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法事

老掌櫃想得周到,早就在茶館後院裏替錦哥備好了一輛上等的馬車,道:“姑娘莫怪小老兒多事,這京城只看衣衫乘駕的人甚多,若是因此叫人沖撞了姑娘實是不值。這車姑娘且先用着,姑娘若是有辦法把它和小五帶回鄭府固然最好,若是不成,放在觀元巷裏随時聽姑娘差遣也是一樣。只有一件事,還望姑娘答應。不管姑娘要去哪裏,有鄭家人跟着便罷,若是姑娘不想叫鄭家的人跟着,請務必帶上小五。這是我們少東家的吩咐,還望姑娘務必答應。”

錦哥心中一動。顯然,周轍知道後宅是關不住她的,所以才會做此安排。她輕點了一下頭。

也不知道老掌櫃跟小五是怎麽交待的,護送錦哥回觀元巷的路上,小五雖然沒說什麽,可一直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瞅着錦哥,直瞅得她心裏一陣陣莫名地發虛。

“你老是偷看我幹什麽?”終于,她忍不住皺眉問道。

小五“嘿嘿”幹笑兩聲,避開她的視線扭過頭去。只是,在他以為錦哥不再注意他時,又以那種古怪的眼神瞟了過來。

見他如此,錦哥只得裝作沒發現的模樣,低頭想着自己的心思。

小五和馬車,她自然是沒辦法帶回鄭家的,即便外祖父和外祖母願意放她自由出入,她也沒辦法向人說明這輛馬車和小五那麽個大活人的來路。看來,只能委屈他們栖身觀元巷了。

這是小事。那些儒生請願的事才是大事。只是,依着她眼下的處境,想要知道什麽事情都很難……

錦哥忽然一眨眼,擡頭問小五:“你對京城各衙門熟嗎?”

小五道:“三省六部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認識的。你要做什麽?呃,姑、姑……”他忍不住伸手抓抓腦袋。明明穿着身小子的衣裳,卻非要叫姑娘,真叫人別扭。

錦哥微微一笑,道:“還和以前一樣,叫我錦哥就好。”

小五卻吓得連連搖手,“這怎麽使得?!”又轉着眼珠道:“要不,我跟老掌櫃學,叫你少東家吧?”

他那歪斜着嘴角的笑容,怎麽看怎麽讓人起疑。

錦哥雖然看到了他那奇怪的笑,卻是懶得理會這等小事,便随口應了,又道:“若是小五叔方便,不知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今天那些儒生去大理寺請願的後續。”

“這個簡單。”小五一口應下,卻是一愣,擡手摸摸胡茬,“‘叔’?!我有那麽老嗎?我只比大公子大了五歲而已!”

錦哥不禁一陣眨眼。“周轍,呃,大公子……他,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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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錦哥忍不住又是一陣眨眼。

*·*

錦哥回到鄭家時,鄭家大姑娘鄭子慧正在老太太那裏有說有笑着。見錦哥進來,忙上前親熱地拉了錦哥的手,笑道:“那天你和姑媽定要來喲,我們老祖宗早就在念叨着說要見一見我這兩個天仙似的表妹呢。”

卻原來,七天後是沈府老祖宗的壽辰。鄭子慧又笑道:“只是小生辰,原沒打算操辦,偏我們老祖宗愛熱鬧,說是要借着這個由頭請衆親友一起去聚一聚、樂一樂。”

大太太不合時宜地嘀咕道:“你們老祖宗也太不會心疼人了,即便是小聚,也夠你受累的。”

雖然知道母親是心疼自己,可這話卻是容易被人抓了把柄,鄭子慧忙笑道:“什麽受累不受累的,我是做孫媳婦的,孝敬老祖宗本就是應該。”又拉着錦哥的手岔開話題道:“妹妹們回京後還沒出門做過客吧?到時候只管來,來了也不要拘謹,都是自家親戚,沒有旁人。”又扭頭對老太太笑道:“我們老祖宗還說了,人到就行,誰都不許帶禮物去,不然不讓進門可莫怪。”說得衆人一陣笑。

鄭子慧又拉着錦哥道:“你回來後就一直病着,我們都沒能好好說上一會話,到時候不如你跟姑媽還有玉哥就在我那裏住上兩天,也讓我有機會好好孝敬孝敬姑媽。”

錦哥原本不是個容易熱絡的性子,被鄭子慧親熱地抓了這半天的手,不禁就回想起小時候這位表姐對自己的照顧來,心底的警戒不由就漸漸淡了。只是,要她住進親戚家,這卻是有些為難她的本性了。她不禁看向玉哥。鄭氏聽了這話後,也不由看向玉哥。

見錦哥和鄭氏都不約而同看着玉哥,鄭子慧心裏一陣詫異。她看着玉哥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錦哥又是個強硬的臭脾氣,便以為宋家的事全是由着錦哥在做主。如今看來,卻是她先入為主了。她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那個“玉美人”。

玉哥其實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在鄭家住了這些日子,也想着能出去作客,見母親和姐姐看過來,便微點了一下頭。

鄭氏才剛要答應,老太太卻先替她們搖頭拒絕了。

“你是做孫媳婦的,萬事不好自專。我們去吃個酒還罷了,作客就算了吧。”老太太道。

鄭子慧笑道:“老太太多慮了,我們老祖宗也想見見姑媽一家呢,還是她叫我請姑媽一家回去住些日子的。”

老太太揮揮手,笑道:“你們老祖宗客氣了。你姑媽一家才剛回來,身體都還沒調養好呢,她們在京裏的日子也長,這事不急在一時,以後再說吧。”

見老太太态度堅決,鄭子慧無奈,只得按下這個提議不表。

*·*

因今兒老太爺領着無憂去拜見青陽老先生,加上又有儒生請願的事,錦哥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心等着無憂回來,要看看外面有什麽消息。

只是,她還沒等到無憂,小五那邊就有消息遞進了內宅。

秋白拿來一封信,卻是小五借着老管家的名義送進來的。信裏的消息讓錦哥一陣詫異。當年,那些請願的儒生還沒到大理寺就被錦衣衛拿下了,可如今這些儒生不僅順利到了大理寺,那大理寺竟還收下了狀紙。

這消息不禁令錦哥一陣思量,她忽然就想起老掌櫃的一句話:“就算有什麽事,也只會是好事。”

想着老掌櫃當時的态度,錦哥心裏一陣疑惑。聽他那口吻,怕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會是如此的結果了。

雖然不知道朝堂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錦哥隐隐已經感覺到,宋家的事怕是即将見亮。只是,想着外祖父所說的那些話,她又覺得,那亮光的背後隐藏着無數的黑影……無來由的,錦哥不禁一陣不安。

晚間,無憂和老太爺回來了,帶來的還是好消息,無憂被青陽老先生破例收入了青陽書院。

“書院原本只收十歲以上的孩童,”老太爺滿意地捋着胡子,望着無憂笑道:“無憂雖說底子弱了些,但在讀書上倒是很有他父親的天分。”

說到宋文省,老太爺便想起宋家的法事來,扭頭問老太太:“法事是定在後天吧?”

老太太應道:“是。老爺放心,那邊我都叫人關照好了,到時候由老三親自護送她們娘兒仨個過去。”

老太爺點點頭,又對衆兒孫道:“你們姑父是個有風骨的,你們也都去祭拜一下也不為過。”

鄭家衆人不禁一陣面面相觑。原本五姑娘鬧着要跟去,還被老太太說了一通,如今老太爺竟又叫大家都去。只有錦哥頓時就想到那些儒生們請願的事。

只是,鄭家的男人們從來不在內宅談公事,無憂又是個孩子,不明就裏,錦哥只能将所有的疑問都埋在心裏。

*·*

轉眼便到了宋家做法事的日子。因早就約好了,錦哥一家來到感恩寺時,寺裏已經是萬事俱備。

由于宋文省還有罪名在身,鄭氏不願鋪張,便只要求做個簡單的往生普佛法事,故而了緣大師也只讓人布置了一個小小的佛堂。卻不想因鄭老太爺一句話,鄭家這一次又是全員出動,偏偏那小佛堂裏最多只能容得下十幾二十人,除了和尚和宋家人外,竟沒幾個空餘的位置。

大老爺想要寺裏換個更大一點的佛堂,卻被了緣大師一句“衆生平等”給阻了。最後迫不得已,除了三位老爺和幾位太太姑娘留下陪同外,鄭家其他人只向佛前供着的牌位敬了香燭紙馬後,便被匆匆打發了回去。

那鄭氏看着丈夫和婆婆的牌位,那不值錢的眼淚頓時就又下來了。玉哥和無憂也跟着一陣哭泣。鄭家的老爺太太姑娘們或抹淚或勸慰,一個個也都是面帶悲容,只有錦哥空白着一張臉,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了緣大師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他不由就多看了錦哥幾眼。

兩廂見了禮,鄭家兄弟想上前與了緣大師攀談,卻不想大師衣袖一揮,只低頭和鄭氏、無憂說了幾句話後,便徑直走向已經先行盤坐在蒲團上的錦哥。

見了緣過來,錦哥也不起身,只在蒲團上向他合掌默默一禮。了緣微一揚眉,道:“小檀越心中魔障頗多啊。”

錦哥擡起頭,靜靜看着他。

了緣又細細看她一眼,搖頭道:“但願佛祖能幫你超脫。”說完,單掌一禮,回身在佛前坐下。不一會兒,佛堂裏便響起一片佛音梵唱。

看着在佛前打坐的了緣,錦哥的眉峰漸漸聳起。什麽叫“但願佛祖能幫你超脫”?!這場法事明明是為父親和太太做的,若要說超脫,也該是超脫他們才是!她又有什麽需要超脫的?!

錦哥正皺眉沉思着這和尚的機鋒,忽聽佛堂外傳來一陣騷動。起初,她還以為是鄭家的人不知為什麽回來了,誰知扭頭一看,卻是一群不認識的老老少少。

幾個舅舅對視一眼,忙都起身迎了出去。無憂看到來人,竟也慌忙從蒲團上起身來,匆匆說了一句“先生來了”,也迎了出去。

先生?!

錦哥眨了一下眼才意識到,無憂說的先生,是青陽老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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