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私會

錦哥扭頭。雖然隔着一頂帷帽,但她還是能感覺得到,面紗後的婦人竟然笑了。

“倒是個有骨氣的。”那婦人摘掉帷帽,随手扔到一邊,又指着對面的廊椅道:“過來坐吧。”

帷帽下露出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雖已年近四旬,卻保養得仍如少女一般。看着那張臉,錦哥不禁一陣怔忡。她隐隐覺得,似乎曾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顯然,那婦人見慣了別人看着她發呆,見錦哥失神,也不以為意,只笑了一聲,又指了指那邊的座位道:“坐。”

她的喜怒無常令錦哥再次皺了一下眉。她想還是不要跟這種權貴多打交道的好,便又行了一禮,道了聲:“恕罪。”轉身又要走。

這時,正好有一個小厮模樣的人領着個華服麗人過來,遠遠看到亭上的錦哥,那麗人一愣,不由叫了聲:“錦哥?!”

錦哥一眨眼,低頭看去,驚訝地發現,亭下的麗人竟是鄭子慧。

亭內的婦人聽到外面的聲音,起身走到錦哥身邊,低頭望着亭下的鄭子慧道:“你認識她?”

鄭子慧忙向那婦人恭敬一禮,答道:“回長公主,這是我娘家的表妹。”

長公主?!

錦哥不由就和那位長公主對視了一眼。

這有着傾國傾城容顏的中年婦人,竟是當今皇帝唯一的姑母,那個以喜怒無常、荒唐任性着稱于世的長公主?!

長公主也忍不住将錦哥重新打量了一番。只是,似乎這番打量令她更加不滿了,連剛才眼中那縷戲谑的笑意都消失不見。她指着錦哥問鄭子慧:“她,就是你那個宋家的表妹,宋大姑娘?!”

鄭子慧小心看看長公主,又小心看看錦哥,再小心地點了點頭。

她這謹慎的模樣,頓時令長公主冷下臉來,頭也不回地沖着鄭子慧一揮衣袖,“好,你可以走了。”

見鄭子慧被人帶走,錦哥也想趁機離開,只是她才剛一擡腳,就聽身後一聲冷哼:“我讓你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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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站住,扭頭看去,只見那長公主又坐回了廊椅裏,正揚着下巴冷冷看着她。她微嘆了口氣,只得轉過身來,不卑不亢地向着長公主又行了一禮。

這位長公主,果然是喜怒無常。

長公主又盯着她打量了一會兒,這一次,幾乎是細致觀察到她的骨頭縫裏一般,然後才揚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宋謹言。”

錦哥的語調簡潔利落,仿佛是在告訴長公主,她并不想跟她多話一樣。長公主的眉不由就皺了一下,道:“聽說你還有個美人妹妹?”

錦哥忽然一擡眼,目光犀利地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被她看得不由就偏頭笑了起來,“喲,原來還是個護犢子的。”又抹去笑容,望着她冷冷道:“我只是奇怪,你長得也不過如此,怎麽承恩伯和臨滄侯兩家争聘的人竟是你,而不是你那個美人妹妹。”

錦哥一眨眼,這才意識到,這位長公主也是皇家的人,說起來該是周轍的長輩。她的臉驀然一紅,卻又驀地一愣,忍不住擡頭又看了長公主一眼。

她終于知道這位長公主為什麽看起來眼熟了,她跟周轍,長得竟有八分相似!

長公主又盯着錦哥看了一會兒,手指在涼亭欄杆上彈動着,半晌,忽然問道:“剛才去草廬的人,是你嗎?”

錦哥一愣。草廬?指的是那個種滿菊花的茅草屋嗎?

想到那個神秘的“黃大人”,她頓時又是一皺眉,警覺地看向長公主。

她的神情,頓時讓長公主又是一聲冷笑,道:“我終于明白臨滄侯為什麽會選上你了。不過,我勸你一句,你若不想身敗名裂的話,最好拒了這門親事。”又眯眼看着錦哥道:“反正你還有承恩伯府好選。”

錦哥垂下眼,習慣性地木着一張臉,遮去所有的思緒。

見她那般,長公主再次冷哼一聲,道:“你若是跟那個龐家的丫頭一樣,想要進宮,我想我多少也能幫你一把。只是,”她忽然低喝一聲:“休要去招惹轍兒!”

錦哥一擡頭,驚訝地看着長公主。

長公主卻像是已經不願意再跟她多說什麽一般,站起身道:“既然你能釣住那位的興致,想來至少也是個聰明的,該何去何從,你自己選。”說着,走到亭口,對守在亭口的老太監低語了一句,又扭頭看看錦哥,輕蔑冷哼一聲,甩着衣袖走下涼亭。

錦哥眨了眨眼,便也打算跟着離開涼亭,卻不想被那個老太監笑眯眯地伸手攔了回去。

“姑娘且在這裏稍候片刻。”老太監笑得仍然是那麽謙恭有禮。

見長公主不放她走,錦哥只得重新轉回涼亭裏,背手眺望着遠處起伏的山巒。

顯然,這長公主也聽到了傳聞,而且還細致調查了一番,所以才知道那兩個府裏求娶的是她而不是玉哥。

也許,那個從山下就開始有的、被人偷窺的感覺,并不是小五,而是長公主的人。也許是她派人跟蹤了她,所以才會知道她被人引去見“黃大人”的事。

想着長公主那些奇怪的話,錦哥的眉不由就擰了起來。這“黃大人”的身份,她也不是沒有猜測過,只是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離譜,才一直不肯相信罷了。如今印證着長公主的話,倒是證實了她那自覺荒唐的猜測……

想到那位“黃大人”的真實身份,錦哥不由就握緊了拳頭。

忽然,身後有人悶笑一聲,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錦哥頸後的汗毛“唰”地一豎,幾乎是驚跳着扭頭瞪向白鳳鳴。

看着她那瞪圓的眼,白鳳鳴裝模作樣地一摸臉,笑道:“我有那麽可怕嗎?”

“你怎麽在這裏?!”錦哥冷聲問道。

“這還不明顯,”白鳳鳴甩開扇子輕搖了兩下,笑道:“顯然是大公主覺得我跟你,要比你跟周轍更相配一些,她老人家是想要成全我們呢。”

錦哥的背一僵,忍不住倒退一步。

她的後退令白鳳鳴的眼一閃。他忽地一收扇子,往旁邊的廊椅裏一坐,又扭頭看看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亭下的老太監,這才道:“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我也有話要問你。”頓了頓,他忽地扭頭看向錦哥,“你真要嫁給周轍?”

錦哥抿着唇道:“不關你事。”

白鳳鳴看看她,眼神裏一陣複雜,又搖了一下頭,道:“确實不關我事。不過,你撕了我的庚貼,這就關我事了。”

錦哥眼一眯,半晌才問道:“你要做什麽?”

“我嗎?”白鳳鳴往廊椅裏一靠,伸開雙臂笑道:“我什麽都不做,只要坐在這裏,等着人發現你跟我在此私會就好。”

錦哥的臉驀地一白。她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就該聽周轍的,不出大門一步!

白鳳鳴看看她,眼眸忽然一沉,道:“和周轍相比,我應該是更好的選擇吧?還是說,你真打算入宮?”

入宮?再次聽到這個詞,錦哥的臉又白了三分。她垂了垂眼,忽地一擡頭,盯着白鳳鳴道:“什麽入宮?”

白鳳鳴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用扇子指着她笑道:“你這人不會裝,裝也裝不像。打從你上山我可就派人盯着你了,你跟那位的事,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

錦哥忽地一眯眼。原來,一直跟在她後面的人,竟是他!

“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份上,我還是勸你一句,死了入宮的心比較好。那位可不像我和周轍,人家一心是想要做明君的,才不會因為私情就亂了宮闱。當然,你也可以試試學那龐三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要不像那姑娘那般倒黴,不小心真把自己挂上去,也許多少還真有些機會把自己弄進宮去。不過以我看,只怕那位也不想把你弄進去,你就這樣留在外面打打牙祭更新鮮。當然,把你擺在外面,也要有個地方,周轍那裏就不錯。他想要拿到那個世子之位,就不得不聽那位的話。只是,以我對周轍的了解,他大概也只能容忍到那位對你放手,等那一位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就該香消玉殒了。”

他陰側側地望着錦哥。

錦哥垂下眼,拒不看向他。

白鳳鳴冷笑一聲,又道:“瞧,跟那兩位相比,其實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周轍他無法護你周全,我卻能,不為別的,即便是看着晉王,那位就不得不顧忌一二。而且……”他頓了頓,“不管怎麽說,你是到目前為止,我唯一一個想娶的女人。”

錦哥一怔,擡頭望向他。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錦哥再次垂下眼眸。白鳳鳴卻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起身說道:“何去何從,你自己好好想想。過兩天,我會再派個媒人過去試試運氣。”

直到白鳳鳴走遠,長公主又回到亭中,錦哥仍在垂眼沉思着。

長公主看看錦哥,一皺眉,道:“你看着也不是個心思玲珑的,長得也不過如此,到底哪裏叫人喜歡了?”

錦哥擡眼看看她,又低頭看看自己,微嘆一聲,“我也想知道。”

*·*

西山上的紛擾,似乎只是個序曲。重陽節後的第二天,京城裏忽然像是刮起一場大風般,紛紛傳起無數的消息。除了承恩伯世子和臨滄侯大公子搶小倌,小倌居然還是個女子假扮的消息外,不知怎麽,漸漸也傳起某個犯官之女為了養家糊口,曾假扮男子混跡下九流的故事。漸漸的,就有好事者把這兩件事捏在一起,紛紛傳說起承恩伯世子和臨滄侯大公子搶着提親的姑娘,其實就是那個犯官之女。只是那個所謂的犯官人選,倒有七八個之多,宋文省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樣的紛擾,暫時還未曾刮進觀元巷。

雖然倉促,但在錦哥的堅持下,鄭氏不得不同意了臨滄侯府于重陽節後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十一日前來下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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