這才轉身坐在她身旁的另一張鼓凳上。
“有點痛,忍着點。”
他說着,将藥酒倒在掌心裏搓熱,然後輕輕敷在她的傷處。
也不知是藥酒的作用,還是周轍掌心的灼熱,感覺到傷處傳來的一陣陣熱度,錦哥的臉慢慢紅了。她垂下眼,擡起那條沒有受傷的胳膊,擱在桌邊,将臉埋進胳膊當中。
周轍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由輕到重,在那傷處搓揉起來。只是,他的耳尖慢慢也染上一層紅暈。
傷處傳來的陣陣酸麻脹痛,幾番令錦哥想要收回手臂,卻都沒能抵得過周轍的力道。
半晌,周轍終于放過了她。他松開她的手臂,問道:“還有哪裏受了傷?”
錦哥驀然擡頭,看向他的目光裏不自覺地含着一絲女兒家的羞惱。
周轍一怔,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錦哥只是穿了男裝,但并不真是男人。他的臉頰微微一紅,不禁慶幸,幸虧有那一臉大胡子的遮擋。
他擡手抵在鼻尖下輕咳一聲,将那瓶藥酒往錦哥面前一推,道:“那你拿回去自己上藥吧。”
錦哥皺眉,“多少錢?”
周轍臉色一沉,“你非要跟我算那麽清楚嗎?”
錦哥擡眼看看他,沉默着将那瓶藥酒往面前拉了拉,算是一種妥協了。半晌,她手指劃着藥瓶,嗫嚅道:“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周轍卻只是看着她,沒有回答。
錦哥皺起眉,也擡眼看向他。
“你先告訴我,那些地痞為什麽纏上你?”
錦哥的眉不由又皺了皺。見周轍一臉的堅持,便道:“這事和你無關。”
“你受傷了。”他指指她的胳膊。
錦哥很想說,她受傷跟他更沒關系了,可看看他那又開始鐵青的臉,想到被他抓住的把柄,她不得不忍住了。想了想,她又道:“這事其實跟我也無關,只是那些潑皮在争地盤,給自己立威而已。”
周轍皺起眉。
錦哥側耳聽了聽樓下的動靜,起身沖周轍躬身行了一個大禮,道:“今天多謝少東家出手相助,宋謹言無以為報,以後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請差遣。”
見她娴熟地行着男人的禮,說着男人的話,周轍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個死寂着一雙眼眸,指責他殺了她爹的那個孩子。
“就快開場了,我也該下去準備了。”錦哥說着,轉身告退。
“等散了場,我送你回家。”
聽着身後那人的話,錦哥皺眉扭過頭去。卻只見周轍已經站起身來,那高高的個頭配着一臉的不容置疑,使她相信,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都會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呦,忙中出亂,忘設定時間了,這章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