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舊宅
第二天,錦哥和玉哥向二舅母提出,要回觀元巷舊宅看看。
二舅母一臉為難地道:“論理說,你們想回家看看,舅母沒有攔着的道理。只是,你們姐妹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尖,若是老太太那裏不點頭,我可不敢胡亂安排。外甥女還是先跟老太太說說去吧。”
見狀,錦哥和玉哥也不好再說什麽,便退了出去。
見錦哥姐妹走了,四姑娘這才從屏風後轉出來,望着玉哥的背影冷笑道:“還以為是個玲珑的,原來也是個看不清狀況的。”
劉氏不由看了女兒一眼,“教過你多少回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鄭子賢聽了,忙斂袖垂首受教。
“有些事,你心裏有數就好,何必說出來叫別人學了乖去。”劉氏教導着女兒,忍不住又嘆息一聲,“若不是為了你和你哥哥,我又豈會接下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且不說劉氏如何教女,只說錦哥姐妹。
從二太太理事的偏廳到老太太的正院,要繞過正院裏新添置的小書房。那裏是老太爺閑暇時的休憩之處,一向僻靜。
站在書房後的那片小竹林裏,玉哥忽然住了腳,扭頭問錦哥:“你不覺得奇怪嗎?大舅母才是長房長媳,怎麽管家的倒是二舅母?”
錦哥不在意地道:“別人家的事,你管那麽多。”
玉哥見四下無人,上前伸手一擰錦哥的胳膊,咬牙道:“就你這副不長心眼的模樣,将來怎麽被人吃了的都不知道!”
錦哥皺眉避開她的手,不悅地道:“有些事,心裏知道就好,為什麽非要說出來。”
“那你倒說說,你心裏都知道什麽?!”玉哥鄙夷地白了她一眼。不是她看不起錦哥,她實在不相信直脾氣的她能看得懂這中間的彎彎繞。
錦哥本不想回答她這種無聊的問題,可看着玉哥眼裏隐約的擔憂,不由嘆了口氣,道:“我又不是白癡,難道還看不到?每隔個兩三日,二舅母就會捧着賬本去外祖母屋裏回話。”
見玉哥驚訝地揚起眉,錦哥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玉哥,總以為自己比別人都聰明。她伸手一彈玉哥的腦門,“這是人家的家事,休要多問。”說完,便丢下玉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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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哥眨眨眼,忙追過去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錦哥不答。
玉哥不死心地又問:“那你倒說說,這是什麽意思?”
錦哥忽地站住,扭頭道:“意思就是說,這個家,其實真正主事的,還是外祖母。”
頓了頓,她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大凡為人父母的,都覺得孩子的東西也就是自己的東西,替他們收着也是常情,你也不必因此覺得別扭,更別再去想打什麽主意,那些東西是娘的,她愛怎麽處置随她吧。”
确實,玉哥從昨晚知道外祖母收了母親的嫁妝後,心裏就很不舒服,一直動着念頭要怎麽拿回鄭氏的嫁妝。她以為自己的心思藏得隐秘,卻不想都被錦哥看在眼裏。
她心頭一動,不由仔細看了錦哥一眼。
錦哥在她心中,向來是大而化之的一個人,也從不去計較任何事。卻原來,那大而化之的殼子下面,竟也藏着個精細的人兒。
錦哥又道:“以我的性子,寧願搬回觀元巷去。只是,你和娘說得對,以我們眼下的處境,就算搬回去也沒辦法自保。”又嘆了口氣,“更別說是讓外祖父和外祖母同意了。恐怕,就連叫他們放我們出門都還有得一番厮磨。”
卻不想叫錦哥一語成谶,老太太聽了她們要回觀元巷後,果然不肯松口。
“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那觀元巷的舊宅多年不曾住人,如今定然已經破敗不堪,看了沒得叫人傷心。可憐你們又是出不得門的婦孺,無憂又年幼,即便要整頓家業,怕也不懂得這些事。依我看,不如暫時把這宅子連同昨兒收回來的産業一并交給家裏的管事們去打理,等将來無憂大了,再交由他去處置好了。你們幾個,只等着享無憂的福就好。”
玉哥道:“這是外祖母憐惜我們的一片心,本不該推辭,只是,我們一家空身來投,已經給外祖一家添了無數的麻煩,若是再麻煩府上的管事們,怕要被人說我們不知事了。再說,觀元巷的舊宅一直有文爺爺在那裏打理着,若真要修繕,如今家裏好歹也還算是有些收益的,雖比不得母親的嫁妝,用來修修補補還是沒什麽問題。”
當初以為鄭氏一家死了,吳氏這才同意讓兩個兒子收回了鄭氏的嫁妝。之後鄭氏一家回來,她只想着把女兒攏在跟前,根本就沒想到鄭氏已經不再是當年她膝下的小女孩,也有人情往來的事,這才致于鄭氏窘迫。再後來,則是知道了老太爺的打算後就生出點小心思,想在錢財上掌控着幾個外孫外孫女,才沒将東西交出去。如今忽然聽玉哥說什麽空身來投,最後又提到鄭氏的嫁妝,她心裏雖然隐約有些不舒服,可看着玉哥那無比真摯的眼神,只當是自己多心了,倒也沒放在心上。
見錦哥姐弟堅持,鄭氏也在一旁哼哼唧唧,老太太皺眉衡量良久,最終長嘆一聲,道:“既這麽着,就叫你們二哥跟着你們一起去吧,有事好歹也能照應着些。”
*·*
終于得到老太太的許可,鄭氏便帶着三個兒女,由鄭子霆護送着,前往觀元巷的舊宅。
馬車駛離朱雀大街,轉進觀元巷。看着那熟悉的街角,錦哥的臉上一片空白,耳畔卻響起那些鬧事大兵們的謾罵和喧嚣……
“姐。”
忽然,她的手被玉哥握住。
錦哥一眨眼,扭頭看向玉哥。
“你怎麽了?”玉哥問。
錦哥再次眨了眨眼,“我怎麽了?”
“你的臉色很差。”玉哥道。
“哦。”錦哥又眨了一下眼,卻什麽話都沒說,再次扭頭看向窗外。
此時,馬車已經駛進了觀元巷。
這觀元巷原本就不是什麽豪門大戶的聚居之地,四周住的也多是一些小康小吏人家,故而鄰裏之間也不像鄭府那般門第森嚴,見小巷裏忽然多出幾輛陌生的馬車,周圍便有不少人家裏探出好奇的腦袋。
看着這熟悉的一幕,錦哥心頭忽然一陣酸澀。
只聽玉哥幽幽說道:“我記得以前我院子裏有個小丫環,也喜歡這麽伸着腦袋看鄰居家的來客,叫奶娘打了幾回手心都改不掉。”
錦哥扭頭。
玉哥也從車外移回視線,望着錦哥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笑道:“等一下,娘定會哭得唏哩嘩啦。”
錦哥一垂眼,道:“要不,我把我的帕子放在你這裏。”
玉哥不由又眨了一下眼,頓時明白了錦哥的意思,她這是要将鄭氏全然推給自己。玉哥不由就惱了:“她也是你的娘!”
錦哥不答,又扭頭看向窗外。
此時,車已停在宋家的門前了。馬車才剛一停穩,那扇油漆斑駁的大門便“吱呀”一聲被人緩緩拉開,老管家站在門內,已經等候他們多時了。
錦哥不等秋白她們從後面趕上來,便先行身手敏捷地跳下車,在鄭家衆人驚訝的目光下,大步走上臺階,卻也沒顧得上和老管家打招呼,只停在那扇大門前,盯着門上清晰可辨的刀劍砍痕看了起來。
見錦哥如此,玉哥頓時一陣惱怒。她扶着她的丫環春杏的手走過去,正要低聲責備她,卻忽然看到錦哥的臉色,她頓時便住了嘴。
錦哥的臉,如石板一塊,竟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她這裏一片空白,老管家那裏早已經哭得眼淚嘩啦,只是礙于身份,才不敢上前。
這時,無憂也下了車。他也看到了錦哥的異樣,忙擔心地跑過去,拉住錦哥的手。
錦哥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着老管家,微微扯動唇角:“文爺爺,我們回來了。”
頓時,老管家往地上一坐,放聲大哭起來。
*·*
一牆之隔的黃府。
黃老全對衛榮笑道:“我們都是武将之家,你們又是一個續弦一個再嫁,就不要太鋪張了。這個月是來不及了,我看就在下個月挑個日子,你帶着媒人來下定吧。”
這門親事是肖老做的保,衛榮倒是無可無不可,便點頭應了。
未來的翁婿兩個說着話從客廳裏出來,衛榮正準備告辭,卻不想一扭頭,就看到他那未來的岳母和那未過門的媳婦雙雙湊在門縫邊往外偷窺。
黃老全不由就是一陣尴尬,衛榮只好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聽到身後的動靜,那母女倆同時回過頭來。黃大姐還知道不好意思,忙捂着臉飛快跑回內宅去了,黃大娘卻是一點兒都沒有被人看破行跡的尴尬。
黃大娘跑過來,先是笑眯眯地打量了衛榮一番,然後扭頭對黃老全道:“巷底那戶人家有人回來了。你抽空過去問問,看他們家的房子賣不賣。”
衛榮不由就是一垂眼。巷底的那戶人家,是宋家,他記得。
黃老全應了,黃大娘這才進了內院。衛榮忙問道:“老大人要添置家業?”
黃老全哈哈一笑,道:“還不是為了你們小倆口。老太婆想着叫你們能住得近一些,偏這附近又沒什麽好宅子,就相中了巷底的那一戶。那戶人家平常并不住在這裏,聽說是嫌那宅子不吉利,好像是因為上上一任的房主是犯官,最後還死在了牢裏。不過,你也是刀頭舔血的出身,想來不會忌諱這個吧,哈哈。”
黃老全是憑着軍功升上兵部郎中的,兩年前才剛剛回京,又是轉手買下的這觀元巷宅邸,對宋家的事所知不多。
衛榮一眨眼,忙湊過去将宋家的事悄悄說了一遍,又道:“我看不像是被其他人買了去,怕是什麽有心人替宋家收着呢。”
黃老全聽了一陣詫異,“沒想到竟是他家!幸虧有你,不然可就冒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