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奸|情
重陽節後,除了那些有關周白二位大公子争聘某個不知名的姑娘,以及某個姑娘竟膽大妄為假扮男人混跡市井多年的風月事之外,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水寨歸降和當年淮左營沉冤得雪的事了。
加上沈府老祖宗性急,早在沈文弘等人還未到京城前就開始廣發請帖,故而今日的接風宴辦得甚是盛大,來賓幾乎囊括了京城裏所有有頭有臉的人家。
那些朝廷大事,自有前院的男人們去管,後宅的女人們更關心各種家長裏短。女眷們聚在一處,只稍稍議論了幾句水寨的事後,注意力就被臨滄侯府和宋家聯姻的事給吸引了過去。
那宋家自回京後就不常出現在人前,原本認識她們的人家并不多,可因着這門顯赫的親事,還有與如今正炙手可熱的水寨衆人的關系,她們一家就變得想不顯眼都不成了。漸漸的,便有人對號入座,越看越覺得錦哥像最近傳聞裏的那個大膽姑娘,就有那等好事者撺掇着那日曾跟錦哥口角的十三娘去問錦哥。
那十三娘本就是個沒頭腦的,一心只想出風頭,便想都沒想就真的跑去質問錦哥了。
此時,錦哥正和鄭家、沈家的幾位姑娘在一起。聽着十三娘氣勢洶洶的問話,又看看四周那些明明豎着耳朵卻偏偏假裝并不關心的衆人,她眨了一下眼,道:“是又如何?”
見她應得如此幹脆,衆人全都一愣,十三娘也是一呆,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曾假扮成男人?!”
錦哥的直爽,不禁急壞了一個人:鄭家四姑娘鄭子賢。雖然之前她也沒少在人前明裏暗裏把衆人的猜測往錦哥身上引,不過那只是她想要看一看錦哥的笑話而已,卻是沒想到她竟會當衆承認——任何小話,只要不被公開,丢臉的便只有被說的那個人,最多也不過是捎帶上宋家被人置疑而已,卻是和鄭家沒有什麽關系。可如今錦哥這般當衆認下,怕是連鄭家也會被人議論了,搞不好連她也要被錦哥帶累壞了名聲。她忙站起身笑道:“錦哥姐姐的意思是,那些傳聞豈能當真。”
偏二姑娘鄭子淑被忌恨蒙了眼,皮笑肉不笑道:“就是呢,錦哥姐姐知書達理,怎麽可能做出那等有失體統的事。”
“有失體統?”錦哥皺起眉,“養家糊口竟是有失體統的事?”
“養家糊口自然不是什麽有失體統的事,可女扮男裝就不同了。”
忽然,人群後方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衆人不由往兩旁一分,露出一個華衣麗服的中年婦人來。錦哥認得,那是長公主。
長公主越過衆人,走到錦哥身前,又挑着眉上下掃視了錦哥一遍,冷哼道:“說輕了,你那是行為輕佻,說重了,便是德行有虧。”
頓時,四周忽然一靜。片刻後,人群裏猛地響起一陣如蠶食桑葉般的竊竊私語聲——長公主當衆指責錦哥失德,這是要把她往死裏逼的意思了。
坐在錦哥身旁的玉哥忍不住抱緊錦哥的胳膊,臉上一片刷白。
錦哥眯了眯眼,緩緩從玉哥懷裏抽出手臂,轉身望着長公主,昂然道:“我之所以假扮男人,是為了要養活一家老小。若是這世間能容我等女子求生,我又何必冒這等天下之大不韪?!長公主指責我失德,恕宋謹言不敢領罪。世間最貴重者,莫過于人的性命。若是眼看着家人餓死而不管,我宋謹言寧願做那等失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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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又是一片靜默,衆人的目光不由全都在長公主和錦哥的身上掃來掃去。
這長公主可是一向以任性聞名,性子起來時,連熙景帝和皇太後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如今錦哥竟當面頂撞于她,衆人不由全都瞪大了眼,等着看錦哥會有怎樣的結局。
而,令衆人意外的是,長公主竟沒有發火,只是又把錦哥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道:“你倒是有乃父之風。”
這句話,不禁令等着看她發飙的衆人一陣發呆。
錦哥也是一皺眉,搞不清這位長公主要做什麽。
長公主又看了她一眼,随意一揮手,道:“其他人都滾開,我要跟宋姑娘單獨說話。”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衆人就全都被趕開了,只有玉哥死死拉着錦哥的衣袖不肯放開。直到長公主冷哼道:“你還怕我吃了你姐姐不成?!”這才一步兩回頭地跟着那個笑眯眯的老太監離開,卻也不肯遠離,只遠遠站在那裏焦急地望着錦哥。
長公主轉身坐下,又擡頭上上下下地将錦哥再次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還是很不滿意地一搖頭,指着對面道:“坐下吧。”
錦哥卻倔強地搖頭拒絕了,“長公主有話請講。”
長公主忍不住又看了她一會兒,才道:“你真跟轍兒訂親了?”
錦哥點點頭,心裏不禁一陣思量。能如此親熱稱呼那人,可見跟他的關系應該不差。
“哼,”長公主冷哼一聲,“看來你是一點都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你以為臨滄侯能做得轍兒的主?!等過幾天轍兒外公進京,你就等着被人退親吧!”
錦哥的眼微眯了眯,道:“你怎麽知道這門親事不是周轍的主意?”
“這還用說?!”長公主一指錦哥,“你也該仔細照一照鏡子,你覺得你哪裏能配得上轍兒?!”
錦哥不禁一陣沉默。不用長公主指出,她也知道自己只是相貌平平,性格還執拗,既缺少女人的溫婉,又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她若是個男人,怕也不會選自己。
見她沉默,長公主忽然嘆了口氣,“你如果不是臨滄侯硬塞給轍兒的,我倒是挺願意欣賞你。”
錦哥詫異地一揚眉。
長公主又道:“這年頭,大家都講個和和氣氣,像你這般敢于直着說話的人,實在是不多。不過,欣賞歸欣賞,你的性子卻是不适合轍兒,即便是嫁了他,你倆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剛才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若是不想死,就給我乖乖退了那個婚約,我自會收回那些話。你若是不肯,就別怪我把你往死裏整!”又冷笑道:“我曾答應過轍兒的母親和外公,要替他們看顧好轍兒,我不會看着你們毀了他的下半輩子!”
這位長公主,倒也是個直爽的人。
錦哥忽地以手背抹過鼻尖,擡頭又說了一遍:“長公主怎麽就那麽确定,這樁婚事不是周轍的主意?”
長公主皺眉,“那是自然……”
她忽地一頓。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錦哥竟一直不避諱地直呼着周轍的名字。看着那雙烏亮的眼眸,長公主的腦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她忍不住跳起來,指着錦哥道:“你、你、你倆……”
你倆有奸|情!她好不容易咽下那下半句話。
錦哥頓時就心虛地撇開了眼。
長公主驚訝将錦哥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一掩嘴,像是想到了什麽,低聲驚呼道:“啊,難怪轍兒會被他支出京城!”
錦哥立馬想到這個所謂的“他”指的是誰,臉色不由也是一變。
長公主緩緩坐了回去,腦子裏又是好一番思量,最後才幽幽嘆了口氣,小聲抱怨道:“這孩子,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先跟我通一聲氣!險些出了大事!”
她擡起頭,再次看向錦哥的眼裏雖然還帶着挑剔,到底多了幾分親近,又向她招招手,指着身邊道:“過來坐。”
錦哥依言過去,卻并沒有落座。
長公主看着她又是一陣嘆氣,這才把她和周轍的淵源說了一遍。卻原來,她的母親和周轍的母親一樣,都是出身于南诏王家,現任的南诏王,也就是周轍的外公,便是她的嫡親表兄。當年周轍的母親去世後,南诏王也不得不離京。離京前,便把周轍托付給了身上同樣有着南诏王血脈的長公主和了緣等人照顧。
長公主又打量了錦哥一回,搖頭道:“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說,你跟轍兒不般配,只怕将來會拖累他。”又皺眉道:“這轍兒也真是,這種事好歹也要先打一聲招呼啊!如今倒是麻煩了!”
錦哥苦笑。所謂“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更是如此。即便長公主再怎麽說她可以出面收回剛才的那番話,怕也早就傳了出去。也幸虧她夠堅強,若是別的姑娘,大概只能一死了之了。
話雖如此,她仍忍不住替周轍解釋道:“怕是因為突然接到皇命,他沒來得及說的緣故。”
她的話,頓時令長公主想起白鳳鳴和熙景帝,忍不住不滿地看着錦哥一搖頭,“你看着也不像是那等狐騷媚氣的人,怎麽竟會被這幾個麻煩人物纏上?!”
錦哥不禁也煩惱地一摸眉,嘆了口氣。
長公主又沉思片刻,道:“我原還在想,最近京城怎麽忽然多出那麽多風馬牛不相及的消息,如今串起來一看,倒有大半像是針對你或你們宋家的。”她見錦哥神色怔忡,便知道她不懂得那些政務,忍不住又是不滿地一皺眉,解釋道:“你應該知道吧,當今皇上有個同母胞弟,晉王。”
她把太後偏寵幼子,并因此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的事說了一遍,又冷笑道:“晉王和慈寧宮那位一樣,都是小事精明大事糊塗的主兒,這些年,若不是金銮殿上那一位不想讓自己背了惡名,怕早就被收拾了!可笑他們到現在都還看不清自己的斤兩,竟還想着在那裏興風作浪。想來有關你的那些話,不過是他們要借此來抹黑你父親罷了。也不想想,那位可不是吃素的,謀劃多時的事,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被抹去!”
想到那位不吃素的皇帝,長公主和錦哥的臉色同時變了變。錦哥暗自決定,今天回家後,她打死也不出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