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條件

衛榮推開茶樓雅間的門,見只有周轍坐在裏面,便笑着問道:“不知少東家何事相招?”

周轍舉着茶盞,冷冽的目光從茶盞上方看向衛榮,忽然開門見山地道:“昨天的事,是你們暗衛做的吧?”

衛榮的眼眸閃了閃。

對于周轍,他一向有些捉摸不透。這周轍的行事看着總是透着一股魯莽,可他又總是能把這魯莽的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不說別的,且看他如今雖然明面上已經被罷官去職,卻依舊身負皇命就可以知道,他絕不可能如他所表現出的那般沒有算計。

他轉身走到周轍對面坐下,拿起桌上倒扣着的茶盞,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公子說的可是蓮花庵的大火?”頓了頓,又道:“不是。”

周轍的眉梢一揚,“火不是你們放的,那人呢?是你們擄的嗎?”

衛榮的眼垂了垂,放下茶盞,望着周轍恭敬卻堅定地抱拳一禮,道:“大公子該知道我們的規矩,很抱歉,恕在下無可奉告。”

周轍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又道:“前兩天我問你,為什麽老是圍着無憂打轉,你當時沒有回答我,我也就沒有多問。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你應該是為了這個東西。”

說着,他将左手往桌上一攤,掌心裏躺着那枚銅管。

衛榮一看,不由擡頭看向周轍。

周轍曲起五指,握住那銅管,道:“你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衛榮看看那截銅管,又看看周轍,低頭沉思片刻,道:“昨晚擄人的不是我們。不過我們抓到一個人,是這鎮上的混混,聽說他們是受雇于人,至于是受什麽人雇傭,他們說不清,我們也就沒細問。”

周轍的眼微微一沉,“人呢?”

“湖裏。”衛榮擡眼看着他,鄭重地道:“這東西關乎着朝堂大事,皇上那裏正急等着它,不知大公子可否把它給我?”

“可以,”周轍道,“不過我需要一些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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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榮看看他的手,又擡頭看看他,道:“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沖着宋家姐弟下手,不過要叫我猜,我會把嫌疑放在那位七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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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轍上了三樓,剛拐過牆角,就看到無憂坐在地字一號房的窗下練着字,錦哥坐在他的旁邊,一邊咬着拇指一邊皺眉看着手裏的幾張紙。那只青黑的眼圈竟奇怪地給她那張過于嚴肅的臉平添了幾份俏皮。

他走過去,敲敲本來就開着的房門。

裏間,玉哥正陪着鄭氏做繡活,擡頭一見是他敲門,忙扔下繡活沖到外間,一把搶過錦哥手裏的紙片藏在身後,然後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半掩在錦哥的背後拿眼角偷瞟着周轍。那神情,既活潑又俏麗。

錦哥見了不由又是一陣皺眉。她明顯能感覺到,這玉哥在打着周轍的主意。她看看玉哥,再看看周轍,眉不由皺得更緊。

無憂此時早已放下毛筆,跑過去擡頭望着周轍。

周轍隔着門向鄭氏問了安,又低頭揉揉無憂的頭發,道:“沒事了,東西我幫你還回去了。”

錦哥聽了,忙從玉哥身上收回視線,問道:“是那個衛榮嗎?”

玉哥也從錦哥肩後探出頭來,皺起秀氣的眉尖,“那人看着不像是個壞人。”

周轍并沒有看向玉哥,而且對錦哥說道:“東西雖然是他的,但昨晚下手的人不是他。”

錦哥偏偏頭,眼眸中滿是懷疑,惹得周轍心裏一陣不爽。

見周轍沒理會自己,玉哥微一垂眼,扭頭瞥着無憂道:“都是無憂惹的禍!”

無憂沖她一瞪眼,跑到桌邊拿起毛筆寫了一行字交給周轍。周轍低頭一看,不禁蹙起眉。紙上寫着:他想殺我。

玉哥從錦哥身後走出來,踮着腳尖看看周轍手上的紙條,先是看了無憂一眼,然後眼珠一轉,擡頭望着周轍搖頭道:“不會的,我不相信有人會殺人,都說‘人之初性本善’,不可能有人會想殺一個孩子的。少東家您說是不是?”

那模樣,純真得猶如“人之初”一般,惹得錦哥不禁又是一陣皺眉。

周轍笑笑,沒有回答她,只是又伸手去揉了揉無憂的頭發。事實上,他完全相信無憂的話,如果有必要,他相信衛榮絕對會殺人,而且毫不猶豫。

錦哥低頭沉思着。若不是為了那只銅管,那些人為什麽要綁玉哥和無憂?

她看着周轍,想起幾天前他的警告和指責,眼眸驀然一眯。

“少東家來得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跟少東家說。”她站起身,“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她眼神不善,周轍的眉輕輕一動,沖她點了點頭,領着她往天字一號房過去。

将侯二和小五趕出門,周轍指指桌子對面的鼓凳,轉身坐下,擡頭等着錦哥開口。

為了避嫌,他刻意沒有關門。然而,跟在他後面的錦哥卻毫不猶豫地轉身關上了門,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他們正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周轍擡頭看看她背手而立的姿勢,忍不住屈起手肘,以手背擦過鼻翼。這宋謹言,大概已經全然把自己當男人了。也許只有碰她時,她才會想起自己是個女人……

忽地,周轍的心髒竟似跳漏了一拍,吓了他一跳。

他的手從鼻翼落到唇邊,撐開手掌遮住下半張臉,将手肘擱在桌上,悶聲道:“說吧,有什麽事?”

聽着他那上位者的腔調,錦哥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頓了頓,她道:“前兩天你曾告誡過我,說我弟弟妹妹的模樣會給我們招來災禍。”

周轍的眼微微一眯,遮着嘴的手掌忽然又改握成拳,抵在唇下,望着錦哥冷笑道:“你不會以為,我會無聊到綁架你的弟弟妹妹,還火燒蓮花庵來逼你搬家吧?”

錦哥盯着他的眼眸看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現在不這麽以為了。”

一句大實話,直氣得周轍瞪圓了雙眼。

見他那怒目金剛的模樣,錦哥眨眨眼,覺得自己沒必要道歉,便繼續又道:“你是對的,我保護不了我的家人。”

周轍眯眯眼。以她的驕傲,這句話應該很難說出口才是,可眼前的錦哥卻只是一臉平靜地陳述着這個事實。他的眼不由又眯了眯。

“不管是誰要下手害無憂和玉哥,眼下我都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就算我能給他們找一個好地方安身,也很難防住有人對他們下手。所以,”她頓了頓,平滑的喉頭微微蠕動了一下,“所以,我,接受你的幫助。”

她的這一頓,終于讓周轍看到那個将自己封閉在情感後面的錦哥。他放下手,剛要張嘴說話,錦哥卻一揮手,打斷他。

“我不會白白接受你的幫助,我可以跟茶樓簽二十年的身契,這期間說書的錢,包括賞銀,我一分不收,全歸茶樓。我算過,如果我們只租茶樓的一間客房,應該可以抵得過了。”

說完,錦哥便沉默地望着周轍。

周轍也沉默地望着她。

兩人對視良久,就在錦哥漸漸感到不自在時,周轍忽然說道:“我不會跟你簽這種身契。”

錦哥皺起眉。

“我說過,要不了多久你們一家就能回京,如果我跟你簽了這種身契,最後吃虧的人會是我。”周轍道,“我寧願現在‘白白’幫助你們,最後還能落一個好名聲。”他故意重重咬着那“白白”二字。

錦哥皺眉道:“那是沒影子的事,我從不把希望寄托在虛無之上。”

“你認為是沒影子的事,我卻認為很有可能。既然你不願意‘白白’接受我的幫助,想把這當生意來談,那我們就按照做生意的那一套來。既然是生意,我自然就要把所有的可能都考慮在內。”

錦哥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的對。不過,就算真有那麽一天,我也不會回京,我會按照契約在茶樓做滿二十年。”

“你母親和你弟弟妹妹們呢?”周轍挑眉。

“他們會回去。無憂是男孩,他要支撐起宋家的門庭。”

“就你一個人留下?”

錦哥點點頭,“是,我留下。”

周轍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冷冷一笑,道:“好打算。”

“什麽?”錦哥皺眉。

“你今年多大了?十六?還是十七?你以為你還能裝幾年男孩?這還不說你父親平反後你就是官家出身。我可不想給自己招禍。”

錦哥的眼一垂,她一時又忘了自己并不真是個男人……

“你大概又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周轍道。

錦哥一怔,飛快地擡頭看向周轍。再一次,他竟又知道她在想什麽了。她不由皺起眉。玉哥總說她有一張棺材板臉,讓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可似乎她的棺材板臉在周轍面前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不想平白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她固執地道。

周轍想,幸好,她是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不是不想接受我的幫助。

“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換個可行的方法。”

“你說。”

周轍卻搖了搖頭,“現在不行,你現在身上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不過我不介意你先欠着,等我發現你有什麽是我想要的時,我會向你讨要的。這是我幫你的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 得,某同學千裏之外做噩夢,為毛我會突然醒來睡不着?!

窗外鳥叫了,看時間,4:20,看在某竹淩晨爬起來碼字的勤快勁上,收藏之,留言之,打賞之(雖然俺還欠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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