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冰蕊
浴室裏,錦哥将頭擱在浴桶的邊緣上,腦子裏習慣性地梳理着今天發生的事,以及明天要做的事。這是她多年所養成的習慣。
明天老掌櫃要來拜訪,若是她能當家做主,自然是要去見他一見。可如今她已是女兒身,又是寄居外祖家,既便她再怎麽想,母親和外祖母也不會同意。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着玉哥所說的理由,錦哥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她總覺得外祖父攔着不叫他們見外人,是有什麽用意。難道,是擔心他們一家會因着犯官家眷的身份招人輕視?或者就是怕他們替自家招來什麽禍事?
錦哥讨厭這種不知緣由的感覺,不禁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出門去轉一圈,好歹打探一些消息。
還有,明天老掌櫃此來,只怕鄭家無論如何都會派人相陪,搞不好還會搶在無憂之前做了宋家的主。
想到周轍曾刻意交待無憂要收好東西,錦哥的眉不由就擰了起來。他難道是在暗示,鄭家人不可靠?
雖然錦哥自己對外祖一家也沒多少信任可言,可這種事也輪不到他來說吧?!他自己身上還不是疑點重重……
想着那人,眼前忽然閃過一張冷玉雕就的妖孽臉龐。錦哥驀地一驚,只聽得一陣水聲“嘩啦”,她頓時就屈膝坐起,将下巴擱在臂彎裏。
周轍……那人……為什麽只是單單想起他,她的心頭竟會升起這種奇怪的感覺?這種仿佛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的羞怯和緊張,又是緣何而來?!
仿佛一道閃電,那人的雪亮眼眸再次劃過她的腦際。錦哥不自覺地圈緊雙膝,将臉又往臂彎裏埋了埋。
這是他第三次抱她了……
第一次,可以說是他想要安慰受了驚吓的她;第二次,只是下馬時的意外;這第三次,雖說還是意外,可為什麽她的感覺竟會如此不同?!
就算她以為自己是被人攻擊了,不是只應該吓得心髒亂跳就好嗎?怎麽會在認出他的時候,竟會像中了某種毒一樣,一時竟手腳虛軟得無法動彈,心髒卻砰砰亂跳個不停?!
還有,只是想要想明白當時是怎麽回事而已,為什麽現在的她又有那種手腳虛軟的症狀?心髒也在跟着砰砰亂跳。那一陣陣又酸又澀、令她無措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
錦哥只覺得臉頰滾燙,不由就将頭全都埋進了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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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直到臉上的熱潮退卻,她才終于按捺下那股莫名的悸動,擡頭做了幾個深呼吸,重新恢複了冷靜。
她想,她之所以會變得那麽奇怪,一則是沒想到身後的人是他,她受了驚吓……二則,是沒想到他刮了胡子後竟然會變得這麽、這麽妖孽……她再次受了驚吓……三則,大概是回京後的舒适生活令她變得軟弱了,所以才會在突然被人抱住後……
好吧,她只是受了驚吓,很大的驚吓,所以才會變得那麽奇怪!
對,定然是如此!!
錦哥咬咬牙,毅然起身,跨出浴桶。裹好衣衫,拉開浴室的門,看到秋白的那一剎,忽然有個荒唐的念頭從錦哥腦際一閃而過。
那人,還是絡腮胡好看。
錦哥不喜歡人近身侍候,故而她那四個丫環都守在浴室的門口。見她出來,明枝和珍珠進去收拾浴室,秋白拿了幹毛巾上前替她裹了頭發,冰蕊則奉上一杯桂圓茶。
錦哥慢慢呷着茶,一邊任由秋白和冰蕊替自己擦拭着頭發,一邊仍然想着白天發生的事。
除了周轍之外,那個了緣大師也很奇怪。若是她沒記錯,這胖和尚跟她們搭話,是在四表妹叫了她的名字之後。還有那番奇怪的因果說辭,若不是她多心了,便是他果真知道點什麽。
若他真是知道點什麽,幾個表妹纏着那個小胖沙彌問的那位“大公子”,倒真有可能跟周轍是同一人了。只是,周轍充其量也不過是朝廷的密探,最多是個有點身份地位的密探,怎麽也不至于牽扯到皇家……
忽然,似有什麽東西閃過錦哥的腦際,她不由一眨眼。但那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轉瞬即失。
錦哥不禁皺起眉,她剛剛似乎想到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可越是回想,就越是想不起來剛才想到的是什麽。無奈之下,她只得重新将今天的事又梳理了一遍。周轍、了緣、白鳳鳴……
白鳳鳴!
錦哥又是一眨眼。那個白鳳鳴,知道她是女人後,會就此罷手嗎?想到他在涼亭裏那陰毒的目光,錦哥的胳膊上忍不住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見錦哥坐在那裏皺着眉,幾個丫環不由更加斂聲屏氣。雖說錦哥從來不打罵她們,也不挑剔她們,可不知為什麽,光是看着那張沉默的臉,幾個丫環就不自覺地收斂着謹慎做事。
幾個人中,冰蕊跟錦哥的時間最久,也算是最了解錦哥的脾氣。她知道,錦哥雖然話不多,且也不愛把心思擺在明面上,但只要她開口說話,一般都會直擊要害。這樣的禀性,應該容不下別人有什麽小心思吧。
這麽想着,冰蕊悄悄捏緊了拳頭。
看着錦哥喝完桂圓茶,又揮手讓她們退下,獨自一人進了卧室,冰蕊一陣猶豫。
和洗澡一樣,錦哥也從不讓人替她守夜。
站在門邊,冰蕊思慮再三,最終一咬牙,猛地将心一橫,轉身掀簾子進了錦哥的卧室。
一進卧室她便“撲通”一下雙膝跪倒,只垂着頭跪在那裏等着錦哥開口詢問。
錦哥正準備上床,忽然見冰蕊沖進來跪倒在床邊,不由吓了一跳,當即就想到感恩寺裏冰蕊和鄭子霆在一起的那一幕。
她皺起眉,沉默地看着冰蕊。半晌,見冰蕊不開口,這才出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冰蕊咬着唇,兩行眼淚默默流了下來。
錦哥看了不由就是一陣不耐煩,“有事說事,不想說就出去。”
冰蕊忙磕了個頭,道:“奴婢……”她又咬咬唇,壓抑着抽泣道:“奴婢想求姑娘一個恩典。”
想到冰蕊求的是什麽恩典,錦哥的眉頓時就抽緊了。這種事從來都是後宅裏的忌諱,何況她還是一個依附于外祖家的表親,若被人說丫環跟鄭子霆有什麽,就連她的名聲也別想要了。
只是……
錦哥知道她不該再往下聽,可冰蕊那凄惶絕望的眼神,竟讓她想起自己最凄苦無助的時候。這世間,對女人又總是有着種種苛求……
半晌,她輕嘆一聲,道:“說。”
冰蕊又抽泣兩聲,這才将自己的一些隐情娓娓道來。
原來,錦哥的二舅舅鄭明義遠不如看上去那麽周正,這些年若不是二舅母劉氏厲害,老太爺又管得嚴,屋裏早不知荒唐成什麽模樣。這冰蕊自十三四歲起,顏色漸漸出挑起來後,便落進了鄭明義的眼裏。他幾番眼饞想要下手,都因劉氏防範嚴密而未能得手。然而,劉氏卻因此遷怒于冰蕊,屢屢逼迫于她,使得冰蕊有苦難言。偏偏此時又有流言說她是看上了二爺,所以才拒絕二老爺。那二爺鄭子霆自認為自家風流潇灑,聽到這個傳言後竟也來糾纏于她。若不是劉氏要維護名聲,加上她又是個機靈的,只怕早一頓板子被打死了。這次借着宋家人進府,二太太便名正言順地将冰蕊塞到了如意居來。
冰蕊哭道:“奴婢雖然低賤,卻也是好人家的兒女,從沒想過要攀龍附鳳,今日也是二爺糾纏于我,才叫姑娘看個正着。若是叫姑娘誤會了,奴婢就算有心求死以證清白,到底還是個屈死的冤魂,故而不敢不來分辯個清楚。”
這冰蕊,原是二舅母給母親的。以母親那種好脾氣,怕是根本就護不住她,若是鬧出什麽事來,最後丢人的便是二舅舅和母親了。想到劉氏的算計,錦哥不禁一陣頭痛。當初她只是看着冰蕊伶俐,卻沒想到她的背後竟有這些麻煩。
“那麽,你想求什麽樣的恩典?放你出去,還是把你給二表哥?”
冰蕊吓得小臉一下子都白了,驚恐地磕頭道:“求姑娘饒命,千萬不要把奴婢給了人,也不要放奴婢出去。奴婢願意留在姑娘身邊侍候姑娘一輩子,若是哪天姑娘用不着奴婢了,奴婢寧願剪了頭發做姑子也絕不出去。”
錦哥不禁一怔,“這卻是為何?”
冰蕊擡起頭,指着臉道:“姑娘看看我這張臉,便是這張惹禍的臉,害得奴婢一家家破人亡,若是沒有主家護着,即便是出去,奴婢怕也是不得好死。”
卻原來,冰蕊有個年長她十歲的姐姐,因生了副好相貌,竟叫人生出觊觎之心,偏偏她姐夫家裏只是普通農戶,護不住美貌的姐姐,最終落得家破人亡,冰蕊也因此被人拐賣。
“姑娘生長于內宅,自是不知外面世事的艱難,女兒家但凡有點好模樣,又沒有家族庇護,怕是很難逃過有心之人的黑手。奴婢怕死,只求茍活而已,奴婢求姑娘收留,莫要把奴婢給了別人。”
看着冰蕊哭倒在那裏,錦哥心中一陣戚戚。何止是女孩兒,當初她還是扮了男裝,不也一樣為白鳳鳴所觊觎嗎?今日那白鳳鳴見了女裝的她,若是歇了心思便罷,若是還有什麽打算……
錦哥不由慶幸外祖父家的門第夠高,不然,只怕她也只有再跳一回湖的下場。
她看着冰蕊,不禁一陣同病相憐。
“你起來。”她道,“當初你搶着來我這裏,怕就是覺得我能護得住你吧。”
冰蕊一愣,擡眼偷偷看向她,又磕頭道:“姑娘恕罪。太太和二姑娘都是好脾氣,若是有人想要向太太和二姑娘要奴婢,太太和二姑娘定然不會加以阻攔,只是,奴婢害怕……”
“二舅母。”錦哥道。
冰蕊愣了愣,才垂頭應了一聲,“是。”
錦哥沉思片刻,嘆了口氣,道:“既這麽着,以後你就專管着我屋裏的事吧,若是我要出去,就只讓明枝和秋白跟着。”
作者有話要說: 啊~~~~~~長舒一口氣,終于辦完事了~~~~~不管結局是不是圓滿,終于結束了,老命去掉半條~~~~~
這輩子再也不要跟政府機關打交道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輾轉折騰了一周,在無數個部門間流竄,而且還是同屬一個局轄下的部門(喂喂,你們的功能能不能整合一下?別檔案一個部門管,數據又是一個部門管,需要出具數據的又是另外一個部門行不行?總共就是一個名頭下的事,能不能一個窗口統一處理?!答:不行!我們這麽多人要吃飯呢,合并成一個窗口,你得少了多少就業機會?!)
好吧,我體諒大家都要混飯吃,也體諒你們整天被人問同一個問題的無奈和煩躁,可是你們也能不能體諒一下我們?要什麽資料的時候,能不能順口再說一句要原件?要什麽表格時能不能再說一句要加蓋公章?好嘛,您省一句話,害我多跑好幾腿。可我多問一句,就得看您臉色……我知道,你們整天面對這些,認為要原件或加蓋公章等等都是基本常識,可這就像你叫一個從來沒見過火的從火上跨過去,被燒死也算是這個跨過去的人活該嗎?
好吧,我沒被燒死,終于活下來了,下面,忘記這些不愉快,努力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